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我用了很長時間,把自己從錯愕、虛空和喟嘆中整理出來。癱坐在電腦旁,不知道要以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個盛夏發生在她身上的悲涼故事。
南方的洪澇天氣絲毫沒有影響北方的燥熱,冰火兩重天的極端自然差異,讓生活在這個「荊棘載途的年份」裡的人,更多了幾分心焦和苦悶。
今天的怪異情緒,完全來源於一個朋友命運軌跡的更迭帶給我的深沉和對現實的思考。
盛夏的悲涼故事
今天中午,在單位附近餐館吃飯時,遇到了多年不見的高中同學。曾經的校花,這麼多年過去,時間絲毫沒有黯淡昔日的冷豔、嬌美,倒是眼神裡多了幾分不曾多見的平和、溫婉。
又見美女,內心自然是欣喜的,短促的訝異後,相視一笑,還是曾經的那般客氣、熟悉。斷聯多年,首要動作自然是交換聯繫方式,然後搶著買單。之後,便是毫無隔閡的坦然敘舊。
一頓飯的時間,聽完她的境遇後,我仿佛瞬間從偶遇老友的歡喜灼熱直接墜入令人膽寒的冰河。在我對她的認知裡,她這種類型女性的生活,一定與平庸、無趣相斥。她活在我的印象裡:她是我見過最近乎完美的女性,論及姿容、氣韻和聰敏,真稱得上鳳毛麟角。
曾經,她是我們學校最受人追捧的校花,所到之處,花團錦簇,無不引無數男生、女生仰慕、羨慕。從小學到大學,她從來都是群眾的焦點,與生俱來的榮光支撐著她的信心、底氣和運氣。
大學畢業後,她順利入職山航空乘,順理成章的結識高富帥。然後,結束愛情長跑,婚嫁,生子……
再後來,她經歷了家暴,按照她的脾性,她是絕對不會容忍這種兇殘遭遇,但為了孩子,她做了半生來第一次妥協、忍讓。即使她知道是自己愚昧的痴妄,她還是想做些努力。
終於,偶然變成常態。五年,她為生活和家庭做出很多折中和改變,但她的婚姻依然容不下她的忠貞,丈夫出軌,嗜賭成性。她再也忍不了不見天日的屈辱生活,離婚後她被無情驅逐,身邊只有四歲的孩子……
女人的堅強和倔強
作為女人,她可能是脆弱的,但作為母親她一定是頑強的。
「世界上一切光榮和驕傲都來自母親。」
曾經,她是父母的榮光,如今,孩子是她的榮光。在她的眼中,孩子是自我的一部分,是她理想自我再來一次的機會。
她是追求體面的人,無論內心經歷怎樣的摧殘,人前都要維護好自己的榮光。為了不被父母擔心,她刻意隱瞞離婚的事實,自己租房生活。期間,數次被前夫欠下賭資的賭徒上門威脅、討債。她從沒想過,發生在電影中的情節,有一天竟然會全須全尾的成為自己的生活寫實……
她與我述說這些經歷時,絲毫沒有悽涼和抱怨,反而充滿自嘲、戲謔。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命運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若是命中注定的劫難,所有磨難和挑釁索性聚攏釋放吧,她這種倔強的人是沒有耐心醞釀恐懼和悲壯的。
「所謂人生,無非是一個不斷喪失的過程。很寶貴的東西,會一個接一個,像梳子豁了齒一樣,從你手中滑落。取而代之落入你手中的,全是些不值一提的偽劣品。體能,希望,美夢和理想,信念和意義,或你所愛的人,一樣接著一樣,一人接著一人,從你身旁悄然消逝。」
她神情舒緩的述說自己的故事,我的內心卻沉重悽婉。令我詫異的是,從始至終,她從未流露一句遇人不淑、造化弄人的怨言,也沒有展現絲毫的脆弱和不堪,更多的是她的堅韌、倔強以及作為母親的使命感。
我從沒想過,曾經的天之驕女,今日竟被命運捉弄的如此悽涼,昔日的榮光,如今只剩下令人唏噓的倔強。而她,依舊從容、安然。我覺得,除了滿滿的敬意,再也找不到合適的情緒測量自己。
回辦公室的路上,烈日依舊在蒸烤我沉重的軀體,但絲毫沒有感覺到熾熱或焦灼。
她的狂狷,她的特立獨行,她的果決孤勇,是這個盛夏帶給我最徹心徹骨的冰冷和沉靜。
