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個人專欄】
作者:陝西省西安高新一中初中校區初2021屆創新二班 張菁妍
指導教師:趙文藝
在皎皎月光中回首,遇上你清冷又含了些憂傷的眸。
月光依舊,卻餘幾分別樣。
你總是如此。
白衣飄飄,清風盈袖,披散的青絲在凌亂飛舞中化斑駁倒影,清酒灑出手中銅樽,便沾染了些許墨色詩意。清冷的劍在月下泛著銀光,在壁上刻畫下不朽傳奇。
似乎你的身影,總是含著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李太白的故事,紫微星的轉世,於你合二為一。
但月色掩映下,透過歷史的煙塵,我又一次看見了你。
一個真實的你。
那個書桌旁挑燈夜讀的書生,和著的搖曳燭光,堅定洪亮誦著四書五經的聲音,嘹亮地訴說著你的鴻鵠之志。
奈何,你越是踮腳,卻越觸不到夢的清輝。
那年,在眾人的讚嘆聲中,在無數學子的驚羨中,你兩袖一揮,走入了長安城至高無上的權力中心。
你笑了,似乎看到了眼前光明一片、叱吒風雲的前途,似乎相信了如今的自己真的被皇帝視為治國能臣,似乎已經有了翻雲覆雨的權力。
只是你以為,盛唐猶存。
卻不想,高力士脫靴的傲氣中,是才華無處施展的痛苦,「雲想衣裳花想容」的迎合中,是涼了一半的心最後的掙扎。明淨的月光照亮了你頰邊的清淚,落入粼粼酒杯,世人只笑你不識君主的賞識,卻不知你嗜酒如命的面具下,酒池肉林的奢逸中,泡的是一把瀟瀟的君子骨。
新傘舊街,酒香遠冽,人跡空去。在無數個月夜,你笑過嘆過,流過淚發過狂,拼命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孤獨無助,在最後的那個月夜,那壺酒讓你在推杯換盞中又一次相信,月光離你真的很近,於是你縱身躍向了那輪水中的月……只是永遠也不可能觸到月的銀輝了。
余光中先生說過,你杯中的酒,三分釀成了月光,剩下七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
但是我知道,你的月光,是別樣的,哪怕只有三分,你也願傾一生去追。心中的那輪月光,你強迫自己心若磐石地忘卻,卻人非草木地追逐。
在別樣的月色下遇到你,透過被歷史塵封的紙頁與你相識。
然後,願與你共賞今晚那別樣的月光。
刻字成碑,立碑為林,故所謂之碑林,在冷冽的風中與碑林的美撞個滿懷,故所謂之震撼。
讓我輕輕走近你,走近你的古老,你的淡雅,你的莊嚴。
青石板街斑駁了流水般歲月,紅牆黛瓦暈開了時光的溫柔,悠悠樹林蒼翠,掩映了少一筆的「碑」字,提煉著漢字協調自然的本質。
孔廟前的石壁穩穩地守護著儒學的殿堂,永遠打不開的正門隱約透出些神秘。默念那些經典的字句,似乎頭上紅藍的牌坊也沾了幾許風韻;走過洋池間曾經無比神聖的小道,仿佛身上也帶了些狀無郎的傲氣。
皮毛油亮的黑貓無聲地翻過圍牆,前面,就是真正的碑林了。
推開門睹見煙火中的紅塵,碑石上勾勒故事裡的人。玄色的石碑上,顏筋柳骨的字還沾染著歷史的蒼勁,一個個再熟悉不過的落款還殘存了淡淡的墨香。從景雲鍾到大夏石馬,從石臺孝經到昭陵六駿,古風遣韻載著年代的滄桑,化作石碑上的溝壑條條,含著行楷的俊秀,草書的飄逸,入石三分,在歷史的鐘聲中幻化為深濃淺淡的力度,渲染了橫豎撇捺間縷縷情思,筆走龍蛇,刀若遊雲,靜靜地發出低沉的吟唱。
走近石碑,思緒在冰冷的石頭穿越千年,構出塵世風煙---大唐盛世雄渾的鐘聲中,萬國來朝的禮讚中,有才子佳人回眸淺笑;大夏國的號角刺破長空,赫連勃勃的詔令激起萬馬嘶鳴;邊塞茫茫燕脂映月,燕歌一曲行萬裡,羌笛悠悠蕭聲瑟瑟;玄武一尊鎮千秋……千年的風雨裡,佳話匯成了詩篇,輝煌凝成了石塑,孤冢遺下了悼詞,時代的巨輪下,千年定格成了一瞬,一瞬走過了千年;莊嚴大氣的字行間濃縮了無數的畫面,無數的畫面揉成了長劍雕琢的金石琅琅。
於是,無論是《肚痛帖》中張旭肚中疼痛時逐漸煩躁的心境,還是帝王桌上治國平天下的詩書良策,都在一尊尊碑石上被封印,在一篇篇碑文的形式中被傳誦,在一張張拓片下被習學。沒有人能算清,它是多少拿筆尚且笨拙的少年書法的啟蒙,也沒有人會知道,它是多少代人心中共同的歷史記憶。與你對視,不僅僅是一種探尋,更是一種傾聽。
不由自主地走近你,近些,再近些,輕些,再輕些。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三學街的故事,在讀書聲中泛著微光,十二經的傳說,在碑林博物館中留存。
