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為大家送上《人體簡史》的分享,今天來跟說說懷孕與生育,新生命的孕育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但是卻伴隨著很多不確定和痛苦(特別是對於母親來說)。有人說:「人的分娩是最大的設計失誤」。下面一起來看看:
精子射入子宮後,它們似乎對演化賦予它們的任務毫無準備。它們遊泳遊得糟糕,幾乎完全沒有方向感。在沒有幫助的情況下,一顆精子可能要用上10分鐘,才能遊完相當於這一頁書裡一個單詞寬度的距離。這就是為什麼男性的性高潮是一項激烈的奮鬥。在男人看來,性高潮純粹是一陣愉悅,但其實則相當於火箭發射。一旦排出體內,我們便不知道精子是不停地隨機移動,直到有一顆精子幸運地上壘;還是說,它們受某種化學信號吸引,前往等候中的卵子。
不管到底是怎麼樣,絕大多數的精子都以失敗告終。據計算,一次隨機性行為成功受精的概率僅為3%左右。在西方世界,情況似乎還變得越來越糟。如今大約有1/7的夫婦尋求懷孕幫助。
好幾項研究都報告了近幾十年來精子數量的嚴重下降。《人類生殖學快訊》(Human Reproduction Update)雜誌上刊登過一篇綜合分析,以近40年來的185項研究為基礎,得出結論說,西方國家的精子數量在1973年至2011年間下降了50%以上。
人們提出的原因包括飲食、生活方式、環境因素、射精頻率,甚至穿緊身內褲(報告的態度很認真),但天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專欄作家尼古拉斯·克裡斯多夫(Nicholas Kristof)在《紐約時報》上發表了一篇題為《你的精子遇到麻煩了嗎》的文章,認為事情有可能的確如此,並把原因歸結為「一類存在於塑料、化妝品、沙發、殺蟲劑和其他無數產品中的常見內分泌幹擾物」。他認為,美國年輕人的精子,平均有90%存在缺陷。丹麥、立陶宛、芬蘭、德國和其他國家的研究也報告了精子數量急劇下降的問題。
耶魯大學人類學、生態學和進化生物學教授理察·布裡比斯卡斯(RichardBribiescas)相信,許多報告的統計數字可疑,即使是正確的,也沒有理由認為總體生育率下降。飲食和生活方式,測試時的體溫,以及射精的頻率都可能影響精子數量,而且,同一個人的精子總數,有可能隨著時間的變化出現大幅波動。「即便精子數量確實出現了小幅下降,也沒有理由認為男性的生育能力受到了損害。」
事實上,這真的很難說,因為在健康的男性中,精子的產生有著巨大的波動性。一般人壯年時所產生的精子數,介於每毫升100萬至1.2億顆之間,平均約為每毫升2500萬顆。平均射精量約為3毫升,這意味著一次典型性行為產生的精子至少足以讓一個中等國家的人口重新繁衍。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範圍的迂迴潛力呢?也就是說,明明只要一顆精子就能實現受孕,竟然需要如此龐大的輸出量呢?這些問題,科學還沒有找到答案。
女性同樣也被賦予了巨大的盈餘生育潛力。有一點很奇怪,每一個女性出生時,體內就包含了一生所需的卵子。她還在子宮的時候,卵子就形成了,並且年復一年地待在卵巢裡,直至受到召喚。女性一出生就配備了完整的卵子供應量,這個設想最初由忙碌而偉大的德國解剖學家海因裡希·威廉·戈特弗裡德·馮·瓦爾代爾哈茨提出,但即便是他也驚訝於卵子在發育期的孩子體內形成得何等迅猛。一個20周大的胎兒體重不超過10克,但體內已經有600萬顆卵子了。到她出生時,這個數字下降到100萬顆,並將在日後的生活裡繼續下降,只是速度會慢一些。等女性進入生育年齡,她將有18萬顆準備就緒的卵子。為什麼她一路走來會損失掉那麼多顆卵子,同時還在進入生育年齡時擁有遠超所需的卵子?
