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的詩與歌|孔亞雷

2021-02-17 博爾赫斯


《渴望之書》,2011
科恩詩集 孔亞雷、北島 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科恩的詩與歌

幾張照片。透過一個圓環形的,具有六十年代風格,仿佛舷窗般的窗口(或者窺視孔),可以看見一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他既不年輕也不太老。他的西裝很合身(就像一副優雅的盔甲)。他站在那兒——那兒看上去像個旅館房間:打開的白色房門(球形門把手),拉了一半的落地窗簾(圖案是繁複的花和枝蔓),從窗角湧入的光——朝右側對著鏡頭,眼睛看著前方。不,你可以看出他其實什麼都沒看,他在沉思,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另一隻手放在胸前,撫摩著自己的領帶結。這是個回憶的姿勢,回憶某個逝去的場景,並沉浸其中。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另一張也是黑白的。但不像上一張那樣泛黃(仿佛年代久遠),場景也沒有什麼敘事感(他在回憶什麼?)。它更像一張隨意但很有味道的快照:一個穿深色條紋西裝的男人,戴著墨鏡,手裡拿著一根吃了一半的香蕉(香蕉皮漂亮地耷拉下來)。背景是一間高大空曠類似LOFT的倉庫。他面對鏡頭的角度幾乎跟上一張一樣,另一隻手也插在口袋裡(這次是上衣口袋),但這次他不像在思考或回憶,他只是在發呆,或者等待。(等待什麼?某個女人?或者某個女人的命令?)跟上一張相比,他顯得很放鬆,他看上去就像個心不在焉的黑手黨。他的體型已經不再鋒利,他的西裝仍然很優雅,但已經不像盔甲而更像浴袍(西裝裡面是白色的圓領衫)。無所謂,他似乎在說,沒什麼好想的,隨他們去。他沒有笑。

而這一張——第一眼看上去不像照片。哦——你很快就會發現——那是某種Photoshop的電腦效果。油畫效果,那叫。兩個人的臉部特寫佔據了整個畫面,一個老頭和年輕女人。整個背景都虛成了淡藍色,那種暮色剛剛降臨時的淡藍,他們並排著,從那片藍色中浮現出來:發梢,鬢角,皺紋。V字領,白襯衫,條紋領帶。就像一幀剪影。照例,他(以及她)側對著我們(這次是朝左),視線微微向下。那個女人在微笑。那個老頭呢?很難說。他似乎在以極小的幅度微笑(嘴角湧起長長的皺紋),但同時又眉頭微鎖(似乎在追隨某種節奏)。是的,他們給人一種正在跳舞的感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你仿佛能聽到柔緩的鼓點響起,音樂像淡藍的暮色那樣瀰漫,然後,他開始唱。

他開始唱——我不知不覺按下了書架音響的PLAY鍵。那三張照片就擺在旁邊的書桌上。當然,它們不是真正的照片,它們是三張CD封面。我最愛的三張倫納德·科恩的唱片:《精選集》(THE BEST OF LEONARD COHEN),《我是你的男人》(I』M YOUR MAN),《十首新歌》(TEN NEW SONGS)。

這三張唱片幾乎概括了他的大半生。(謝天謝地,我們不用說「他的一生」,因為我們親愛的老科恩,他還活著,他還在寫,他還在唱。)三十三歲之前,他依次是早年喪父的富家公子(他九歲時父親去世),加拿大才華橫溢的青年詩人(他二十二歲出版了第一部詩集,《讓我們跟神話比比》),隱居希臘海島的前衛小說家(兩本意識流風格的小說,《熱愛的遊戲》和《美麗的失敗者》)。

Beautiful Losers
New York: The Viking Press, 1966.

