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31日,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次會議表決,通過了關於設立烈士紀念日的決定,以法律形式將9月30日設立為烈士紀念日。
「國慶勿忘祭先烈。」
在每年烈士紀念日這一天,都會有大量公眾向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和共和國建設事業英勇獻身的烈士默哀,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而同樣在這一天,也有一群特殊的人會在陵園中的烈士墓前莊嚴地敬上一個軍禮,或為烈士獻上一捧鮮花。與旁人不同的是,這樣的動作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做上一遍。
他們隱居於天山深處、雪域高原、或是繁華鬧市中的一隅,日復一日護衛著烈士的英魂,陪伴著他們已經逝去的生命。
他們,就是我們今天文章的主角:一群與烈士為伴的守墓人。
——編者
一、軍中守墓人:陳俊貴、歐興田
1.天山腳下的守墓老兵:一個饅頭,一生守候
每天清晨,陳俊貴和妻子孫麗琴總是最先進入到墓園。兩人1984年在遼寧老家結婚,1985年來到陵園守墓,30多年的時光裡,妻子孫麗琴付出了一個普通女人難以想像的大愛。
地點:新疆尼勒克縣喬爾瑪築路解放軍指戰員烈士陵園
背景:1979年9月,入伍不到一年的陳俊貴隨部隊到新疆新源縣那拉堤,參加修築天山深處獨庫公路的大會戰。獨庫公路北起獨山子,南至庫車,全長562.25公裡,超過一半以上的地段在崇山峻岭、深川峽谷中,很多地方是「猿猴欲度愁攀援」的危險地段。在這條公路開鑿之前,從獨山子到庫車,需要繞道烏魯木齊走1000多公裡。
為修通這條公路,在長達10年的會戰中,有183名基建官兵魂留天山,其中就有陳俊貴的班長鄭林書。
守墓故事:
1980年4月的一天,修築天山公路的基建工程兵某部2團2營被暴風雪圍困,電話線被刮斷。
剛入伍38天的新兵陳俊貴奉命隨班長鄭林書和戰友到40公裡外的施工部隊傳達命令。由於天氣惡劣,陳俊貴和班長等人被大雪圍困。到了第三天,因為體能消耗殆盡,所有人幾乎奄奄一息。
此時,只剩下一個饅頭,班長決定,二個黨員和一個老兵把饅頭讓給年紀最小的陳俊貴。沒過多久,班長和老兵先後離他而去,當他用雙手扒開雪,把班長和戰友埋進去的那一刻,內心充滿了內疚和自責。
唯一的饅頭雖保住了陳俊貴的命,卻無法撫平他內心的愧疚。
「我死後就葬在部隊附近的山上,讓我看護部隊和戰友。我還有一個心願,如果有機會,你去我老家看望一下我的父母」。這是班長鄭林書留給陳俊貴的遺言。
一諾千金!陳俊貴從來沒有停止過對班長父母的尋找,可一直沒有消息。
2005年10月,當陳俊貴找到班長的家鄉後才得知:班長參軍的第二年,他的父親就因病去世。班長的母親在2003年去世,臨終前還在念叨班長的名字。
陳俊貴跪在班長父母的墳前仰天長嘆:「你們的兒子沒能回來,我就是你們的兒子。……你們不要牽掛,今生今世,我將守在鄭林書墳前,讓班長永遠不寂寞!」
喬爾瑪的艱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到了冬季,這裡早晚氣溫經常在零下30度左右。天寒地凍,暴雪總是不期而至。一年四季都沒有犖菜,唯一的素菜是白菜和土豆,就連水也沒有,渴了就用雪泡著喝。住的時間長了,陳俊貴和妻子的牙齒都鬆了。