我不斷總結自己,聽了她的遭遇,為什麼我會如此憂鬱介懷。因為我知道,青春的榮光完全附著在我們最好的年紀裡,她是活在我們青春裡最耀眼、最絢麗的標記。如今,她的幸福缺失,玷汙了我最美的記憶,我悲憤、我唏噓。
今天我們終於知道,回憶是從前到現在的距離,極目遙望,卻力不能及。青春就是震碎的羽翼,忽然來去,了無蹤跡。
除情懷的潤澤之外,我更心折於她敬終如初的純潔本心。縱然時間久遠,現實殘酷,她依舊擁有最初的正直和純粹,這是最令人折服的端行。她生活的樸素現狀,告訴我她依舊自信、自強且倔強。不然,以她的智慧和魅力,隨便都可以過上奢靡的品質生活。
我忽然總結出這樣一個現象:現實的社會上,但凡容貌出眾或稍有姿色的女性,對物質的追求是唾手可得的,但她卻是一個例外。
由此,我拙劣的推斷:現實中,容貌姣好但生活和思想依然樸素的姑娘是最令人心悅誠服的,她們明明可以靠顏值和造作博得富足、體面的生活,但她們依舊堅持自食其力,不妥協、不墮落,這是人性的華貴品質。
女性的自我思考
知命不懼,日日。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身為女人的倔強,柔弱而不懦弱;我也看到了身為母親的擔當,即使挫折也不退縮。這是女人作為弱勢群體的艱辛和不易,是這個社會正向風氣的創造者、傳遞者和守望者。
由此,也希望所有正在遭遇磨難和考驗的女性,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榮光,知命不懼,自新倔強。
「女人就該具有女人的一切天性——溫良、耐心、長期忍受、可信、無私、寬宏大量。她的神聖義務就是安慰不幸者,鼓勵喪失目標者,幫助憂傷者,拯救墮落者,親近孤獨者。」
如今的時代,女性為得到坐享其成的獲得感、安全感而放棄自重,摒棄意志,這種現象是普遍存在的。物慾橫流的現實社會,充滿太多誘惑和迷惑,這是被紙醉金迷掩蓋的。若沒有寬廣的視野,豐實的思想,堅定的意志,註定會淪為欲望的附庸,權利的奴役。
「天下之事在人為,決不可以一時之波瀾遂自毀其壯志。」
人生沒有一蹴而就的追求,只有循序漸進的佳境。你走過的路,經歷的過程,留下的印跡,都是鑄就你鐵骨精魂的脈絡,也是支撐你青雲之志的底氣。所以,追求欲望的過程,是漫長井然的量增、上升,是潛移默化的厚重、豐盈。
希望所有初入世俗的女性,能真正地做到獨立、理性、知性,希望你不要幻想過多的依附感,不要做自命不凡的試探,人生來不是專業做投機鑽營的。遵循人生軌跡,循途守轍、步步為營才是最穩妥的立身法則。
自由是存在於束縛之中的,沒有堤岸,何以為江河?物質予我們的誘惑同樣如此,沒有約束,何談享受?單純的物質享受不是真正的自由,做到思想和精神上的獨立和理性,才是真正的自由。
山本耀司有一段話:
「我從來不相信什麼懶洋洋的自由,我嚮往的自由是通過勤奮和努力實現的更廣闊的人生。那樣的自由才是珍貴的、有價值的;我相信一萬小時定律,我從來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靈感和坐等的成就。」
所以,自信、不痴妄才是實現自我價值的捷徑,執著、勤勉才是守護自由的靈魂。實現這種廣闊的人生願景,才是我們對自由最為切合實際的嚮往。
生活的概念遠遠沒有目光所及的那般片面膚淺,細膩、有質感的生活是附著在思想層面的,絕不是局限於單純的物質給予或索取。人有物質是為了生存,但人有了思想的深度才能談得上生活,這是生存和生活本質上的不同。
《莊子·天道》中說:「靜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
希望這個盛夏不再有悲涼,希望所有女性,都能以淳厚素樸的天性,活出自己的溫潤和精緻,用一生的倔強和韌性守望自己的榮光。
如此,才會成為一個更趨近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