這兩個問題,同樣屬於未知的生命之謎。最重要的是,隨著女性年齡增長,卵子的數量和質量會下降,對那些選擇晚育的女性來說,這可能是個問題,但這正是整個發達國家都在出現的情況。
在義大利、愛爾蘭、日本、盧森堡、新加坡和瑞士這6個國家,女性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齡現已超過30歲,而在另外6個國家和地區(丹麥、德國、希臘、中國香港、荷蘭和瑞典),女性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齡只比30歲稍低。(在這方面,美國是個例外,美國女性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齡為26.4歲,是所有發達國家裡最年輕的。)
這些國家平均水平之下,還隱藏著社會或經濟群體內部的更大差異。例如,在英國,女性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齡是28.5歲,而擁有大學學歷的女性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齡是35歲。
避孕藥之父卡爾·傑拉西(Carl Djerassi)在《紐約書評》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指出,35歲的女性已耗盡了自己95%的卵子庫存,而剩下的卵子,更容易產生故障或意外(如多胞胎等)。一旦女性過了30歲,生雙胞胎的概率就更大。對於生殖,有一件事是必然的:雙方年齡越大,懷孕就越困難,就算懷了孕,也會碰到更多的問題。
關於生育,一個有趣的悖論是,女性生孩子的時間推後了,但為生育做準備的時間卻提前了。女性初次月經的平均年齡已經從19世紀末的15歲提前到今天的僅僅12歲半,至少在西方是這樣。這幾乎肯定是因為營養的改善。但無法解釋的是,近年來這一速度進一步加快。自從1980年以來,美國女孩子初潮的年齡就提前了18個月。如今,有15%的女孩7歲就進入青春期。這興許是引起警惕的一個原因。根據貝勒大學醫學中心的報告,有證據表明,接觸雌激素的時期延長,會大大增加晚年患乳腺癌和子宮癌的風險。
一顆頑強或幸運的精子抵達了等候中的卵子。卵子比跟它配對的精子大100倍。好在精子不必強行進入,而是像失散已久的朋友那樣受到歡迎。精子穿過名為透明帶的外部屏障,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跟卵子融合,卵子隨即激活包圍著自己的電力場,阻止其他精子通過。來自精子和卵子的DNA結合成新的實體——受精卵。新的生命開始了。
哪怕到了這一刻,仍然不算鐵板釘釘地走向成功了。恐怕有多達一半的懷孕,會在不知不覺中「沒了」。倘若沒有這種機制,出生缺陷率將達到12%,而不是正常的2%。大約有1%的受精卵最終著床在輸卵管,或是子宮之外的其他地方,也就是俗稱的宮外孕。即便在現在,這種情況也很危險。
但如果一切順利,一個星期之內,受精卵會生成十來個多功能幹細胞。它們是人體的主要細胞,也是生物學的偉大奇蹟之一。它們決定了數十億細胞的性質和組織,而這些細胞,即將從一顆小球(學名叫囊胚)轉變成一個運轉正常的可愛小人(也就是俗稱的嬰兒)。這個轉變時刻,也即細胞開始分化的時候,叫作原腸胚形成。許多學者都說過,這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件。
然而,這套系統並不完美,偶爾,一顆受精卵會分裂形成同卵雙胞胎。同卵雙胞胎是複製人:他們擁有相同的基因,通常外表非常相似。他們與異卵雙胞胎形成對比,異卵雙胞胎是指同一排卵過程中生成了兩顆卵子,並由不同的精子受精。此時,兩個嬰兒在子宮裡並排發育,一起出生,但並不比別的兄弟姐妹更相似。
大約每100個自然出生的嬰兒中就有一對是異卵雙胞胎,每250個嬰兒中有一對同卵雙胞胎,每6000個嬰兒中有一例三胞胎,每50萬個嬰兒中有一例四胞胎,但生育治療極大地提升了出現多胞胎的概率。如今,雙胞胎和其他各種多胞胎的比例大約是1980年的2倍。已經生過雙胞胎的婦女生第二胎仍是雙胞胎的概率,是沒有生過雙胞胎婦女的10倍。