而在三十三歲之後,他依次成為紐約的民謠歌手(住在波普聖地切爾西旅館,抱著吉他自編自彈自唱),迷倒眾生的情歌王子(據說他的唱片法國女人人手一張),南加利福尼亞禿山上的禪宗和尚(主要任務是每天給老師做飯),以及——不可避免地——一個老頭(他今年七十七)。

事實上,他似乎從未年輕過。漫長而優雅的蒼老綿延了他的整個藝術生命。(這也許正是為什麼他越來越迷人,越來越受歡迎的原因,如果作品——音樂,文學,表演,等等——的光芒來源於年輕,那光芒就會日漸黯淡,因為你會越來越不年輕;而如果相反,作品的光芒來源於蒼老,它就會日益明亮,因為你會越來越老。)以上面的三張唱片為界,他的蒼老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首先是回憶。正如《精選集》封面上那個手撫領帶的姿態所暗示的,科恩早期的歌曲充滿了回憶,回憶過去(希臘,舊愛,甚至舊情敵),偶爾提及現在(酒,寂寞,紐約的冷),但從不提未來(似乎未來毫無意義,或者已經不存在)。那是一種帶著蒼老感的回憶,平靜,憂傷,經過克制的一絲絕望。

比如《蘇珊娜》,《別了,瑪麗安娜》,以及那首著名的《著名的藍雨衣》。聽這些歌,你仿佛能看見一片雪地,看見素描般的黑色樹枝,看見小小音符般的《電線上的鳥》——那也是他的一首歌名。

科恩,1988

By Andrew Stawicki

然後是無所謂。既然——反正——越來越老。無所謂得,也無所謂失;無所謂將來,也無所謂過去。他已經懶得去回憶。他當然也懶得去反抗,懶得去憤怒,懶得去爭搶。他甚至懶得去絕望。他已經看穿了這個世界,這個無聊虛偽充滿暴力爭名奪利的世界。他就像個退休的黑手黨(那張戴墨鏡吃香蕉的唱片封面就是最好的寫照),已經厭倦了打打殺殺的生涯,決定投靠另一個老大:他所愛的女人。因為一切都沒有意義。一切都不值一提。除了一件事——愛情。那就是倫納德·科恩式的情歌。蒼老而柔美,毫不激烈,毫無保留,把所有的情感與尊嚴都傾於自己深愛的女人,正如他流傳最廣的那首歌的歌名:

《我是你的男人》(它以小小的,謙虛的黑體印在唱片封面那張黑手黨快照的上方)。如果你想要個愛人,他在歌中唱到(用一種近乎喃喃自語的低沉聲調),我會對你百依百順/如果你想要不一樣的愛/我會為你戴上面具/如果你想要個舞伴/請牽我的手/或者如果你發火想把我揍趴下/我就在這兒/我是你的男人。我是你的男人。他不停重複著這句話,像是一種咒語,一種哀求,或者,一種祈禱。

然後他繼續唱,也繼續老。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感到厭倦——厭倦了唱,也厭倦了老。1994年,六十歲的他——已經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老人——在南加州禿山上的禪修中心,開始了長達五年的隱居修行。不久,他正式成為禪宗和尚,法號「自閒」。(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作為對以往人生的一種告別,「自閒」的意思是「沉默的一個」。)正是禪宗,以其特有的為所欲為,賦予了科恩式蒼老新的活力。一種生氣勃勃的蒼老,一種因為放下自我而變得無所不能的蒼老。

他開始微笑,開始跳舞,一切都變得自然而然,就像風,就像溪流,就像一棵樹或一朵雲。五年之後,當他拎著皮箱裡的近千首詩歌,從山林回到城市,一如孔子所說,年近七十的老科恩已經「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於是2001年,我們有了《十首新歌》。封面上出現了久違的色彩(一片如同暮色般的藍色,一抹令人想起晚霞的昏黃),久違的笑意,以及久違的女人(他的伴唱,莎朗·羅賓森)。他開始繼續唱——或者不如說在低聲吟誦——「我們依然做愛,在我的秘密人生」,「我老了,但我依然陷入,一千個吻那麼深」。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蒼老,更加深情,仿佛已經沒有火焰的溫暖爐火。(蒼老使他的深情更加無所畏懼,無所顧忌,同時也無所匹敵,因為蒼老對於矯情——深情最容易染上的毛病——有天生的免疫力。)他變得更加自由,更加輕盈,現在他可以自如地面對一切,通過釋放一切——不管那是衰老,死亡,還是情慾。

