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提到豫章書院,人們不會再想起江西豫章羅氏,那個帶著濃厚歷史色彩的書院文化的地方,而是想到豫章書院修身教育專修學校,傳說矯正「生病的少年」的培訓機構。
2017年10月,網友曝出豫章書院存在嚴重囚禁、體罰等問題,後來有被送入書院的孩子講述自身遭遇,隨著輿論的發酵,11月初,註銷了豫章書院的辦學資格。
從最初全網的群情激奮,到慢慢地不常提起,志願者們為此奔走三年,最後法院駁回附帶民事訴訟,僅針對被告的非法拘禁,最長判決兩年十個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常常能看到這樣的新聞:父親騎電動車載著孩子上學,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孩子被摔下後座,然而父親在發現之後第一反應不是檢查孩子身上是否有傷,而是一腳將孩子踹到在地;又或者3歲女孩被父母餵到70斤當吃播……
在少年時期我們便在學校裡學習各種先輩的智慧,成年後尚且接受各個行業的簡單培訓,卻一直沒有系統學習過如何為人父母。
固然,人與人是很難感同身受的,哪怕是血緣相關的親人,哪怕是雙方願意心平氣和地交流的情形下,你也很難要求雙方的互相理解。
何況更多的家庭裡極大缺少了溝通。
因為孩子沉迷遊戲,因為孩子叛逆,因為孩子不聽話,因為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不一樣,等等等等諸如此類,有一些父母選擇了豫章書院,希望這個地方能把自家不成器的孩子稍微扯回到「正道」上。
《書院來信》便是在《說唱新世代》中,rapper聖代在8小時內以豫章書院為題創作的歌曲。
他把自己代入被送入豫章書院的孩子的角色,在遍布監控的環境裡,無法逃離,還遭受了囚禁、毆打等折磨後,利用寫信的方式,表面上看起來是描寫進入書院以後的生活讓父母放心並表現自己的悔改,實則以藏頭詩的形式向父母求救,在被管理者發現之後,絕望之下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由此契合了「一封未寄出的家書」的主題。
歌詞一句一句看來都是安詳美好的模樣,合在一起卻是字字泣血。
說來諷刺,孩子們就算知道是因為父母對自己失望而被送到這裡,卻也只能抱著一線希望,在每次的見面裡懇求他們帶自己回家。可是即使做再多的保證,父母們也只相信這是因為豫章書院的教育成果,而不會相信自己的孩子。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為什麼那些人連自己都教育不好的孩子,卻能相信另外一群毫不相關的人可以幫自己挽救回來。
從豫章書院裡或者走出來的孩子,有的被體罰強行刺激去接受過去的「罪刑」,他們會哭著下跪向父母悔過,上演一出大人們喜聞樂觀的「浪子回頭」。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不會在乎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也不在乎他們的精神狀態是否還正常。
後來,真相曝光,有人知道了真相,也無所謂真相,他們更像是要一個聽話的人偶,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雖然豫章書院在2017年已經關閉,但還有其他不為所知的「豫章書院」在各地紮根。
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每天我們都能看到各種獵奇或觸目驚心的新聞,一開始我們會憤怒,會抨擊,會奔走相告,然後在時間裡,熱血慢慢變涼,記憶漸漸遺忘。
可是網際網路真的沒有記憶嗎?
近年來,為人父母究竟需不需要考試在每一個家長虐童新聞下被反覆提起,我們還是會對擺在眼前的不公而發聲,偶爾也會想起遙遠的各種案例。
如果你為人父母把孩子送入豫章書院,請你去了解他們所經歷的,再理解他們為何仇恨。如果你為人子被送入豫章書院,在以後對孩子的教育上,請不要重複你的悲劇。
聖代談及創作《書院來信》也提到,這首歌除了描寫孩子們在豫章書院裡的經歷:老師的施暴、被監視、被侵犯……不只是為了令人單純感到毛骨悚然,也是為了讓豫章書院被更多的人了解和關注。
如果皓月不能照亮整個夜空,那麼群星一定可以。
也許我們不夠勇敢去直面黑暗、揭示黑暗,但至少可以記住曾經發生的事實,不要辜負為之發聲的人們。
似乎正義都不是等來的。
在《沉默的真相》裡,江陽用數十年的時間,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前程和愛情來追查侯貴平案子的真相,最終還是以自己的死亡完成對真相的公開;在《熔爐》裡,美術老師為了調查聾啞孩子的異常,和同伴們艱難尋找證據的同時,還要受到親人朋友或毫不相關的人的質疑謾罵,甚至還要目睹加害者的趾高氣揚。
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在現實裡,在豫章書院的事件中,志願者們個人信息被曝光,隨之而來的一系列騷擾、威脅和報復。
現實似乎總不缺少黑暗,新聞裡隨處可見各種的不公平,但就像簡單如為了一毛錢的簡訊退訂費用不應由自己承擔而打官司的人,不能因為看慣了長夜而放棄嚮往天明,我們需要有認真的人。
豫章書院的管理者最多也不過被判了兩年十個月。比起志願者們三年的收集證據努力爭取乃至被誤解、造謠、恐嚇到自殺,這個結果看來並不算勝利。
但一步一步,為了心中的正義,理想者們還在路上。
——我們一路奮戰,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我們。
致敬追尋光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