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瑞 圖\群旦次仁
吳微:我把青春留在了昌都
在成都街頭清涼的秋風裡,吳微聽說記者是從昌都來的,顯得很激動:「我在昌都工作了20多年,見到你們真高興!」
吳微,18軍後代,藏二代,曾在西藏工作20多年,其間修過墨脫公路、在昌運司成都站當修車修理工、在昌都運輸公司機關當過打字員,後調至昌都地區行署經貿委工作,1997年內調回成都。
人回去了,吳微的心卻留在了雪域高原,她用文學作品表達了對西藏的不舍和熱愛,出版有《奔向墨脫的靈魂》散文集。
吳微與母親張曉帆在一起
接力:長大後,我就成了你
1959年11月,吳微出生於西藏公學院(西藏民族大學舊稱),她的母親張曉帆,是隨18軍進藏的女兵,後在藏成家立業生子。
當時正值西藏建設的關鍵時期,張曉帆夫婦不得不將兩歲大的她留在成都洗面橋的西藏工委(成辦)小學和保育院。
1968年,正讀一年級的吳微,放學後發現兩個陌生人在等她:「叔叔阿姨,你們能給我一顆糖嗎?」這兩位在吳微眼中不認識的叔叔阿姨,正是她的爸爸媽媽。她伸出手要糖吃的情景讓母親張曉帆頓時傷心落淚。
離家多年的父母突然請假回來,是因為當時學校即將關閉,年幼的子女無人照顧。事出突然,父母請來了遠房親戚來照顧吳微,便匆匆返回了昌都工作。父母不在身邊,她逐漸養成了讀書的習慣,無事從家裡到處找書看,從簡單的連環畫、到《青春之歌》《紅巖》《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長篇小說,家裡有的書幾乎讓她讀了個遍。
1969年,父母將吳微和哥哥一起接到了昌都,一家四口幾度分離終於團聚。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父親不幸患上腦瘤。1971年,為照顧父親,母親張曉帆調入昌都運輸公司成都站,四處求醫,可父親病逐漸惡化,到後期已經癱瘓在床。1975年,波密至墨脫公路籌建中,西藏交通廳來成都招工,16歲的吳微作為昌都運輸公司的子弟報名,義無反顧離家奔赴波密的扎木修路工地。
「爸爸生病了,我在家裡看著他,心裡很難受很無力。」吳微回憶,當時,為了給爸爸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要強的她與哥哥商量,「我去波密,你留在家裡照顧爸媽。」
憑著一個樸素的願望,吳微放棄了學業,告別了生病的老父,舍下全家人,坐在「解放」牌大貨車的貨箱從昌都走了4天至扎木,從此便開始了漫長的築路生涯……
那時,吳微每天面對著修橋鋪路、長途背運物資、重體力勞動、飢餓等,嘎隆拉山橫亙在必經之地,身側是金珠河洶湧的咆哮,每天都在與理想極度衝突的現狀中度過,還有泥石流、雪崩、滑坡、烈日、暴雨等災害,考驗著她的毅力,也讓她經歷著成長的洗禮。
「當時一起築路的老工人說,修築墨脫公路比紅軍長徵過草地、比上甘嶺戰役還要苦。我深有感觸,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可又想到同父母親一樣的老西藏人,在解放西藏時那樣艱苦卓絕的歲月裡都走了過來,我也要同他們一般,再大的苦難都打不倒我。」吳微總是用老西藏精神激勵著自己,默默地接過父輩手中的接力棒,在建設西藏的徵程中,再多汗水和辛酸也都咬牙挺了過來。
年輕時的吳微
蛻變:高海拔,就要把困難踩在腳下
1981年底,因公路全線停工,吳微從扎木橋工隊調回到昌運成都站當修理工。
「初學修車,我像修路那樣用蠻力,結果弄得手上傷口累累。帶我的是林師傅,脾氣好,手把手教我修理知識,細到如磨氣缸、調閥門間隔、調剎車和變速檔位、打黃油、換機油,大到使力氣換輪胎和鋼板、修傳動軸、前後橋保養等,都逐漸上手。」吳微回憶。
對於一個女孩來說,修車髒且苦。尤其冬天,在汽油裡洗零件,寒冷從手指傳導全身,那種滋味真不好受。鑽底盤的活兒,又髒又累不說,在地溝下拆零件,有時得半蹲著,腿腳不一會就酸痛了,有時得仰頭,車上的泥巴灰塵就掉入眼鼻嘴,稍不注意身上少不得蹭上廢油和泥巴。最重的活就是換剎車片了,貨車後輪幾百公斤重的輪胎要先拆下來放氣,用撬胎棍將輪轂取出,再把剎車片去舊換新,原樣裝回,一天工作下來,往往一身泥,汗出如漿,渾身酸痛……
「回想當年我從波密修路再到成都修車,與其說是我生存的必須,不如說是雪域高原賜予了這個機遇,讓我學到了不少技術。即使我做一顆小小的螺絲釘,也要將自己的能量和真誠奉獻出來,為美麗西藏的建設盡一片心出一份力。」吳微感嘆。