所以2006年,七十二歲的倫納德·科恩,坦白——同時不無狡猾和驕傲——地把自己的新詩集(它們大多來自從禿山帶下的那個皮箱)命名為:《渴望之書》。

Book of Longing
New York: Ecco, 2006.

這本書現在就擺在我面前。一年多以來,它每天都陪在我身邊。必須承認,如果不是因為他的歌,我們也許不會去讀他的詩。這很難說是好是壞。一方面,正是那些美妙的歌把我們領向了這些同樣美妙的詩。(另一位詩人,挪威老頭奧夫拉·H·豪格就沒有這麼幸運,雖然他的詩跟科恩的一樣迷人,我向你強烈推薦他的詩集中譯本《我站著,我受得了》)而另一方面,他作為歌手的光芒如此耀眼,以致於他的詩和小說很容易被忽略(就像我們忽略貝克特的詩和羅伯·格裡耶的電影)。

不過,不管怎樣,我們的老科恩似乎都無所謂——出于謙遜,出於禪宗式的無我,出於深深的、無名的寂寞,正如他那首名為《頭銜》的詩所寫的:

我有詩人的頭銜
或許有一陣子
我是個詩人
我也被仁慈地授予
歌手的頭銜
儘管
我幾乎連音都唱不準
有好多年
我被大家當成和尚
我剃了光頭,穿上僧袍
每天起得很早
我討厭每個人
卻裝得很寬容
結果誰也沒發現
我那大眾情人的名聲
是個笑話
它讓我只能苦笑著
度過一萬個
孤單的夜晚
從葡萄牙公園旁邊
三樓的一扇窗戶
我看著雪
下了一整天
一如往常
這兒一個人也沒有
從來都沒有
幸好
冬天的白噪音
消除了
內心的對話
也消除了
「我既不是思想,
智慧,
也不是內在的沉默之音……」
那麼,敬愛的讀者
你以什麼名義
以誰的名義
來跟我一起
在這奢侈
每況愈下
無所事事的隱居王國中
    閒逛?

閒逛。難道這不是對讀詩這一行為——多麼無用的行為——絕妙而形象的比喻?而我又是以什麼名義,在科恩先生那冷幽默,無政府,充滿禪意的隱居王國中,毫無節制地閒逛呢?回答是:以一個譯者的名義,或者,更抽象一點,以愛的名義。

2009年秋天的那個下午,接到邀請我翻譯科恩詩集的電話時,我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回想起來,我至今還感到後怕(但不後悔)。我竟然無視兩個最明顯的障礙:首先,詩是不可能翻譯的(詩就是在翻譯中丟失的東西——美國大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說);其次,我不是詩人(只有詩人才有資格翻譯詩——我忘了是誰說的)。

一向理智(或者你也可以說怯懦)的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魯莽的決定呢?惟一的解釋就是愛。對科恩歌曲的愛。對科恩蒼老的愛。說不清到底為什麼的愛(我將在後面試著說清楚一點)。因此,當我翻譯到下面首小詩,我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苦笑)。

老人和藹。
年輕人憤怒。
愛也許盲目。
但欲望卻不。

——《老人的悲哀》


所以也許可以說,這本譯作的誕生源自於愛,而不是欲望。這也是我個人對婚姻和工作(寫小說和翻譯)的態度。一切都應當發源於愛,而非欲望,不是嗎?

