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猶晦,朝霧猶濃。
每年過節回鄉的那些日子中,倘若我不將賴床貫徹到底,總是會見到一個負載慢跑的身影,在一群或倚或立,吃飯聊天的農人們中顯得尤為出格。
鄉下是還不太流行「晨練」這個詞的,所以很難見到打太極拳的老人、沿小路慢跑的身影。每天公雞開始報曉,土狗汪汪亂叫的時候,各家各戶就開始熱乎起來。
小孩子大多賴在床上解決吃喝,大人們多一手端著粥碗一手捏著饅頭,或各倚著院門或走門串戶地叨嗑閒聊,一圈下來,碗空手空,然後拍拍手開始一天的活計。
見到他的時候我正坐在門口銀杏樹下的井邊啃著不合味的饅頭。不,準確地說,是應到腳步聲的時候。
「嗒、嗒、嗒……」
一步一步,沉穩而有力。強烈的節奏感像鼓槌一樣敲擊在我心上,呼喚著我將目光從那怎麼也啃不完的饅頭上移至那漸漸靠近的身影。
我驚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在我羽絨服裹得密不透風的時候,他竟只套了一件薄薄的運動衫!額上、臉上猶掛有細密的汗珠,在早晨未明朗的天色裡反射出銀光,帶有一種熱氣騰騰的味道。
經過我時,抬手抹了一把汗。他身上蒸騰出的熱氣似乎驅走了周身的寒意。薄衫下勾勒出的肌肉無不叫囂著強壯,彰顯著美與力量。小腿處綁了兩個黑色小袋一樣的物什,白色的「2kg」尤為打眼。他跑得並不快,卻似牛耕田般堅韌而持久。
周圍村民招呼他來吃點早飯,他一一回應,卻笑著拒絕:「吃過了。」而後繼續向前跑去。
「嗒、嗒、嗒……」漸行漸遠。
後得知他是前頭李家老二,在部隊當了十幾年兵,後轉業回家,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跑步雷打不動,至此一跑十幾年。
那時的我唯有滿心的敬佩,不覺其他。現在的我也入伍三年,也如他一般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出操,雷打不動,我才明白:部隊裡的兵出來終究會烙上部隊的印記,留著軍營的血,那些和朝陽爭著起早、和星辰共度良宵的歲月,最終都會沉澱成一種軍人氣質,糅合著剛強與堅守,包含著著忠誠與果決。
身影不見,陽光終於從朝霧中掙脫出來,灑下萬道金光。
我起身,站在他跑過的小路上,似乎聽到了他踩著心跳的跑步聲。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