不僅如此,這裡還時常有野獸出沒。一年春節剛過,從山裡下來一群狼,把陳俊貴的兩條狗和天山路橋公司留守處的牧羊犬都吃掉了。天亮後,陳俊貴在半山腰找到了牧羊犬,它的五臟六腑全被餓狼掏空了。
陳俊貴不是沒有兒女,但是一年到頭卻總是碰不到面。他在兒女家中待上不到幾天,就會牽掛著烈士陵園,似乎有什麼在呼喚著他回去。
目前,陳俊貴已經成為了這個烈士陵園的管理員。
他說:「這樣才好,我不僅可以和班長在一起,還可以守護為了修築天山獨庫公路犧牲的戰友們。」
2.抗戰老兵守墓:一句誓言,為戰友守墓34年
地點:安徽省固鎮縣清涼村淮北西大門抗日烈士陵園
背景:安徽省固鎮縣清涼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在抗戰時期是新四軍四師穿越百裡敵佔區的一條交通要道,也因此成為淮北蘇皖邊區抗日根據地的西大門。彭雪楓、張愛萍、張震等一大批抗戰名將都曾在這裡留下過戰鬥足跡。這裡也是抗戰時期蘇皖邊區唯一沒有淪陷的地方。
守墓故事:
「孟慶平,愛唱歌、皮膚黑,討姑娘喜歡,被日本人打死時24歲,少了一隻胳膊。」「李文宗,清末最後一科秀才,晚年參軍抗日,為掩護戰友撤退時身亡。」「歐明海,外號叫歐老虎,老百姓有民謠:非虎似虎歐老虎,無形蹤,鬼子見了都心涼。」……
在淮北西大門抗戰烈士陵園裡,一頭銀髮的歐興田指著23座墳頭上的墓碑滔滔不絕,一一道來。
這些墓碑上的名字,是歐興田老人一個字一個字刻上去的。
其實,整個烈士陵園都是老人自費修建的,他還在這裡守候了三十多年。
陵園位於安徽省固鎮縣清涼村,地處偏遠。這個沒花財政一分錢的二十多畝的烈士陵園,不在民政部的「正冊」裡。可在老人眼裡,這個僻壤之地卻是「最純淨的聖地」。
這些墳並不是一開始就在的,全是老人一個個遷過來的。有的是老人說服烈士的後人移到此地;有的是他費盡周折找到的。每次把戰友「請回來」,對他都是件頂隆重的事兒,他請4個人抬棺,一路放著鞭炮,熱熱鬧鬧地讓戰友「搬到新家」。
沒人解釋得清,這個享受師級離休幹部待遇的老人為什麼放著城裡的好日子不過,來這裡當「守墓人」。
「我活著,快快樂樂一大家子,可想到死去的戰友,自己活得有什麼意思。」他挽著右手袖子,露出自己名字的刺青,「當年我剛參加革命,所在的尖刀班共有9人,每人都在手臂上用針和墨水刻下各自的名字,大家在一間學校的破教室裡發誓,誰活著,誰就要為犧牲的戰友守墓。既然我答應了,就得做到。」老人淡淡地說。
當年的一句承諾,老人幾乎用了整個後半生來踐行。
為了能把烈士遺骨找到找齊,他花了兩年多時間,每天騎自行車五六十公裡,走遍了3個縣的所有鄉鎮,有的烈士家庭沒有後代,有的政府沒有登記入檔,消失了。他歷經重重困難,反覆地去落實。最後記錄下2400多個名單,一 一入檔。
多年來,他沒有留給後輩任何「財產」,幾乎把所有的金錢和精力都投入到烈士陵園的修建和維持上。
下崗的兒子惱他、恨他,很多年不跟老人說一句話。老伴兒死後,兒女把他在陵園住處的鎖撬開,把他的被子衣服都搬回城裡,希望他回城裡享幾年福,可老人當天就回到陵園。
老人生活極其簡樸,屋裡的家電只有一臺冰箱和一臺收不到信號的電視機,他常年吃饅頭蘸辣椒醬,身上掉著線頭的毛背心是二十多年前的,褲子也有十多個年頭了。
在這個固執的老人眼裡,只有石頭才是永恆的。多年來,他不停地刻碑。23座墳,每座墳都有幾百字的碑文,每個字都是他一筆一划刻出來的。
為籌建修陵資金,歐興田拖著病軀,背上乾糧,北上京城,南下上海,東到青島,西去蘭州。
有一位腰纏數千萬元的大老闆,父親過世也想能埋在陵園,並許諾贊助幾百萬元,遭到老人的拒絕。
他說「我不能讓英烈們的靈魂受到一丁點玷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