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作家在寫作過程中,多少受到人生的閱歷和職業的影響。莫小談老師,出生在農村,生長在城市。最近,莫老師新出一本小小說集《一個人的夢遊》,收集近年來創作的多篇關於鄉土題材和職業題材的小小說。
莫老師曾說過:要寫自己熟悉的環境,這樣更能接地氣接近生活,打動讀者。也要寫別人沒寫過的獨特細節,方能抓住讀者的眼球。他曾在一篇創作談中說:拎壺開水澆君子蘭。恨一個人,如果你寫到了「恨」,那是作者不聰敏的地方,聰明的作者會通過細節來展現人物的「恨」。用開水天天來澆君子蘭,這個細節恐怕沒人寫過,這個「恨」就寫出了新意。
今天,我們來學習莫老師這篇《抓兔子的熊伯》,選自他的小小說集。
在學習莫老師這篇之前,我試著用故事類的情節來分析,卻怎麼也分析不出來,有故事嗎?有,那故事情節一波三折嗎?沒有。所以,也就不能通過什么正常、反常行為來分析,只能通過這篇的細節展開分析。
本文的細節:抓盡天下兔子。人物自然是熊伯。人物的行為動作一切都圍繞細節而展開:抓兔子的裝備,抓兔子的絕活,抓兔子的動作,抓兔子後和「我」家的鄰裡關係,熊伯和我們的語言對話,狗和兔子的曖味關係,抓一窩兔子時的前後動作。
有評論家曾說過:「好的作品,應該是作品結束之時,正是讀者思考的開始。」這篇的結尾也是。「我呀, 是怕兔子越生越多,擠得我百年以後,連個下葬的地兒都沒有。」「我在這個世上, 無牽無掛,總得有個睡覺的地兒吧。」「人和兔子一模樣,遇到危險就光想往洞裡藏,畢竟,這樣踏實。」人和動物都一樣,首要是生存。熊伯的幾句話,道出了他對生存的看法,其實也是大眾的想法。當然這種想法也許是杞人憂天,食物鏈一直存在,兔子也不可能被人或天敵抓盡,自然淘汰,一直是生命的法則。最後一句:等到農民砍到玉米稞,兔子就又出來了。一語道破。
‖抓兔子的熊伯‖
文/莫小談
我小時候住農村,鄰居是一位單身漢, 我叫他熊伯。熊伯愛在秋冬季節下田抓兔子,但卻極少吃兔肉。這一點,很像小說裡的橋段。
我曾見熊伯吃過一次兔肉,是在野外。那天,也許是他突發奇想,將一隻剛抓的野兔就地烤了,我們幾個「跟屁蟲」甩開腮幫就吃。熊伯也湊過來,撕下拇指大小的肉條塞進嘴裡,邊「吧唧」嘴邊說:「不好吃, 不好吃。」
熊伯抓兔子時,身上的裝扮很另類:一件破舊的斜襟棉襖,一頂舊氈帽,腰裡挎著皮囊子。皮囊子是用兔皮做的,裡面裝著繩索、糧食、彈弓等工具,這是他全部的狩獵設備。
關於抓兔子,熊伯的訣竅是「守」。這也難怪,早年的兔子槍早就被派出所收走了,不守,他哪還有別的辦法?