但經驗也告訴我們,就過程和成績而言,最好的效果往往產生於愛與欲望的結合。愛也許盲目,但欲望卻不。對於婚姻,那會產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對於寫作,那會產生一部美妙的作品。而具體到這本書,這本因為一種盲目的愛而開始的書,我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欲望:儘可能把它譯好。

我花了近一年半時間翻譯這部《渴望之書》。其間寫了幾篇短篇小說(這幾篇,加上之前的一些短篇,將以《火山旅館》為標題在今年結集出版),也在為新長篇做準備(讀書,做筆記,鍛鍊身體)。除周末外,大部分時間我都一個人呆在莫幹山上的一座石頭房子裡。清晨——我一般六點起床——在廚房煮咖啡的時候,從窗口可以看見院子裡的月季和遠處的群山。自然,這種生活經常讓我想起科恩在詩中常常提到的禿山。自然,我也能深切體會到他那散發著黑色幽默的孤單。

我剃光了頭
我穿上僧袍
我睡在一間小木屋的角落
在六千五百英尺的山上
這兒很悽涼
我惟一不需要的
就是梳子

——《害相思病的和尚》


但孤獨是必需的,無論是對一個和尚,還是一個作家。無論是對修行,還是對寫作。對於寫作,孤獨就像紙筆(或者電腦)、才華和耐心一樣必不可少。你只能一個人寫(或者翻譯)。所以,製造出這本譯作的,除了盲目的愛,明確的欲望,還應該加上無邊的孤單。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眾所周知,翻譯詩歌極為困難和不討巧,但就這本書而言,它有一個特別的優勢:它是中英對照版。(一個朋友——也是位詩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宣稱,世界上所有的翻譯詩集都應該是雙語對照版。)一方面,我感到很自信(那並不是我性格中的自信,而是通過辛苦勞動換來的自信,就像花了很多功夫複習功課的考生,對上考場有種迫切的期待),我相信自己的譯文經得起考驗。

另一方面,我也感到無比欣慰,因為當然,我的譯文不可能比原文更好,而且我也可以自豪地——雖然出版中英對照跟我並沒有關係——對我同樣熱愛和尊重的羅伯特·弗羅斯特先生說,您瞧,詩沒有丟,它還在那兒。

又一張照片。它是我在一個叫「納倫德·科恩檔案」的網站上發現的。這個網站的網址,leonardcohenfiles.com,被列在《渴望之書》最後一頁致謝名單的第一段。《渴望之書》中的許多詩和畫作,最早都發表在這個芬蘭網站。點開藍色主頁左側欄目列表的Articles and Interviews(報導與訪談),你立刻就會看見這張照片——《香巴拉太陽》雜誌1998年九月號的封面照。

科恩和Joshu Sasaki Roshi

拍的是兩個和尚(兩個老和尚)。在禪室中(書法,白牆,杯缽)。一坐一立。坐著的這位,嘴角下拉,表情嚴厲(但似乎是裝的,就像大人在跟小孩開玩笑),他把臉別向左側,眼睛故意不看鏡頭(似乎在說「我才懶得看你」)。他就是科恩在書中常常寫到——也畫到(也是這副表情)——的「老師」:杏山禪師。站在他身後的當然就是科恩。不,應該叫自閒。

這是一個新科恩,一個新老頭,跟以往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留著幾乎是光頭的短髮(顏色花白);他的站姿恭敬而謙卑;他的眼睛直視鏡頭;更重要的是,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孩子般頑皮而可愛的笑容,而且他在忍著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似乎他剛剛犯了什麼錯(幹了什麼惡作劇),似乎他本該低下眼睛,現在卻忍不住要偷偷看上一眼。還有衣服。他和老師都身著古老雅致的僧袍。至於僧袍的具體樣式,科恩已經在一首詩中為我們做了很好的描述:

鬧鐘凌晨2:30把我叫醒:
我穿上僧袍
和服和褶裙
式樣仿自12世紀
弓術家的裝束:
再外面是海青
一件厚重的外衣
袖子奇大無比:
再外面是掛絡
一種碎布拼成的圍兜
上面繫著一塊象牙色圓環:
最後是四呎長
蛇一般蜿蜒的腰帶
打成一個巨大漂亮的結
像塊絞成辮形的哈拉麵包*
綁在掛絡後面:
總共這些
大概20磅重的衣服
我在凌晨2:30
輝煌的勃起中
快速穿上

