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極地區斯瓦爾巴群島的中國黃河站,科考隊員劉楊一個人在漫漫極夜中堅守了4個多月,研究極光現象,維護站裡的儀器。一個攝製組來到這裡,把劉楊默默守護這座小小科考站的經歷拍了下來,同時讓觀眾了解到地球最北的一座小鎮裡人們的生活。
12月21日,這部名為《光語者》的紀錄片公開上映,讓觀眾看到真正的「追光者」。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聯繫到片中主人公劉楊和製片人盧武,聽他們講述北極科考和這部影片拍攝的臺前幕後。
一個人駐守北極4個月2017年10月,空間物理學博士劉楊來到挪威斯瓦爾巴群島的新奧爾松,獨自駐守中國北極黃河站,負責極區空間環境的觀測,直到2018年3月極晝到來時才回國。
拍攝到的極光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負責三臺全天空極光成像儀和一臺極光光譜儀的開機關機和數據檢查,以及兩臺磁力計和宇宙噪聲接收機的運行維護。「簡單地說,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極光、看極光、看極光,還有維護觀測極光的專業設備。」劉楊說。
新奧爾松冬季大約有30個人左右,主要都是科學家和工程師。有一位用雷射雷達做研究的德國人,在那裡堅持了20多年。大家保持著友好且有適當距離感的關係。除了每天用餐時間和每周運動時間大家聚在一起, 平時更多的是獨處。
與劉楊一起打球的外國朋友們
小鎮以南還有一座朗伊爾城,那裡居住著一群歡快的「地球最北的居民」,他們的生活有著規律的陰面與陽面,他們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光語者」。3月伊始,那裡持續了長達4個月的黑暗將被曙光衝破,「光語者們」 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嘉年華活動慶祝「太陽節」,迎接新年的第一縷陽光。據了解,極晝和極夜在不同的緯度不一樣,新奧爾松和郎伊爾完全極晝極夜差不多都是4月左右,中間就有一段時間既有白天又有黑夜的情況。
紀錄片《光語者》講述的就是這樣的故事,表現出在同一時空下,「光」是一個人和一群人最清楚的信仰。
劉楊不是第一次去極地,他的工作是做極地空間環境監測, 2014年10月到2016年的4月他已經在南極待了一年多,執行越冬觀測任務。
劉楊在一臺射電望遠鏡前
那次去南極的時候,劉楊乘坐的是雪龍號極地考察船,他在南極認識了《光語者》的製片人盧武。那時候盧武是央視的一名記者,跟隨南極科考隊做報導,和劉楊成為隊友。
盧武告訴紫牛新聞記者:「雪龍號上有一百多人,除了船員和科考站的保障人員,其餘都是科學家。我從來沒有和這麼多科學家一起生活過,當時覺得他們挺好玩。在這之前,我覺得科學家都是特別牛的但又特別遙遠的一個群體。我雖然在央視也採訪過很多科學家、院士,但對他們的工作其實不了解,他們在接受採訪時說的東西都是很高大上的。我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差不多半年,發現他們這些人沒有像屏幕上那樣不善表達,只不過可能是沒有地方好好表達。」
劉楊拍攝的極光
劉楊接到去北極的通知後,當時發了個朋友圈,說要去北極越冬,在那裡待4個月看極光。盧武看到之後,就想知道如果劉楊一個人駐守黃河站4個月,心境會不會有一些變化?他想拍這樣的東西。
新奧爾松匯集科考站新奧爾松是一座科研小城,十多個國家的北極科考站都設在這裡。當地有個新奧爾松科學委員會,負責協調各國科考隊員,對各個科考站人員數量、行程、交通、食宿進行管理,每個科考站的最大容納量都有規定。各個科考站的計劃一般要提前至少半年上報給科學委員會,讓他們預先做好方案。