每發現一個兔子窩, 熊伯就會標個記號,啥時決定抓了,就在窩邊撒些糧食,下個套,自己蹲在不遠處一直守,一動不動。直到兔子回窩,他瞅準時機,猛地一拉套,手到擒來。這一點兒,挺離奇的。
抓兔子的時候,熊伯不讓我們靠近,說:你們這幫兔兒子,心裡不安分,總想偷學我的手藝。當然,這只是一句玩笑話,誰也不當真,其實,他是怕我們驚擾了兔子,或是被兔子咬了。我們倒也沒有調皮搗蛋的,都自覺地躲在遠處偷看。
說熊伯抓兔子手到擒來,那是替他吹牛,誰都有失手的時候。有個成語叫動如脫兔, 意思是說,逃走的兔子身手更敏捷。一旦兔子逃脫,熊伯便會取出彈弓,邊追邊彈石子,但十有八九打不中。一有人起鬨,熊伯就更賣力地追,系在腰間的皮囊子也會"啪啪啪」地拍打他的屁股,每「啪」一聲,起鬨的人就跟著節奏喊:追,追,追。
「追,追,追你個兔兒子。」熊伯不會罵人,氣急了,就用「兔兒子」回應對方。
月上樹梢,熊伯回村。
經過我家時,熊伯都是先喊兩聲:「海兄弟, 海兄弟。」爹應他:「進來吃口熱乎飯吧。」 聽到父親應承後,熊伯便咧著嘴笑進院,接過娘送上的饅頭,隨便扒拉兩口粥,算是一頓飯。走時,熊伯會留下一隻野兔子,說:「給娃吃。」
若爹不在家,熊伯就隔著牆頭把兔子扔進來,也不進門。娘總說:「熊伯這個人啊,日子雖過得苦,但做事講究。」
熊伯曾給我們這幫「跟屁蟲」講過一個故事,說他年輕時習慣帶著獵狗抓兔子,結果有一天,他發現這條獵狗竟然和兔子成了好朋友,不再隨他下田狩獵了,半夜時,它還偷偷跑到山坡上,衝著月亮高喊:「兔子, 我想……」
我們聽後都笑了,說:「都說狗攆兔子, 哪有狗想兔子的,瞎編,瞎編。」
熊伯也哈哈大笑起來:「騙人是個兔兒子。」
我們接過話茬取笑他:「兔兒子, 兔兒子。看你以後還抓不抓兔子。」熊伯也不生氣:「抓, 抓,抓盡天下所有兔兒子。」
熊伯確實抓過一窩兔兒子。 那次,他下田回來,除了捕獲一隻大兔外,繩索上還綁著五六隻兔崽子。
熊伯很興奮,給我們講捕獵的過程。熊伯說,他剛把套子下好,那隻大兔子就回來了。他說,不準動,大兔子果然沒有動;他又說,快回窩,大兔子果然回了窩;他再說,把套子套頭上,大兔子真的服服帖帖地把繩套套進脖子裡。誰知,當他要把兔子收入囊中時,兔子卻扒住窩邊的土死活不起身。熊伯扒開兔窩表層的土一看,原來裡面還藏著好幾隻兔崽子。這下可把他樂壞了,一個不剩,他照單全收。
那天,熊伯把抓來的兔子逐一分給鄰裡,但也提了個條件——把吃剩的骨頭還給他。 第二天,熊伯捧著這些骨頭下田,又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回窩裡,埋了。封土時,他很認真,趴在地上,雙手攏土,屁股翹得高高的。
有時我們也好奇,就問熊伯:「你為什麼這麼愛抓兔子?」想了半響,熊伯開口:「我呀, 是怕兔子越生越多,擠得我百年以後,連個下葬的地兒都沒有。」
熊伯又說:「我在這個世上, 無牽無掛,總得有個睡覺的地兒吧。」
熊伯還說:「人和兔子一模樣,遇到危險就光想往洞裡藏,畢竟,這樣踏實。」
如今,熊伯就藏在這片泛青的農田裡,要不了多久,玉米一抽穗,很快就沒過了墳頭。再想找到他,可得費一番功夫嘍。
等到農民砍倒玉米稞,兔子就又出來了。
本文發表於2020年第11期《天池小小說》,所選文章和圖片僅學習交流使用,非商業用途,如侵權請聯繫刪除。
李濤,筆名莫小談,全國公安文聯會員,河南省作協會員。
作品散見《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
《山西文學》《天池》《百花園》《短篇小說》《青年文摘》
等,曾獲全國徵文大賽一二三等獎、金麻雀網刊2019年度
佳作獎、第三屆「揚輝小小說獎」新銳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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