——《禿山的清晨》

*哈拉麵包(challah),猶太教在安息日或其他假日食用的一種辮形或麻花形麵包。


我們很難想像,以前的科恩會在他的詩或歌中如此直接地提到「勃起」這個詞。早在1984年,科恩出版過另一本帶有強烈宗教感的詩集,其中的詩篇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聖經》和猶太教律法書的影響,因而被稱為「當代讚美詩」(科恩本人則認為它們是一種「祈禱」)。

科恩和一面猶太大衛星鏡子

與《渴望之書》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部詩集的標題叫《仁慈之書》。

Book of Mercy
New York:Villard Books, 1984

所以,如果說西方宗教是在教我們如何仁慈地去面對這個世界,那麼禪宗就在教我們如何坦誠地去面對這個世界,並且在禪宗看來,那實際上也就是如何坦誠地面對自己(因為世界和「我」已經融為一體),面對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消失,和自己的渴望。這種坦誠,說到底,是一種終極的超脫,它也體現在禪宗對於自身的態度上,禪宗甚至根本不把自己當成一種宗教——雖然當了禪宗和尚,但作為一名猶太人,科恩仍舊是個虔誠的猶太教徒。

科恩,1996

當《紐約時報》的記者問他如何在這兩者間保持一致時,他回答說,「好多年前艾倫·金斯伯格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首先,在我練習的禪宗傳統裡,沒有虔誠的崇拜,也沒有一個確定的神靈。所以理論上這對任何猶太信仰都不構成威脅。」

的確,在《渴望之書》裡,我們看不到虔誠的崇拜(他和老師一起喝酒——結果被灌醉;他給老師放重要的黃色錄像——結果老師看睡著了,並在醒來後說「研究人類的愛很有意思,但也不是那麼有意思」),也看不到確定的神靈(信上帝/真的很好玩/什麼時候你一定要試試/現在就試/看看上帝/是不是/想讓你/信他),只看到生命的坦然。那是一種禪宗所特有的,近乎天真的(但卻絕不可笑),孩子般的坦然。

如果我們要用一種表情來形容這些詩和畫,那麼毫無疑問,那就是科恩在與杏山禪師合影上所露出的老頑童式的笑容。它們帶著惡作劇的幽默,清澈的智慧,以及由於擺脫了時間和焦慮控制的自在與喜悅。就像下面這幾首奇妙的,俳句般的小詩:

每次我告訴他
接下來我想幹什麼,
萊頓就嚴肅地問:
倫納德,你確定
你做的是錯的嗎?

——《萊頓的問題》

親愛的,現在我有個黃油杯
形狀做得像奶牛

——《黃油杯》

月亮在外面。
剛才我去小便的時候
看見了這個偉大而簡潔的東西。
我應該看得再久一點。
我是個可憐的月亮愛好者。
我突然就看見了它
對我和月亮
都是這樣。

——《月亮》

我做愛時作弊
她覺得很棒
她給我看
你只會給作弊者
看的東西

——《作弊》

在《作弊》這首詩下方,有一張小小的,妖冶的黑白裸女畫。而在《月亮》下方,有兩張稍大一點的畫,一張是禪味十足的竹枝和月亮,一張是一朵梅花和科恩頭像。在點綴書間的近百幅手繪小畫中,佔據前三位的主題依次為:自畫像(大多很醜),裸女(豐乳肥臀),老師(樣子很拽)。只要稍加觀察,你就會發現——相對應地,那也是這部詩集最重要的三個主題:自我(醜陋的),欲望(旺盛的),禪宗(嚴厲的)。

