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信還流行的那個時代,一般的家屬,都在遊子和父母之間雙向傳遞著一個信息「一切安好」,不論是遊子是否身無分文,抑或是家中遭遇變故,為了讓彼此心安,在文本中,永遠是一切安好的主題。
雖然我們現在不寫信了,但這種善意的用文本隱藏實情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不但沒有消除,反而有擴大的趨勢。在我們這個有著悠久文化的國度裡,「一切安好」式的粉飾,被烙在一切文本可見的地方,甚至已經僭越文本的過度,在現實的世界裡,同樣存在著所謂的善意欺騙。
像「一切安好」這種簡單的詞句,用不著可以的分辨,就可以知道言外還有未曾表達的意味。但當這種模式在現實中大規模的繁殖、進化之後,在巨量的文本、詞句和說出來的話語中,就會真的讓人失去分辨能力,認為安好,就是真的安好。
當置身於這種甜蜜的謊言裡,人的理智會逐漸瓦解,判斷力也會隨之降低,而與之相反的是「一切安好」的進化升級使之變得完美近乎無懈可擊。但也正是這種完美,就像是一個毫無紋路的瓷器一般,像是沒有褶皺和斑點的皮膚,本身就會招致懷疑。
更何況,為了維護這種完美的形態,「一切安好」必然要在文本中清除那些不好,把一些真實的表達歸結為負面的越界而打入監獄,而批評,更是作為一種膽大妄為而絕對禁止。
由此,溫柔的謊言代替了絕對的命令,這裡不存在強制,也不存在壓迫,一切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的不足,也不沒有絲毫的不滿導致的批評。在文本的世界裡,人們幸福地生活著。
「一切安好」似乎還不滿足於這種文本中的幸福,為了顯示自身的強大力量,迫不及待地要僭越到現實中去。綠水青山,一切安好,也許是刷的油漆;碧空如洗,背後也不過是人為幹預。
僭越之後,「一切安好」還玩起了它文本世界的把戲,將現實玩弄於文字的定義當中。在某一個時間點,一定要達成某一個目標,如果達不成呢,那就把目標改一下。然後,普天同慶,達成了。比如要消滅一些不好的東西,例如貧困,消除與否,在於怎麼定義它,定義之後就完成了目標,似乎一切在文本的僭越之下,變得輕鬆無比。
「一切安好」不僅僭越現實,還會篡奪成果。還是用一套冗長、複雜的語言模式,最終將一些成果,從真正的創造者手裡奪走。如果去除掉中間那些鋪墊和粉飾,就會發現,價值不是勞動創造的,而是被領導創造的;勝利不是戰士拼命獲得的,而是被指揮贏得的。
這種篡奪背後的陰謀,無非就是希望把人賣了之後他還幫著數錢感恩戴德,讓人們迷失在自給自足的現實中,最終尋求被領導和被指揮,覺得那樣自己才會被拯救。從什麼中拯救,從險惡的世界裡,從敵對的勢力裡。就像外婆哄孩子吃飯的時候,總會說外面蹲著一個怪物一般。在「一切安好」的世界之外,總蹲著一個虎視眈眈的怪物,企圖破壞這個「一切安好」。
於是,在粉飾的文本中,在被文本僭越的現實裡,在被劃分好內外的安全區裡,在外面蹲著的野獸的注視裡,在各種神聖的集會和偉大的精神裡,我們活得一切安好,這個一切安好來之不易,因為它是那樣的完美,完美的那麼不現實,需要我們犧牲理智去理解,消滅質疑去維護。
這個文本世界最極致的完美,可能就是為人民服務那幾個大字,被供養在紅牆綠瓦之中,供絕對被禁止進入的路人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