3個星期後,發育的胚胎擁有了跳動的心臟。102天後,它有了能夠眨動的眼睛。280天後,你有了一個新孩子。在此過程中,大約第8周的時候,發育中的嬰兒不再叫作「胚胎」,開始叫胎兒。總的來說,從懷孕到發育完全的小人類,只需要41個細胞分裂周期。
在懷孕初期的大部分時間裡,母親可能會出現晨嘔,幾乎所有孕婦都會告訴你,孕吐可不只在早上發生。約80%的準媽媽[7]會感到噁心,尤其是懷孕的頭三個月,不過少數不走運的準媽媽在整個懷孕期都會感到噁心。有時候,情況會變得非常嚴重,連在醫學上都有了「妊娠劇吐」的名字。
如果是這樣,孕婦可能需要住院治療。女性為什麼會出現晨嘔現象,最常見的理論認為,它鼓勵孕婦在懷孕初期謹慎進食,但這無法解釋為什麼晨嘔過上幾個星期一般就停止了(這時候女性仍然應該採取保守的食物選擇),也無法解釋為什麼吃安全、清淡飲食的女性仍然會感到噁心。
目前還沒有治療孕吐的良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20世紀60年代旨在對抗晨嘔的「反應停」導致全球範圍內生下1.2萬名畸形嬰兒的悲劇事件,自此以後,製藥公司再也不願意為孕婦製造任何類型的藥物了。
懷孕和生育從來不是輕鬆事。不管今天的分娩是多麼乏味和痛苦,過去的情況也要糟糕得多。當代以前的孕期護理水平和專業知識,往往差到讓人錯愕的程度。光是判斷婦女是否懷孕,對從事醫療工作的男士來說,就是一項長期挑戰。
直到1873年,一名權威人士還這樣寫道:「我們認識一位從業30年的醫生,把9個月的身孕視為是腹部的病態生長。」一位醫生冷冷地說,唯一真正可靠的檢測方法是[8],等9個月之後看是否生出了嬰兒。直到1886年,英國的醫學生才需要學習一定的產科知識。出現晨嘔症狀並急於公開此事的婦女,有可能會被醫生放血、灌腸或要求服用阿片類藥物。就算女性完全沒有症狀,有時也會被醫生放血,以備不測。醫生還鼓勵她們鬆開緊身衣,放棄「閨房之樂」。
幾乎所有與生育相關的事情,尤其以歡愉為首,在人們眼裡都很可疑。
1899年,美國醫生、社會改革家瑪麗·伍德-艾倫(Mary Wood-Allen)在一本頗受歡迎的書《年輕女性應該知道的事》中告訴女讀者,她們可以參與婚姻中的「夫婦人倫」,只要「全無半點性慾望」地完成此事即可。同一時期,外科醫生發明了一種叫作卵巢切除術的新手術。有十來年時間,對那些經期痙攣、背痛、嘔吐、頭痛,甚至慢性咳嗽的富裕女性來說,它一直是首選手術。1906年,估計有15萬美國婦女接受了卵巢切除術。不必說,這完全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手術。
即使有最好的護理,創造生命和分娩的漫長過程也是痛苦而危險的。由於《聖經》訓誡說,「你必在痛苦中生兒產女」,人們認為,疼痛與生育過程多多少少是必然相關的。母親或嬰兒死亡,又或者兩者同時死亡,都並不罕見。俗話說得好,「生育就是換了個說法的來生」。
250年來,孕婦最大的恐懼是產褥熱。就像其他許多疾病一樣,它似乎突然就醜陋地憑空冒了出來。1652年,在德國的萊比錫,它首次進入記錄,之後便橫掃歐洲。它來得很突然,大多出現在新媽媽分娩成功、感覺不錯之後。一旦發病,受害者會發燒,神志不清,並多以死亡告終。有幾輪產褥熱暴發期,90%的感染者撒手人寰。婦女們常常懇求家屬別帶自己去醫院分娩。
1847年,維也納的醫學講師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意識到,如果醫生在貼身檢查之前洗手,這種疾病差不多就會完全消失。當他意識到這僅僅是個衛生問題時,塞麥爾維斯絕望地寫道:「天知道我把多少女士提前送進了墳墓啊!」遺憾的是,沒人肯聽他的。
塞麥爾維斯不是個情緒十分穩定的人,他沒了工作,接著喪失了理智,淪落維也納的街頭,衝著空氣咆哮。最終,他進了收容所,被警衛毆打致死。這可憐的人啊,街道和醫院都應該以他為名表示紀念。