這三個主題是相互關聯的。所有宗教都為了同一個目的而存在:解決做人的痛苦。禪宗也不例外(在廣義上它仍然是一種宗教)。而人的痛苦主要來自兩方面:精神和物質,或者具體一點,自我和欲望。但與所有其它宗教不同的是,禪宗提出的解決方法獨具一格,甚至可以說絕無僅有:

它主張面對,而不是逃避:它主張陶醉,而不是忍耐;它主張當機立斷,而不是沉思冥想;它主張融入當下,而不是寄望來世;它主張依靠自己,而不是祈求神靈。更奇特的是,它戰勝對手的手段不是打倒對手,而是擁抱對手。

那種擁抱放肆而放鬆,有力而無心,瞬間而永恆,於是一切都融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於是也就無所謂——不存在——什麼對手,什麼成敗,什麼生死。於是自我變成無我。欲望變成希望。悖論成為真理。在禪宗聲東擊西的指引下(當然它會否認有過任何指引),我們進入了一個新世界,一個真正的勇敢新世界(跟赫胥黎筆下的完全不同)。

《渴望之書》就是老科恩在那個新世界的筆記。

所以我們的老科恩開始勇敢地——放肆而放鬆——擁抱他的自我和欲望。在他那些線條狂野的自畫像旁邊,有這樣一些手寫的句子:

生氣勃勃/但已經死了;臉可以被畫得看上去一點都不蠢/但卻不平衡得嚇人; 發火,晚上11點;感覺不錯;我們不會整場演出都呆在那兒;我一直沒找到那個女孩/我一直沒發財/跟我學。

而我覺得最有趣(也最有代表性)的是下面兩條:

擔心,當然/失敗,當然/老了,當然/感恩,當然/自從/背景/消失以後;以及還在看女孩/但根本/沒有女孩/一個都沒有/只有(這會害死你)/內心的平靜/與和諧。

所以在一個《心亂之晨》,面對自己的欲望,他表現出幾乎令人傷感的直白:

啊。那。
那就是我這個早晨
如此心亂的原因:
我的欲望回來了,
我再一次想要你。
我做得很好,
我超然面對一切。
男孩和女孩們都很美麗
而我是個老人,愛著每個人。
但現在我再一次想要你,
想要你全部的注意,
想要你的內褲迅速滑落
還掛在一隻腳上,
而我腦海一片空白
只想著要到
那惟一的裡面
那裡
沒有裡,
也沒有外。


所以他開始抖落那些現成的框架和概念——就像在陽光下抖落僧袍上的灰塵——用更動物性,更直觀,更接近孩童的方法去解決問題:

我從未真正聽懂
他說的話
但時不時地
我發現自己
在跟狗一起叫
跟鳶尾花一起彎腰
或用其它的小方式
排憂解難

——《老師》


所以悖論成為真理(惟一的):成功就是失敗,失敗也就是成功。學禪就是不學禪,學成就是學不成。在一首《禪的崩潰》中,他以一段充滿欲望的場景開始:

我可以把臉
塞進那個地方
跟我的呼吸搏鬥
當她垂下熱切的手指
打開自己,
好讓我用整個嘴
解除她的饑渴,
她最隱秘的饑渴——
我何必還要開悟?


我何必還要開悟?科恩在詩中不斷地反問(就像反覆出現的主音旋律),直到詩的最後兩行:

我何必在開悟的祭壇上瑟瑟發抖?/我何必要永遠保持笑容?當他最終在五年後《離開禿山》,他乾脆坦然承認:我最終明白了/我不是修行的料。(也許這正是修行成功——至少在某種意義上——的標誌?)而當他回到萬丈紅塵,《向R.S.B.匯報》(R.S.B是Ramesh S. Balsekar(1917-2009)的縮寫,印度聖人薩伽達塔·馬哈拉吉的門徒,著名的不二論哲學大師),則用一種充滿自嘲的「無我」總結了他的禪修成果:

平靜沒有進入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逃走了
而平靜還在那兒。
我常常碰見我的生活,
當它想歇口氣,
付帳單,
或忍受那些新聞,
當它一如既往
被某人
美的纜繩絆倒——
我小小的生活:
如此忠誠
如此執著於它那模糊的目標——
而且,我急忙匯報說,
沒有我也幹得很好。


沒錯,這是個新的世界,有新的光線,但它並沒有失去舊世界的美好。它只是讓原有的美好顯得更加輪廓鮮明,更加毫無矯飾。因為無論從什麼角度看,禪宗都更像一種自然而然的過渡和延續,而非某種人為的侵入或糾正。

它就像晨光,暮色,花開,月亮,是在幾乎無法被意識到的時間流逝裡不知不覺地發生。所以當我們這些被科恩歌聲吸引而來的人,當我們在這座禪園般的隱居王國裡閒逛(無論是以譯者的名義還是粉絲的名義),我們不會感到任何陌生,或者不適。他還是我們親愛的老科恩。不管身著西裝還是僧袍,他那迷人的招牌式蒼老都依然如故——不,也許更自然,更簡潔,更深邃。他依然回憶:

我坐在這張桌旁
大約四十年前
那些歌
正是從這裡開始——
忙碌得像只
寂寞的蜜蜂

——《餐桌》


他依然無所謂:

時光感覺多麼甜蜜
當一切都太晚

當你不必再跟隨
她搖曳的臀部

一路進入
你饑渴的想像

——《甜蜜時光》


他依然失落:

我和樹葉一起走路
我和鉻一起發亮
我幾乎還活著
我幾乎很舒服

沒人可追隨
沒東西可教
除了一點:目標
不可能達到

——《目標》


他依然渴望:

今天早晨上帝打開我的眼睛
鬆開睡眠的繃帶
讓我看見
那個女侍者的小耳環
和她的小乳房

——《打開我的眼睛》


當然,他也依然深情款款。在這裡,科恩也許寫下了世界上最簡潔最深情也最動人的情詩,它仿佛是那首《我是你的男人》的遙遠回聲,正如詩的標題——《最甜蜜的短歌》——所暗示的,它只有短短兩行:


我第一次聽科恩的歌是在2003年一月。我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幾乎就在同時,我辭去了報社的工作(當時我是書評版編輯),決定全力以赴——在三十歲來臨之前——寫出自己的第一部小說。那年我二十八歲。我在一個朋友,一個先鋒音樂家的舊公寓裡(裡面的唱片堆積如山)聽到了那張《十首新歌》。(也許是某種巧合,也是在這個朋友家裡,在他的唱片堆裡,我找到了我第一部小說的名字:不失者——它是日本實驗音樂家灰野敬二的一個樂隊組合。)

我立刻迷上了科恩。就像對我迷上的其他那些作家(比如讓·艾什諾茲),歌手(比如比莉·哈樂黛)和導演(比如大衛·林奇)一樣,我開始四處搜尋科恩的作品。不久——大概半年後——我就擁有了他的大部分CD,包括我在文章開頭提到的那三張(大多是在杭州翠苑夜市的原版唱片攤上淘到的,可惜這個夜市現在已經消失)。

雖然我做出辭職寫作的決定跟聽到科恩的歌並沒有直接關係,但現在——近十年後——回想起來,科恩的歌,科恩的歌聲,顯然使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或許是在下意識裡。

