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對寶島臺灣頗有好感,那裡不僅有旖旎的自然風光,還有至今都沿襲得相當完好的傳統風俗。之前曾經看過的幾部影片,包括反映禪鼓的《戰·鼓》,反映龍太子的《陣頭》,反映堂口生存的《艋胛》等等,都是將故事付諸於最傳統的生活真相之中,給公眾帶來耳目一新又久久難忘的觀感。
而今由黃朝亮執導的《寒單》,似乎在同類型電影中,又邁進了許多步,不僅有對民俗的展示,更是藉助片中的"炸寒單",將一個令人愁腸百結的人間故事進行了細膩的呈現,讓人驚覺,原來在臺東的秀麗風景之下,還有如此艱難的民生,和近乎崩潰的人生,他於世間掙扎求生,帶著無奈與期許一路狂奔。穿透風物的內核,我們能夠發現,《寒單》其實是一個比《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更令人悲傷的故事。
有必要簡單普及一下片中的"寒單",其實與地名"邯鄲"相通,根據考證供奉"寒單爺"的習俗大約始於商周時期,這個"寒單爺"被指為武財神趙公明,而"炸寒單"的方式更是相當"觸目驚心",被選中的青年要赤裸上身,被下面拋上來的鞭炮煙花輪番"轟炸",或為祈福,或為贖罪,或為虔誠奉獻等等,雖然常常會遍體鱗傷,但他們也頗有"粉身碎骨渾不怕"的勇敢與豪邁。
由此,這部《寒單》從視聽語言上看,還是很新奇和震撼的,畢竟,漫天的火焰與炸響,與人的肌膚相碰撞,帶來的是痛楚之中的血與火的考驗。片中的兩位青年,正昆和阿義,雖然各自家境都頗艱辛,但一個是愛讀書的學霸,一個是街頭的混混,為了同一個喜愛的女孩萱萱,卻同時走上了漫漫的不歸路:一粒火種,毀了三個家庭,心愛的女孩被突燃的鞭炮堆給炸死,剩下兩個孤獨的男生,苟延殘喘。而故事,卻是從這個時候,剛剛開始。
萱萱的死,是一道分水嶺,不僅僅是萱萱從此陰陽兩隔,也讓正昆與阿義,走上了各自的不歸路。
為了救萱萱,剛剛被炸完的"寒單"阿義,又在奮力的撲救中,變得右手殘疾,雙耳失聰。而那場至剛至烈的"炸寒單",宛如一曲絢麗至極的輓歌,伴隨著阿義的人生急轉直下,頹廢、嗜毒,為了毒資不顧一切,成為了一個廢人。
而當時放火要炸阿義的正昆,並未料到會讓自己心愛的女孩由此喪生,從此意志消沉,放棄了學業,子承母業沿街收破爛,也漸漸開始救贖深陷泥淖的阿義,兩個曾經水火不容,又有著深仇大恨的男人,開始慢慢和解,甚至在與惡勢力的交戰中,成為了生死兄弟。
人的情感,就是這麼奇怪,根本想不清因什麼、為什麼,卻漸漸的,能夠化幹戈為玉帛。事實上,影片有著完備的交代,這個轉折,唯有親睹才能了解。
同時,作為當年事件的始作俑者正昆,也始終沒有放過自己,他一次又一次的去扮"寒單",接受灼燒痛楚的洗禮。在這裡,扮"寒單",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儀式感的存在,更是成為了用來懺悔與贖罪的介質。如果說當年阿義去"炸寒單"是要逞匹夫之勇,那麼後來正昆去"炸寒單",則是因為內心的那份愧疚,無處排解,他想以此,來推倒內心山呼海嘯的執念。
這也正是《寒單》不同於既往同類型題材影片的地方,在影片中,"炸寒單"不僅僅是一種形式,更是一種內容,不僅僅是一種表象,更是讓我們從漫天璀璨中,得以窺見兩個青年內心的韌性與溫度,這樣一個經過了五年的時間所打磨出來的劇本,確實將可看性與思想性,都進行了有機的融合,劇情跌宕起伏,觀者的心情也隨之輾轉騰挪。
雖然去"炸寒單",無異於求傷求死般的決絕,但影片的求生欲,卻是相當明顯,破敗的茅屋,困窘的生活,艱難的時局,無望的未來,都不曾磨滅阿義與正昆努力生存下去的勇氣。
但對於戰臺烽而言,在欣賞這部影片的時候,更是感受到了一種無助的蒼涼,那是"無以為家"的飄忽不定。畢竟,影片中的"寒單"就是源自於"邯鄲",也或許在如今的臺東,就生活著許多從邯鄲漂流而去的遊子,祭祀"寒單爺",去"炸寒單",甚至在當今的邯鄲,都再無這一習俗,而在海峽對岸能夠得以保存至今,更是寄託了遠望的同胞們的思鄉之情。
《寒單》這部影片,能夠在內地公映,無異於一次民俗的回歸,一次鄉愁的排解,從影片中,我們能夠感受到當下已經失卻良久的血性,並從火光沖天、心潮澎湃的形式中,從雄渾而悲壯的儀式感中,觸發我們內心深處的柔軟之處。雖然同為臺灣電影,但《寒單》無疑比票房已經接近十億的 《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更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