重視衛生的做法逐漸推廣開來,雖然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在英國,著名的外科醫生約瑟夫·利斯特(Joseph Lister,1827—1912)將石炭酸(一種提取煤焦油的物質)引入了手術室。他還認為,有必要對病人周圍的空氣進行消毒,所以他發明了一種裝置,能把一層石炭酸霧噴到手術臺上,那場面必定很可怕,尤其是對戴眼鏡的人來說。好在利斯特的做法並未在手術室之外的地方大範圍傳播。
因此,產褥熱的作惡時間,遠超常理。到20世紀30年代,歐洲和美國每10名在醫院因分娩而死的產婦中,有4人死於該病。直到1932年,女性因生育而死的概率仍高達1/238[14](為便於比較,今天英國女性因分娩而死的概率是1/12,200,在美國為1/6000)。部分由於這些原因,進入現代很久以後,婦女仍不願去醫院生產。到20世紀30年代,只有不到一半的美國婦女在醫院生孩子。英國的這一比例接近1/5。如今,這兩個國家的醫院分娩率是99%。最終徵服了產褥熱的功臣,不是衛生的改善,而是青黴素的出現。
然而,就算是現在,發達國家的產婦死亡率也有很大的差異。
在義大利,每10萬人中有3.9人死於難產;在瑞士是4.6,瑞典是4.6,澳大利亞5.1,愛爾蘭5.7,加拿大6.6。英國僅排在這份名單的第23位,每10萬次生產中有8.2人死亡,低於匈牙利、波蘭和阿爾巴尼亞。丹麥(每10萬人中有9.4人)和法國(每10萬人中有10人)的表現也驚人地糟糕。在發達國家中,美國獨領風騷,其孕產婦死亡率為每10萬人中有16.7人,在所有國家中排名第39位。
好消息是,對世界上大多數婦女來說,分娩變得安全多了。21世紀的最初10年,全世界只有8個國家的分娩死亡率有所上升。壞消息是,美國竟然是這8個國家之一。
據《紐約時報》報導:「儘管美國在醫療上支出了天文數字,但在工業化國家中,美國的嬰兒死亡率和產婦死亡率都是最高的。」在美國,常規分娩的平均成本約為3萬美元,剖宮產約為5萬美元,是荷蘭的3倍左右。然而,美國婦女死於分娩的概率比歐洲婦女高出70%,與妊娠有關的死亡的概率,則是英國、德國、日本或捷克共和國婦女的3倍左右。這些女性剛生下的孩子,也面臨著同等的風險。在美國,每233名新生兒中就有一名死亡,比較而言,法國的新生兒死亡率是1/450,日本的為1/909。就連古巴(1/345)和立陶宛(1/385)這樣的國家,都做得比美國更好。
導致美國當前局面的原因包括孕婦肥胖率更高,生育治療措施使用得更多(而它們帶來了更多失敗的結果),以及先兆子癇這種神秘疾病的發病率增加。
先兆子癇以前叫作毒血症,是懷孕期間導致母親高血壓的一種病症,對母親和孩子都很危險。大約有3.4%的孕婦患有此病,並不罕見。一般認為它是胎盤結構畸形所致,但病因基本上仍然是個謎。如未及時阻止,先兆子癇可能會發展成更嚴重的子癇,使得孕婦出現癲癇、昏迷或死亡。
如果說,我們對先兆子癇和子癇了解得不夠多,那麼,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對胎盤了解得不夠多。研究人員把胎盤稱為「最缺乏了解的人體器官」。多年來,有關分娩的醫學研究幾乎完全集中在發育中的嬰兒身上。胎盤只是這個過程的附屬品,有用也有必要,但不太有趣。研究人員很晚才意識到,胎盤的作用,遠遠不只是過濾廢物和傳遞氧氣。它在孩子的發育中扮演著積極的角色:阻止毒素從母親體內傳到胎兒體內,殺死寄生蟲和病原體,分配荷爾蒙,盡其所能地彌補母親的缺陷(如母親吸菸、喝酒或熬夜)。在某種意義上,對發育中的嬰兒來說,它是母親的原型。如果母親真的不合格或不負責任,胎盤不會創造奇蹟,但它總能派上些用場。
我們現在知道,大多數流產和其他懷孕波折,都是因為胎盤有問題,而非胎兒有問題。大部分機制尚未得到充分理解。胎盤充當著病原體的屏障,但又只對某些病原體起作用。臭名昭著的寨卡病毒就可以穿過胎盤屏障,造成可怕的出生缺陷,但非常相似的登革病毒卻不能穿過胎盤屏障。沒人知道為什麼胎盤能阻止後者,卻不能阻止前者。
好消息是,有了針對性的智能產前護理,各種病症帶來的結果都可以實現極大的改善。
加州通過了一項名為「孕產婦質量護理協作」的項目,解決了先兆子癇及分娩過程中導致孕產婦死亡的其他主要原因,將孕產婦死亡率從2006年的每10萬例17人,降至2013年的僅7.3人。只可惜,同一時期的全國孕產婦死亡率,從每10萬例13.3人上升到22人。