讓我輕輕走近你,我的碑林。
鞘公的號子在吳儂軟語中化作柔柔笙歌,湖水的漣漪蕩起流年送來輕舟一葉。你倚著清秋,美目盼巧笑倩,在水一方的呼喚暈開你頰上的粉紅。
清風起,擦過你袖角的芬芳,抬起《詩經》張揚的笑靨。
似是讀懂了,你們的愛。
紅管彤彤,殘留著她的餘溫;芣苢採採,翻捲起她的思念。於是你們的夢中,還迴響著深情的戀歌,閉眼睜眼,都是你嘴角上揚的弧度。
喜歡你兮,就甘願在小小城隅,緊握你的信物,搔首踟躕;心悅你兮,就寤寐思服地思慮著如何以瓊瑤報你木桃的甜香。
匪報也,只好把心送給你了。
時光的沙漏在你暈開粉紅的頰邊頓了一秒,於是你們的心跳便在十指相扣的瞬間漏了一拍。
似是讀懂了,你們的感。
荻花揚,葦葉長,莽莽又蒼蒼;秋露白,霜粒涼,今夜月成霜。青青的子佩吟唱著相思的悲懷,奈何君在遠方不曉無嗣音的牽腸。
有人說,那時候的你們,回來相會的路是長的,車馬是慢的,所以一生只夠愛一次,愛一個人。
所以你們的愛,才足夠刻骨銘心。
式微式微,打溼衣裳的露水是對夫君最不舍的眷戀,君子於役,牛羊歸還,可秋水望穿也只為丈量伊人衣帶可曾寬否。
楊柳依依,還是你離時的溫柔,行道遲遲,哪怕雨雪霏霏,我也要去迎你回來,盼你歸來仍是當年模樣。
你的衣袂在風中飛舞,吹不起詩三百的厚重。
仿佛看見你的笑,你的嘆,化作那年月下的少年郎,悠悠笛聲中,陳情往事醉了思量,一曲便訴盡了斷腸的霜雪催人。
似是讀懂了,你們的情。
烽火硝煙,人吼馬嘶,黑雲壓城,血浸長河,屍骨相藉的觸目驚心中,兩根勾在一起的指達成了死生契闊的誓言,王於興師的志氣中,數不清有多少與子同袍的承諾熱了眼眶。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燕脂映月,和著皎皎清輝,燕歌行一曲,泣聲詢問著誰人願與我共一醉。
……
漢水依舊,只新傘滿了舊街。
物是人非,終是紙黃情依舊。
風徐徐,載著不改的清涼,把心靈浸染。
那一次,在詩三百的歌聲中,我讀懂了真情。
猶記得斜陽中的水袖翻卷,攪動四季幾何,掄起悲歡離合。——題記
又是一個初夏。
瘋長的枝丫掛著慵懶的零碎日光,瀝青路面還留著雨後未乾的水痕。隱隱約約幾聲高亢的琴音穿透了久遠的回憶,古老的秦韻勾起塵封於兒時的那輪暖陽。
「西湖雨後風光鮮,柳雨桃煙好春天……」自行車輪捲起溫和的暖風,咿呀的唱腔若沙雪般落於心間。和姥爺一起坐在大樹投下的陰涼裡,頭頂的國槐吊著幾隻肥大的青蟲,終於搭好的戲臺子引來了越來越多的觀眾。於是在這樣的一個初夏裡,悠揚的琴聲乍起,恍然,亂了心神。
沙啞的留聲機裡放著往事斑駁,遠處的評書湮沒於片片喧囂,我踮起腳尖向臺上望去,透過千萬縷往事雲煙,窺見青衣的清冷灑脫,花旦的嬌豔玲瓏,小生的歡快不羈,我看見水袖翻卷過歲月蒼遠,桃花團扇輕掩眸中的瀲灩流連……我看見戲臺下的滿座賓客,戲臺上演繹出方寸人間。
西湖的雷峰塔下,白雲仙接過那把陰雨綿綿中的油紙傘,熊熊的烈火中,白蛇的故事終於圓滿,板胡高亢奏出幾度寒來暑往,琵琶聲聲驚掠穿堂,撥指飛舞在琴面,流淌著輕快昂揚。臺下陣陣的叫好聲和喝彩聲不絕於耳,臺上的佳人起舞翩躚,於是千年的粉墨人生化作轉瞬的一場悲喜,現實中的你我也許卻等待著下一個千年。
我看見姥爺頷首微笑,跟著哼唱出段段的名篇,我聽見臺上的故事戛然而止,只剩下聲聲的道謝,在洶湧的掌聲中,我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便已紅了眼眶……
梨園一曲夢正好,字字句句總關情。
黃昏的斜陽把天際染成橘黃,二胡的餘音在林葉間流轉。我接過姥爺遞給我的還溫乎乎的白糖餅,淡淡的甜香在唇齒間炸開,一直暖到心裡。
姥爺指著那個臨時的戲臺子,臺下還立著三三兩兩的人群,他微微勾起嘴角,語氣中是滿滿的自豪。他說,這是秦腔,是秦嶺下的我們獨有的故事。
……
不知已經過了多少個年頭,坐在窗邊,思緒被斷斷續續的琴聲勾起,仿佛回到了那個溫柔的初夏黃昏,黃昏裡,餘暉金黃,秦韻悠遠。
窗外玉蘭影深,熟悉的韻律響起,緩緩地,開啟又一場時光的旅行。
我閉上眼,伴著起伏的琴聲,就像當年姥爺那樣,低聲地哼唱著:
「西湖雨後風光鮮,柳雨桃煙好春天……」
西湖美,有奼紫嫣紅,柳雨桃煙,秦腔美,盡收天下春色,也走遍煙火人間。
最美,應是莫過家鄉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