在影片中可以看到黃河站門口有兩個石獅子,劉楊說它們是新奧爾松的「著名景點」,是專門從國內運過去的,體現出這個科考站的中國元素。因為黃河站是以黃河命名的,所以站內還有一幅壺口瀑布的畫。
黃河站門口有兩個石獅子
劉楊說,在新奧爾松,吃飯這個大問題由科學委員會幫助解決,其他生活和工作方面一個人都能搞定,就是有時候一個人搬不動設備,就找附近的人幫忙。大家彼此都會這樣相互幫助。
新奧爾松為了防止科研設備受到幹擾,不允許使用無線信號的設備,包括手機甚至無線滑鼠等,和外界聯繫使用有線設備。
因為沒有手機信號,無法接收簡訊驗證碼,起初沒有辦法用微信。這個問題在黃河站困擾了他們好幾年。
夏天會有船供遊客使用,遊客在新奧爾松只能停留兩個小時,拍一下照片,去郵局蓋個戳,逛一逛。冬季海水結冰,船隻無法靠港。這兩年可能因為氣候變暖或者氣候異常,岸邊的海冰幾乎都沒有了,冬天也有船去,但一般是運貨為主。
盧武帶著團隊去那裡拍攝的時候,也協調了挺長時間,其間困難重重。
他告訴記者,《光語者》從2017年的12月22日拿到批文,到今年12月21日正式上映,正好三年時間。申請拍攝的時候,他對北極還不怎麼了解,除了認識劉楊,黃河站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劉楊拍的南極的極光與冰山
去新奧爾松更難申請,因為那裡的接納能力很有限,而且此前還沒有這樣的電影攝製組去過。「申請到新奧爾松拍攝非常難,因為之前沒有人在裡面拍過這種影片,所以我們算是第一個進去拍的攝製組。前期溝通的時間花了很久。科學委員會給我們在黃河站拍攝的時間是很少的,開始只答應給我們安排兩周,我們到那裡以後,和他們進行了溝通,他們讓我們多待了一周,所以我們在那邊一共拍了三周時間。我們當時就分成兩組,一組在朗伊爾拍,一組是在黃河站拍。」
朗伊爾不歡迎獵奇遊客朗伊爾是當地的一個小鎮,離新奧爾松其實挺遠,坐小飛機要飛半個小時。那裡不像新奧爾松管理那麼嚴格,攝製組在那裡拍了兩個多月,困難同樣很多。
盧武說:「因為是第一次去北極,朗伊爾城又沒有什麼資料,所以我們沒有辦法提前做策劃,沒有劇本。我們到那以後,人生地不熟,只能先試著去跟當地人交往。北歐人性格比較內斂,近年來到朗伊爾旅遊的人越來越多,當地居民覺得遊客是來獵奇的,比較反感,對盧武的團隊也挺排斥。還好那個地方人不多,小鎮又特別小。雖然開頭很難,我們很隨性地和當地人交流,交了一兩個朋友以後,他們就會帶著我們去認識他們的朋友,慢慢就熟悉了。」
朗伊爾城的居民因為各種原因在那裡長期生活,有版畫家,有攝影師,有人買下哈士奇狗場,有人一住50年,直到年逾80必須離開。為了保護環境,這裡不允許有人出生和死亡。
朗伊爾城的版畫家
最大的危險是北極熊在北極科考,最大的危險是北極熊。今年在新奧爾松機場附近就曾經發生北極熊襲擊宿營地的事,有一個人喪生。當地人出門經常要帶槍或者其他救生用品。
在紀錄片中,一位德國老太太說自己出去時,會帶一塊氣味很大的肥皂,熊聞了就會走開。實際上北極熊並沒有這麼容易對付。
劉楊告訴紫牛新聞記者,老太太帶有信號彈,就是用來嚇唬北極熊的。「片中有個細節,那位老太太最後不是走嗎?鏡頭中是她的背影。可以看到她身後掛了兩個東西,一晃一晃的,那是信號彈,其實就可以嚇唬熊。」
劉楊說,他出門的時候,也帶了一個類似信號彈的裝備,有幾發子彈。不過他的運氣不錯,在那裡4個多月,還沒有與北極熊近距離接觸過。因為冬天熊一般都在冬眠,出來的概率比較低。夏天倒是經常能看到熊,有時候正在吃飯,往外面一望,遠處海邊上就有隻熊。
能看到不少有北極熊出沒的提醒標誌