1982年底,吳微被調到西藏昌運司機關當打字員。當她抬起因修車變得粗糙的手指,推動打字機的操縱杆敲出第一個字符時,裂嘴笑了:比起修車,打字機只要熟悉了其性能和操作原理,就能輕鬆掌握。
唯一的難點就是字釘正面全是反向的,辨認起來相當費勁。她就先打出一張字盤布局全景圖,天天看、默默記,再加上時時列印文件,慢慢就熟悉了。甚至有一天,吳微看到用了一段時間的打字機已經很油膩了,就三下五除二拆了,倒進汽油裡清洗,再組裝好打上縫紉機油,整得煥然一新的。事後,一位副書記告訴她:「那天不少科室的人站在樓上,看你把打字機大卸八塊,好擔心不能還原,而且正值年底會議特別多,如果機器壞了不能列印會議文件,大家加班事小,問題嚴重是要上綱上線的哦……」
之後,她又換了幾個單位當打字員,前後又接觸了「四通」MS2401型打字機、586MSDOS系統的電腦等機器。雖然每個機型的操作方法各異,需要克服的學習障礙各不相同,但都沒有她克服不了的。「我要感謝在西藏當打字員的經歷。這段經歷是我此後對電腦產生興趣、對練腦智力開發、對文字應用直至對文學的敬畏,起到了決定性的奠基作用。」
變遷:我目睹了昌都翻天覆地的變化
吳微記得,當她1969年第一次來昌都時,她跟隨父母住在地委行署大院,看見從南到北四棟將軍樓無人居住,門斜牆裂,窗破漆剝,荒草叢生,不少毛驢來閒逛啃食。
「將軍樓外靠近行署的大院裡,有大、小禮堂,壩子上長著十多棵大麻柳樹,當時的將軍樓很荒涼,卻是我們玩耍的好去處,看到毛驢就騎上去,將軍樓外有茂密的蘋果樹,果子熟了,就偷偷去摘幾個來吃……」近半個世紀過去,她依舊懷念少年時光。
1987年秋,她調到昌都行署經研室工作(後改為經貿委);1989年單位搬進20多年後的再次相遇的將軍樓辦公,這裡建設得美觀舒適:二層小樓粉刷一新,有獨立的廁所、自來水。後來單位部門擴大了,辦公室不夠用,又把旁邊的樓合併成大園子,在空地上,大家動手修建了會議室和停車庫;園子裡有空地,大家齊動手在裡面種菜、栽花、植樹,務使將軍樓每個角落物盡其用。
1997年,為照顧在成都的寡母,吳微調入四川省文聯,離開了奮鬥過20多年的昌都。回去後,她一直關注昌都的變化發展,收集了很多關於藏民族的文史資料,不斷寫作有關昌都的散文。每每在手機裡、電視上、書中收集到昌都的消息和照片,依舊心潮澎湃。
2018年,她再次回到了心心念念的昌都,親眼見證了昌都巨大的發展變化。
看到當時的將軍樓已經變成了昌都革命歷史博物館,得到了保護,吳微很感欣慰,同時驚嘆道:「現在昌都城市建設的太漂亮了,我都不認識了,像是天上的人間,群眾的衣食住行和精神面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呈現出很和諧的景象。」
如今,吳微常將飽經磨難的歲月寫進散文,將往事一一記錄下來,讓更多的讀者了解西藏的魅力。
她表示,要是身體條件允許,以後川藏鐵路修好了,還是要回昌都看看,這是父母和我兩輩人付出過青春和生命的地方,希望她能發展得越來越好。
採訪手記>>>
讓夢想在苦難中開花
吳薇是藏二代,父母常年在西藏工作,從小,她就無法理解為何小夥伴們有爸爸媽媽陪著,她身邊的長輩卻只有保育院的阿姨和學校裡的老師。
孤單的童年時代,吳薇便開始自己找慰藉。她對家裡的書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連環畫開始讀,到《紅巖》《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她夢想成為一名作家。
父親重病,16歲的她不得不放棄學業來到高原,成為一名修路工人,忍受著重體力勞動、飢餓。6年後,她又成為昌都到成都公路上的一名修理工,日子很難,吳薇卻一直在堅持用筆把這些往事記錄下來。
最暗的夜,才會看到最美的星光。吳薇的文字,格調清新雋永,文筆簡潔生動,內容豐富多彩……記者作為一名西藏的工作者,我們感情有著共鳴,因此讀她的作品感到分外親切,有如故友重逢。更對她們這些「藏二代」接過老一輩的旗幟,主動投身到西藏的各項事業建設中,不斷發揚「老西藏」精神的做法所感動和鼓舞。
本期編輯:魏健楠
審核:劉曉江
【來源:昌都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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