出生的那一刻,也即新生命開始的瞬間,是不折不扣的奇蹟。在子宮裡,胎兒的肺裡充滿了羊水,但就在出生那一刻的巧妙時機,羊水流走,肺充氣膨脹,血液在小小心臟的輸送下,完成在胎兒體內的第一次循環。就在片刻之前,胎兒還只能算是寄生體,轉眼之間,他就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可以自我維持的實體了。
我們不知道是什麼觸發了分娩。一定有什麼東西,在倒數著人類妊娠的280天周期。但這套機制在哪兒,它是怎麼運作的,什麼能觸動它報警,沒人琢磨出來。我們只知道,母親的身體開始產生叫作前列腺素的激素,它通常是參與處理受傷組織的,但現在用來激活子宮,子宮啟動一連串越來越疼痛的收縮,把嬰兒送到適合分娩的位置。女性第一次分娩的第一階段,平均持續約12小時,但此後的分娩,一般會更快。
人類分娩的問題是「頭盆不稱」。用簡單的話來說,嬰兒的腦袋太大,無法順利通過產道,任何母親都可證明這一點。女性的產道平均比新生兒頭部的寬度窄2.5釐米,使它成了自然界裡最痛苦的2.5釐米。為了擠著穿過這個狹窄的空間,嬰兒必須完成一項近乎荒唐的挑戰:隨著他在骨盆內的前進,實現90度的轉身。如果說有什麼事情挑戰了智能設計的概念,那就是分娩。
大自然給予的協助是,嬰兒的腦袋有一定的壓縮性,因為此時頭骨還沒有融合成單獨的一塊板子。如此大費周章的原因是,為了讓直立行走成為可能,骨盆必須經歷一系列的設計調整,這使得人類的分娩變得更加艱難和漫長。有些靈長類動物幾分鐘內就可完成分娩。對於如此的輕鬆,人類女性可望不可求。
在讓分娩過程變得可以忍受這方面,我們所取得的進展小得驚人。
2016年,《自然》雜誌指出,「現代女性在分娩時可以選擇的止痛方法,跟她們的曾祖母基本相同:氣體鎮痛、注射哌替啶(一種阿片類藥物),要不就是硬膜外麻醉」。按幾項研究的說法,女性並不太擅長記住分娩時疼痛的嚴重程度;可以肯定,這是一種針對她們未來生育做準備的心理防禦機制。
嬰兒離開子宮時是無菌的(或一般認為如此),但當他通過產道時,會得到母親個人微生物的擦洗。我們才剛剛開始了解女性陰道微生物群的重要性和性質。通過剖宮產出生的嬰兒,未能經歷這一初始清洗的環節,可能會對其造成深遠的影響。
多項研究表明,剖宮產出生的人患1型糖尿病、哮喘、腹腔疾病,甚至肥胖症的風險大大增加,過敏的風險也提高了8倍。剖宮產嬰兒最終會獲得與順產嬰兒相同的微生物組合。一年後,兩者的微生物群大多就難以區分了,但一開始就接觸微生物,會造就長期差異。沒人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醫生和醫院可以對剖宮產收取比順產更高的費用,而女性往往希望知道確切的分娩時間(這很好理解)。
如今,美國有1/3的婦女選擇剖宮產,超過60%的剖宮產是為了方便而不是出於醫療必需。在巴西,近60%的分娩是剖宮產;在英國,這一比例為23%;在荷蘭,這一比例為13%。如果僅僅是出於醫療原因,這一比例應該在5%~10%之間。
其餘有用的微生物來自母親的皮膚。紐約大學的教授兼醫生馬丁·布雷瑟(MartinBlaser)認為,嬰兒一出生就急於清理衛生,實際上反倒有可能弄沒了他們的保護性微生物。
最重要的是,大約每10名婦女中就有4名在分娩期間服用抗生素,這意味著醫生在嬰兒獲得微生物期間就在向這些微生物宣戰。我們不知道這對嬰兒的長期健康有什麼影響,但很可能不會太好。已經有人擔心某些有益的細菌瀕臨滅絕。嬰兒雙歧桿菌是母乳中的一種重要微生物,在發展中國家,高達90%的兒童體內可發現這種細菌,而在發達國家,這一比例僅為30%。
無論是否剖宮產,到1歲時,普通嬰兒已積累了大約100萬億個微生物(或據估計如此)。但到了這個時候,出於未知的原因,似乎已經無法逆轉這孩子患上某些疾病的傾向了。幼兒生活最離奇的一個特點是,哺乳的母親在奶水中產生超過200種嬰兒無法消化的複合糖(正式名稱叫低聚糖,無法消化是因為人類缺乏必要的酶)。低聚糖的產生完全是為了嬰兒腸道微生物著想(實際上相當於是對微生物行賄)。除了培養共生細菌外,母乳中還充滿了抗體。有證據表明,哺乳的母親會通過乳腺導管吸收嬰兒的唾液,通過免疫系統進行分析,根據嬰兒的需要調整抗體的數量和類型。生命是不是很神奇!