除了北極熊,環境方面也存在不少危險。因為到處都是冰雪,有時候開雪地摩託出去,會遇到翻車之類的事故,或者掉進被積雪掩蓋的懸崖。「我記得有個挪威人騎雪地摩託出去,結果被卡在一個裂縫裡。所幸人沒掉下去,摩託車卡住了,過了幾天才把車輛拖出來。」
當地人在野外建了很多避難屋,在紀錄片中也能看到。裡面有些食物和飲水,還有火爐,如果在野外遇到暴風雪,可以躲到避難屋裡。在戶外走遠了,累了,當天就不想回去了,也能在那住一晚。人們平時出去時,也會自覺帶點東西放在避難屋裡,大家都會有一種默契。
在南極和北極都曾長期駐守,極光對劉楊來說已經不新鮮,不過一個人駐守期間,只要有極光,他一定會出去觀看和拍照。冬天的時候,只要是晴天沒有雲,每天基本上都能看到極光。有時候比較強,有時候稍微淡一點,顏色可能會有差別。他一個人站在寒冷空曠的夜空下,著迷地觀察。
劉楊在北極拍攝極光
從北極回來之後,劉楊又去了一次喜馬拉雅。雖然這次不是去做科考,但是地球的「三極」全都打卡了。
劉楊說:「我們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南北極和青藏高原就像放大器一樣,如果地球環境有什麼變化,這三個地方是表現最明顯的。比如說澳大利亞發生大面積山火,菸灰都會飄到南極。如果這些地方受到影響,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南北極既是窗口,又是一個明顯的指示器。比如說地球打個噴嚏,南北極就相當於患了重感冒,就是這種感覺。在科研方面,南北極和青藏高原的宇宙射線輻射量特別高,接收到的來自太陽或者宇宙的信息會更豐富一些。」
劉楊在中山站的留影
想讓人感覺到溫暖和力量盧武說:「我們都有一種科幻夢,研究極光是多麼酷的事情啊,我們起初想是不是可以讓劉楊給我們介紹一下各種顏色不一樣的極光,是不是能夠通過極光了解太陽給我們地球的信號。在拍攝的時候,我們了解到他們那裡每年的3月8日是太陽節,結尾就從極光改成了陽光,更能傳遞給人希望。」
《光語者》在院線的排片不多,盧武知道這種紀錄片的市場反應總的來說不會太熱烈。攝製組也沒有太多資金做宣傳,知道這部影片在上映的觀眾不多。盧武告訴記者:「要是說對影片沒有預期,這都是假的,但是現狀就是這樣。」
這種題材的紀錄片有點冷門,但是盧武希望在商業片之外,還是能有一些詩和遠方。他希望院線能夠儘可能為《光語者》多排一些場次,周期能夠長一點,能夠讓這部影片在電影院裡多活一段時間,至少能夠讓有些想看的人有機會看到。「不管怎麼樣,肯定希望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我們的影片,看到我們的影片。」
盧武
盧武希望《光語者》能給人們傳遞一點點力量。「我們在朗伊爾的時候,採訪和拍攝了很多人,發現每一個人都過得特別舒適愉悅,他們那種生活方式應該會給我們一些啟發,或許看到他們之後,想一想是不是還能換一種活法。我們覺得但凡能夠給人以光明、希望和溫暖的,都是『光語者』,所以他們也是『光語者』。我們這片子整個調性是想讓人感覺到這種溫暖,感覺到一點點力量。」
紫牛新聞記者|宋世鋒
編輯|張冰晶
剪輯|萬惠娟
主編|陳迪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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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成(南京)律師事務所唐迎鸞律師
原標題:《【紫牛頭條】一位中國人在北極極夜待4個月看極光,太美太浪漫還是太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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