那也解釋了,為什麼我在辭職後寫的第一篇文章不是小說,而是一篇小小的,關於倫納德·科恩的樂評。那篇樂評的標題是:《我老了》。

我老了。也許那就是我決定辭職的原因。也許那就是我——天真而偏執地——想在三十歲之前寫一部小說的原因。我不想再浪費我的生命。我開始意識到我只有一次生命,而且它不可能重來。我必須抓住這惟一的機會,去做我想做的事(對我來說那就是寫小說)。所以在我聽來,科恩那蒼老醇厚的歌聲,仿佛是一種溫暖的安慰和鼓舞。你只能活一次,他仿佛在說,所以要用全部力量,去愛你所愛的人,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開始經常聽他的歌,特別是在寫《不失者》的那段時間。我總在傍晚聽,在吃完晚飯,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坐在沙發上,一邊喝廉價葡萄酒一邊大腦一片空白地聽。與其說是聽音樂不如說在發呆。回過神來,房間裡往往已經一片黑暗,而歌聲聽上去就像是黑暗本身在唱。那種感覺十分幸福。一種安寧而充實的幸福。就像被包裹在一個繭裡面。那是你自己的世界。你被繭裡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的歌聲)保護著。你知道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做你想做的事,而且會把它做好。

所以也許這很自然——甚至可以說必然——在《不失者》的一個場景裡出現了科恩的歌(就像電影原聲那樣,這是小說原聲)。不過,我並不是刻意要那樣做。只是在寫到那個部分時,我突然覺得那樣的場景應該配上科恩的音樂。那是個面對死亡的場景,或者說,臨死之前的場景(雖然跟世界上大部分小說的主人公一樣,最後他並沒有死)。為了更好地說明這個場景(為了更好地說明我對科恩盲目的愛),請允許我用一句話概括一下《不失者》的故事:

一個普通的都市白領,有一天忽然發現自己是名不失者——出於某種特殊的商業利益,他的人生(記憶,工作,生活)完全受控於某個龐大的神秘組織,於是為了找回失去的記憶,為了追尋真正的自我(就像偵探小說裡的追尋真兇),他踏上了一場詭異的逃亡之旅(就像公路電影那樣奇遇不斷)。

這個場景發生在故事的一半。主人公(以及一個女孩)本想逃入深山,但由於進山的道路被泥石流堵住,所以他們決定——也只能——在羈留的海邊小鎮上靜靜地等死。一對年輕男女,肩並肩坐在防波堤上,面對深夜月光下的大海,一首接一首地聽著科恩,像等待天亮一樣等待著死亡的光臨。

就是那樣的場景。

雖然寫的時候並沒有多想,但現在看回去(就在我寫這篇序言的現在,此刻),我似乎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關於科恩的秘密。一個關於我對科恩盲目的愛的謎底。為什麼我會那樣本能地,自然而然地為那個場景配上科恩的音樂呢?那個場景有什麼特別之處呢?

答案——或者說秘密——就是死。也許在我們的內心深處,在我們的潛意識裡,科恩的歌——或者可以擴大一點,科恩的詩與歌——讓我們想到死。感覺到死。它們是面對死亡的詩與歌。它們並不抵抗,也不逃避,只是平靜地,甚至溫柔地凝望。凝望著無所不在,仿佛暗夜般的死亡。但那黑暗並不可怕。或者說,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可怕。

科恩的歌好像在告訴我們,黑暗也可以是一種保護,一層溫暖的繭。死也一樣。死也可以是一種保護,一種溫暖的限制。我們常常都忘了自己會死,不是嗎?所以我們才會成為不失者。所以我們才會糟蹋自己好不容易才輪到的人生。所以才有政治和戰爭,欺騙和罪惡。是死在保護我們。提醒我們。教導我們。教我們珍惜,教我們勇敢,教我們去愛,去勞動,去製造藝術。去怎樣真正活著。

對,我想這就是我如此熱愛科恩的原因,這就是為什麼六年後的一個下午,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翻譯這本《渴望之書》。

2011年三月,莫幹山

科恩的歌——或者可以擴大一點,科恩的詩與歌——讓我們想到死。感覺到死。它們是面對死亡的詩與歌。它們並不抵抗,也不逃避,只是平靜地,甚至溫柔地凝望。凝望著無所不在,仿佛暗夜般的死亡。但那黑暗並不可怕。或者說,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可怕。

——孔亞雷

— Reading and Rereading —

上海譯文出版社

題圖:Leonard Co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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