1962年,只有20%的美國婦女以母乳方式餵養嬰兒。1977年,這一比例增加到40%,但明顯仍是少數。如今,近80%的美國女性在分娩後以母乳餵養,但這一比例到了產後6個月便降至49%,一年後降至27%。在英國,這一比例從81%開始,6個月後降至34%,一年後降至僅0.5%,是發達國家中最低的。
在較貧窮的國家,長期以來,廣告一直向許多婦女宣傳,說嬰兒配方奶粉比她們自己的母乳更有利於嬰兒。但是配方奶粉很貴,所以母親常把奶粉調得很淡,好維持更長時間,有時候,她們能接觸到的唯一水源,比母乳髒得多。結果往往導致兒童死亡率提高。
儘管近年來,配方奶粉有了很大的改進,但任何配方奶粉都不可能完全複製母乳的免疫益處。
2018年夏天,唐納·川普總統的行政當局反對一項鼓勵母乳餵養的國際決議,在大量醫學健康權威人士當中引發不滿。據報導,川普政府還威脅發起該倡議的厄瓜多,說如不改變立場,美國便將對其實施貿易制裁。批評家們和憤世嫉俗者指出,每年價值700億美元的嬰兒配方奶粉行業可能扮演了決定美國立場的幕後推手。美國衛生和人類服務部的一位發言人否認了這一看法,說美國僅僅是「為了保護婦女,方便她們為自己的孩子做出最合適的營養選擇」,以免她們無法獲取配方奶。
1986年,南安普頓大學教授大衛·巴克(David Barker)提出了著名的「巴克假說」,或者稍微繞口一點的「成人疾病的胎兒起源理論」。流行病學家巴克假設,子宮內發生的事情可以決定一個人一生的健康和福祉。
2013年,他在去世前不久表示,「每一種器官都有一個通常極短的關鍵期,在這個時期內,器官會進行發育。不同器官的關鍵期不同。出生之後,只有肝臟、大腦和免疫系統能保持可塑性。其他的所有器官都定型了」。
現在,大多數權威人士將這一關鍵的脆弱期放得更寬泛了一些,從你孕育的那一刻直到你的2歲生日——日後變成了眾所周知的最初1000天。這也就是說,在你人生相對短暫的形成期所發生的事情,會對你未來幾十年後生活的舒適程度產生巨大的影響。
這一傾向的著名例子,來自荷蘭的一項研究。
他們的研究對象是1944年冬天經歷了嚴重饑荒的荷蘭人,當時納粹德國阻止糧食進入仍屬荷蘭控制的地區。饑荒期間受孕的嬰兒出生時體重出奇地正常,推測起來是因為孩子的母親本能地將營養轉移到了正在發育的胎兒身上。次年,德國投降,荷蘭的饑荒結束,發育中的孩子們吃得跟世界上的其他孩子一樣健康。
讓所有人高興的是,這一批孩子似乎擺脫了大饑荒的所有影響,跟其他地方出生在壓力較小環境下的兒童沒有什麼區別。
但隨後出現了令人不安的事情。等這一批孩子到了五六十歲,跟同時出生在其他地方的孩子相比,饑荒兒童患心臟病的概率要高一倍,患癌症、糖尿病和其他危及生命的疾病的概率也增加了。
如今,新生嬰兒來到這世界,非但不會營養不良,反而營養過剩。他們的家庭,不光吃得更多,鍛鍊得更少,而且更容易受到貧窮生活方式所帶來的疾病威脅。
有人認為,今天長大的孩子,將成為現代歷史上第一代比父母壽命更短、更不健康的人。看起來,我們不光因為吃,把自己早早送進了墳墓,還養育了一代跟著我們一起跳入墳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