「今兒我給自己放點血,別讓你們覺得我光說不練!趕明兒我就放你的血!」
一進法院執行局,這個被執行人就瘋了似地到處撞。
面對他的,是一名30多歲的法官,名叫趙鑫,是現任北京市大興區人民法院執行局實施二組組長。
趙鑫毫不害怕,一笑,回答道:「行,哪天來你通知我一聲,我在執行局大門口等著你!」
對他來說,這種場景並不少見。作為改革時代攻堅執行難的「急先鋒」,他辦理過很多棘手的案件,甚至受到過死亡威脅。
9年來,這名「硬漢法官」累計執行案件7000餘件,執行到位金額13億元,辦理了一批社會關注度高、執行風險性大、關係區域發展大局的疑難複雜案件,實現了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一。
近日,趙鑫獲得CCTV2019年度法治人物稱號。今年唯一獲此榮譽的執行法官,是如何煉成的?
「她抱著孩子跪在了我面前!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擔子特別重」2010年,北京法院系統為了補充審判力量,打開了對外地生源的招錄大門。這一年,從華東政法大學畢業的經濟法碩士趙鑫,放棄在上海的高薪工作,選擇北上。他笑著回憶:「是為了愛情。」
當時北京市大興區人民法院招了30多人,其中8個職位在執行崗。對執行工作一無所知的趙鑫報考了執行崗位。沒想到,趙鑫從此與執行結了緣,一幹就是9年。
用他的話說:「我老婆嫁對了郎,我入對了行。」
趙鑫性格爽朗,說話幽默,長著一張「明星臉」,跟張學友、吳京、田亮都有些神似。有人說他像執行法官版的硬漢吳京,他則開玩笑說:「笑起來眼角有魚尾紋,就像了!」
2011年,剛入職一年的趙鑫參與辦理了一起撫養費糾紛案件。
雙方當事人未婚生子,後來在生活中產生糾紛、決定分手,並通過法院調解達成協議,孩子歸女方撫養,由男方黃海(化名)支付13萬元的撫養費。
調解書生效後,黃海卻「人間蒸發」。直到法院介入,他才承諾在一個月內把13萬的撫養費一次性付給女方。但沒想到,一個月後,黃海又食言了。
「當時對這個單親媽媽的印象特別深,她抱著孩子一下子跪在了我的面前!」趙鑫說,「我當時非常難受,那一瞬間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特別特別重。」
那一晚,趙鑫失眠了。
也是從那一刻起,趙鑫暗自下定決心要和這位背信者好好「鬥一鬥」。
趙鑫調取了黃海日常的行車路線,並在其暫住的小區門口蹲守。幾天後,黃海終於被帶回了法院。因屢次失信,情節惡劣,黃海被依法拘留了15天,也終於履行了義務。
案子完結了,趙鑫鬆了口氣,卻感到源源不斷的壓力湧上心頭。他反問自己:萬一當時處理不好找不到黃海,該如何去面對這位母親?
「法律的生命在於實施,裁判的價值在於執行。」對趙鑫來說,這條路註定是坎坷而不平凡的。很多時候執行法官忙碌地奔波忘我地工作,或許只是為了不負當事人一個期待的眼神吧。
千鈞一髮!作為執行骨幹,每逢難案,趙鑫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個案子交給我吧,我來想辦法。」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早晨,天剛蒙蒙亮,在距離一棟四層小樓不遠外的轎車裡,趙鑫和三位同事正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小樓門口的幾個男子……
一個多月前,趙鑫接手一起涉及北京大興國際機場建設工程的疏解騰退案件,四層小樓就是騰退的對象之一。
樓房的主人路某不僅帶頭抗拒執行,還多次在電話裡對趙鑫進行人身威脅,這令趙鑫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近2萬畝的土地需要騰退,又是國家重點工程項目,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怎麼辦?
