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指向9點57分,離上課還有3分鐘,時刻樂騎著殘疾人電動車到了教學樓前。樓前有兩個高不足10釐米的臺階,一年級的孩子都能輕鬆跑上去,但它卻是時刻樂的「難關」。
他身子微顫,腳貼著地面,每步只能挪約5釐米。右腳邁上磚頭,右臂伸開,頓了一會,左腳再邁上來……時刻樂終於來到教室門口。
患上嚴重股骨頭壞死21年來,時刻樂就這樣一步步地挪上講臺,堅守在鄉村學校。
患病擋不住挪往講臺的腳步
47歲的時刻樂,坐在太和縣原牆鎮劉樓小學的辦公室裡,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雙腳卻「出賣」了他。由於大腿兩側股骨頭壞死,腿伸不開,他的雙腿交叉著縮在椅子下。
查出這個病,是在21年前。那時,時刻樂已腿疼了一年多。「疼得受不了就吃點止痛藥。」但止痛藥沒能阻擋股骨頭壞死走向晚期。
時刻樂的抽屜裡,有許多醫療單據。其中,一張2011年的醫院診斷證明上,醫生建議一欄潦草地寫著:住院,不能參加勞動。這已不知是第多少次醫生如此建議了。
20多年的求醫路,住院、請假,一直是時刻樂的避諱。「家裡沒錢,學校沒老師。」他吃的藥,一度需要醫院每月寄來。
時刻樂的辦公桌上沒有茶杯。患病後,上廁所成了時刻樂的難事,他克服的辦法就是不喝水。「一天都不喝。」嘴唇有些乾裂,他舔了舔,不一會又幹了。「渴急了,就漱漱口,再吐出來。」
時刻樂的不同,在於他有個兩節課連上的「特權」。課程表上,紅筆標註出他每周的16節課,都是連堂。「他去教室不容易,就一直待在那。」老師們說,沒有殘疾人電動車的前10年,從辦公室到教室不足百米的路,時刻樂要挪8分鐘。
拄著棍上課的「時第一」很驕傲
對時刻樂來說,登上講臺是又一個「難關」。他要背對黑板,雙手按著講桌,腳慢慢抬起,身體微微騰空,才能登上講臺。
登上講臺後,時刻樂拿起身邊的木棍。木棍不過手指般粗,卻是時刻樂的「拐杖」。上課時,他要一手拄棍,才能站穩。
為了方便時刻樂上課,學校安排他只帶教室在一樓的一年級。但一年級的孩子並不好管,且班裡80%以上的學生是留守兒童。
3月的一天,班裡6歲的嶽浩林突然不見了。時刻樂騎上電動車滿村找。最後,他在學校後的小溝旁找到了嶽浩林。原來,嶽浩林跟奶奶留守在家,他想念許久沒見的爸媽了。
對於教學,時刻樂有自己的方案,從不給學生的作業打叉。「有錯,我就把他喊來當面糾正,然後再打對號。」
10多年來,只要鎮裡有考試,時刻樂的班總是第一,很多人稱他「時第一」。摸著辦公桌上放著的一沓畢業照,時刻樂很驕傲 :「我走不出農村,得讓孩子走出去。」
門口的磚頭,是時刻樂的學生鋪的。只要有人踢亂,就有其他人去排好。是誰鋪的磚,時刻樂並不知道,「他們都很懂事」。
妻子是他的另一個「拐杖」
時刻樂的「拐杖」,不止木棍。
11點20分,學校隔壁村的工地上,48歲的葛俊鳳手持鐵鏟和著水泥,還有10分鐘,她才放工。放工後,葛俊鳳會更忙 :做飯、端飯、洗碗。時刻樂去學校後,她再重返工地。雨天,她還要把時刻樂背過家門口那段泥路。
20多年來,葛俊鳳一直重複著這樣的生活。時刻樂病倒後,她拉著板車,跑遍十裡八鄉為他求醫問藥;曾經,時刻樂去學校的4裡路,也是葛俊鳳最熟悉的:她拉著板車,他坐在車上。下雨時,她蹲下,背起他緩緩走向學校……
「他想上課,再累也得支持。」葛俊鳳聲音很大,說起從前的苦日子,她也會爽朗地笑笑。皮膚黝黑的她,在別人眼裡很能幹,但很少有人知道,二尖瓣狹窄的心臟病,隨時會要了她的命。
時刻樂不止一次提出不讓妻子再做工,但她說,工資從每天28元漲到了如今的50元,夠家裡「吃鹽買菜」的了。
葛俊鳳頓了頓,又將聲調提高,自豪地說起家裡走出的兩名大學生,其中一個是她的外甥女。那一年,葛俊鳳的外甥女考上大學,但家裡沒錢,她來到時刻樂家。「考上了,就得上!」在外人看來,時刻樂有些逞強,每月工資只有幾百元的他,卻負債攬了這個「包袱」。
如今,兒子上大四,外甥女成了家,時刻樂夫婦覺得,苦難正遠離他們。
能挪上講臺就堅持教下去
劉樓小學隸屬太和五中,學校大門上的牌匾寫著:花園式校園。作為鄉村學校,它的硬體設施很好。「樓好蓋,老師難求。」陳校長介紹,學校合併後,周圍幾個村莊的孩子都來這上學,目前全校共647名學生,10個班,算上他共13名老師。
時刻樂說,他一走,就會又少一位老師。
現在,每天晚上,時刻樂總跟妻子抱怨腿疼。但一到學校,看到學生,時刻樂的腿就突然「不疼了」。「只要能挪到講臺,我就會堅持教下去。」
幾天前,時刻樂跟妻子商量起手術的事:他讓她先做心臟瓣膜置換手術,因為她的病危及生命;而妻子讓他先做腿的手術,那樣他就能大步登上講臺。但最後,兩人想到哪個手術都要六七萬元,這個問題就再次被擱置了,「等還完債兒子成了家再說吧」。(記者 楊嫚嫚 見習記者 高紅 通訊員 張建英 張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