趙鑫當然不敢怠慢,但也沒有輕舉妄動:「首要任務是化解執行風險,保障執行人員的安全。」
在細緻分析案情的基礎上,趙鑫多次與相關部門召開聯席會議,並調用衛星地圖偵查現場情況,開展預案演練。
經過三天三夜的蹲守摸排,趙鑫基本掌握了路某的活動規律。為了避免路某衝擊執行現場,他還專門制定了三套人身控制的強制執行方案,為這場「戰鬥」做足了準備。
然而行動當天,路某並沒有按照事先預想的路徑現身。
「馬上開車去現場!」趙鑫決定啟用強制執行方案。小樓外,趙鑫的目光鎖定在了幾個可疑的男子身上,他死死盯著眼前走過來的人,扭頭告訴同事:「確定了,就是他!」
在車內進行簡單分工後,趙鑫把握時機一個飛身衝了出去。
「別動!」大學時曾擔任武術協會會長的趙鑫身手頗為了得,毫無準備的路某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扣上了手銬。瞬間,三個被執行人全被控制住,騰退現場最大的風險被化解了。
其他人員趕到後,趙鑫進入房屋內檢查,現場的景象竟讓他驚出一身冷汗——房間裡堆放了20多個煤氣罐。
「怕!這種事誰不怕?但我們法官要是躲在後頭,受損的就是國家的利益!」趙鑫說。
「漂亮小夥」讓「霸床老人」心服口服李老太年近八旬,因為腸梗阻在北京市大興區醫院住院治療。身體好轉後,她卻拒絕出院,獨佔一間病房長達6年之久。法院判決李老太騰退病房,但她拒不履行。無奈之下,醫院向法院申請執行。
雖然事情本身並不複雜,但它卻是「情」與「法」的激烈衝突。
幾年前,趙鑫辦理的一起贍養費糾紛,李老太正是申請執行人。當時贍養費到位時,趙鑫得知她正在醫院看病,便親手把錢送到了老人手裡。兩人有過了一面之緣。
六年後,他倆在病房再一次碰面。耄耋之年的李老太並沒有忘記這位給她送去贍養費的「漂亮小夥兒」,馬上就在病房裡拉著趙鑫嘮起了家常。
趙鑫這才得知,老人家住院「霸床」,一方面因為住在醫院看病方便,另一方面與子女不願意贍養老人有很大關係,她出院後可能面臨無家可歸的境遇。
「長期佔用醫院床位,既沒有法律依據,也沒有實際需要,騰退床位勢在必行,但妥善安置老人必須是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趙鑫緊急聯絡當地鎮政府和村委會尋求協助,共同勸說老人的子女履行贍養義務。
在確認老人身體狀況良好,出院完全無礙後,趙鑫和同事們再次來到醫院病房。看到衣著單薄的老人依然不願搬出醫院,趙鑫脫下自己的棉大衣給老人披上:「天冷,我的衣服脫給你,我這衣服暖和!」
他又抓起病床上的棉被往老人身上一裹,一邊往病房外走,一邊勸老人:「醫院哪有回家好啊!」
老太太顯得有些無奈,扭臉對趙鑫說:「小夥子,我真是服了你!」
事後回訪時,趙鑫問老人:「記恨我不?」老人樂了:「恨呢,但你給我送吃的了,我就好啦!」
「執行法官面對形形色色的人,要碰硬則剛、遇弱則柔。讓申請人能夠信賴法律,讓被執行人信服法威,讓整個社會信服法治!」趙鑫說。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2018年6月5日,30餘家網絡平臺同步直播最高人民法院與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聯合舉辦的「決勝執行難」全媒體執行直播活動,吸引了近1300萬名網友在線觀看。其中一個案子就是趙鑫負責的。
雖然身經百戰,但像這樣在公眾面前開展強制執行,趙鑫還是第一次,北京法院也是第一次。
直播前一晚,趙鑫又失眠了。他很清楚,這是一場現場直播,在鏡頭前的任何行為都是直接面對大眾,容不得半點瑕疵。
這次趙鑫面對的被執行人,是一家醫療器械公司。在拖欠農民工工資後,公司法定代表人陳剛(化名)設立了一家新的公司重新經營,以逃避債務。
直播當天,詢問、搜查、查封、扣押,一切按照預案進行,趙鑫還搜查到被執行人利用關聯公司經營從而規避執行的鐵證……
突然,原本不會出面的陳剛,出現在了執行現場。他大聲指責:「你們法院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大張旗鼓拍攝,敗壞公司聲譽,法院要對我負責!」
場面一度就要失控。
趙鑫不慌不忙,引導陳剛來到另一間辦公室,道明來意、釋明權利義務,再拿出被執行人規避行為的有力證據。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依法依規。
不到十分鐘,陳剛不僅平復了情緒,還當場表示配合法院調查。隨後不到一個月,這家公司就給付了全部案款。
這場「老賴」與法官的正面交鋒讓網友過足了眼癮,也讓老百姓切身感受到執行法官的威嚴和魅力。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趙鑫的同事激動地回憶,「我最佩服鑫哥的還是他一直以來沉穩的心態、過硬的法律素養,見招拆招的睿智。」
這些年,趙鑫辦理過大量涉眾、涉民生、涉騰退的複雜執行案件,每天跟各種「老賴」博弈、周旋、對抗,光死亡威脅就遭遇了好幾次……這些電視中出現的場景卻是趙鑫工作中的日常。
有人問過趙鑫,你這個「急先鋒」,怕過嗎?
趙鑫坦言,「得罪」人多了有時自己也會後怕,下班之後他克制自己儘量不帶「負能量」回家。
「我也有老人孩子需要照顧。」趙鑫說,「但是在什麼位置就得幹什麼活。」
什麼事最讓「硬漢法官」感動?趙鑫說,永遠忘不了那些被拖欠工資的工人們領回案款時的那一張張笑臉。
「很多老百姓可能一輩子就遇上一個案子,給他們找回真金白銀是最實在的事!」
「我覺得困難嚇不住我們,因為我不是一個人,背後有我們的國家,有我們的法律。」他在CCTV法治人物頒獎現場的話,擲地有聲。正如他在一次執行現場遇阻時脫口而出的名言:「我可以輸,法律不能輸!」
原標題:《被執行人要和法官同歸於盡!他找到了滿地的煤氣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