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任(1892.11.3—1982.2.24),字宣仲,又字宜重,江蘇武進人,國際知名的語言學大師,中國現代語言學和現代音樂學先驅。
罕見的語言天才趙元任先生博學多才,既是數學家,又是物理學家,對哲學也有一定造詣。然而他主要以著名的語言學家蜚聲於世。他從1920年執教清華至1972年在美國加州大學退休,前後從事教育事業52年。中國著名語言學家王力、呂叔湘等都是他的學生,可謂桃李滿天下。「趙先生永遠不會錯」,這是美國語言學界對他充滿信賴的一句崇高評語。
趙元任生於一個書香、官宦之家,幼年就通過家人或來自各地的熟人,學會了多種方言,開始掌握了學習語言的本領。1910年,他17歲時考入清華留美研究生班,在錄取的72名官費生中,他總分名列第二(胡適名列55)。先在康奈爾大學讀數學、物理,後入哈佛攻哲學,繼而又研究語言學。1920年回到祖國,在清華大學任教。當時適逢美國教育家杜威和英國哲學家羅素來中國講學,清華大學派他給羅素當翻譯。他在陪同羅素去湖南長沙途中又學會了講湖南話。由於他口齒清晰,知識淵博,又能用方言翻譯,因而使當時羅素的講學比杜威獲得更好的效果。從此,趙元任的語言天才得到了公認,他自己也決定將語言學作為終身的主要職業。1925年,清華大學增設「國學研究院」,他與梁啓超、王國維、陳寅恪被聘為導師,他教授《方音學》、《普通語言學》、《中國音韻學》、《中國現代方言》等課程。1929年,他又受聘為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兼語言組主任。到1938年,他再度去美國哈佛大學攻讀語言學,經過6年潛心研究,成為名聞世界的語言學家。1945年他被任命為美國語言學會會長,1960年任美國東方學會會長。他先後獲得美國三個大學的名譽博士稱號。
世界各地人民的「老鄉」趙元任一生中最大的快樂,是到了世界任何地方,當地人都認他做「老鄉」。
二戰後,他到法國參加會議。在巴黎車站,他對行李員講巴黎土語,對方聽了,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巴黎人,於是感嘆:「你回來了啊,現在可不如從前了,巴黎窮了。」後來,他到德國柏林,用帶柏林口音的德語和當地人聊天。鄰居一位老人對他說:「上帝保佑,你躲過了這場災難,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1920年,英國哲學家羅素來華巡迴講演,趙元任當翻譯。每到一個地方,他都用當地的方言來翻譯。他在途中向湖南人學長沙話,等到了長沙,已經能用當地話翻譯了。講演結束後,竟有人跑來和他攀老鄉。
趙元任曾表演過口技「全國旅行」:從北京沿京漢路南下,經河北到山西、陝西,出潼關,由河南入兩湖、四川、雲貴,再從兩廣繞江西、福建到江蘇、浙江、安徽,由山東過渤海灣入東三省,最後入山海關返京。這趟「旅行」,他一口氣說了近一個小時,「走」遍大半個中國,每「到」一地,便用當地方言土話,介紹名勝古蹟和土貨特產。
這位被稱為「中國語言學之父」的奇才,會說33種漢語方言,並精通多國語言。研究者稱,趙先生掌握語言的能力非常驚人,因為他能迅速地穿透一種語言的聲韻調系統,總結出一種方言乃至一種外語的規律。
他還被稱為罕見的通才、一個「文藝復興式的智者」。作為與梁啓超、王國維、陳寅恪並稱於世的清華國學研究院「四大導師」,語言學是他著力最深的領域,然而他同時還兼授物理、邏輯等課程。
他雅好音樂,曾專攻和聲學與作曲法,會擺弄多種樂器,畢生都與鋼琴為伴。他一生創作過一百多件音樂作品,包括聲樂和器樂。他跟他的女兒們,凡有機會聚在一起,就組成一個家庭合唱團,分聲部地練習演唱他的新作或舊作。難怪人們說,音樂是他生命的組成部分。
趙元任告訴女兒,自己研究語言學是為了「好玩兒」。在今人看來,淡淡一句「好玩兒」背後藏著頗多深意。世界上很多大學者研究某種現象或理論時,他們自己常常是為了好玩。「好玩者,不是功利主義,不是沽名釣譽,更不是譁眾取寵,不是一本萬利。」
單音字寫成的「神文」趙元任曾編了一個極「好玩兒」的單音故事,以說明語音和文字的相對獨立性。他用九十一個字,創作了一篇名為《施氏食獅史》的短文,通篇只有「shi」一個音,寫出來,人人可看懂,但如果只用口說,那就任何人也聽不懂了。
全文是這樣的: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溼,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十獅屍。食時,始識十獅屍,實十石獅屍。試釋是事。」
現代音樂的先驅趙元任在音樂上也有天賦,在南京上中學時開始學鋼琴,到了大學時代,無論主修那一門功課,他總要進修「和聲學」、「對位學」、「作曲」、「聲學」等課程。他還參加了學校組織的歌詠團,並擔當過歌詠隊指揮。
1936年,他在「百代」公司灌錄了一首《教我如何不想他》的唱片,近半個世紀以來一直膾炙人口。1981年當他最後訪問北京期間,多次被邀請唱這首歌。一次在音樂學院唱完這首歌后,人們向他提問:這是不是一首愛情歌曲?其中的「他」究竟是誰?趙老回答說:「『他』字可以是男的,也可以是女的,也可以是指男女之外的其它事物。這個詞代表一切心愛的他、她、它。」他說這首歌詞是當年劉半農先生在英國倫敦寫的,「蘊含著他思念祖國和懷舊之情。」
趙老當時還向大家講了一段有關這首歌曲的趣聞。他說,當時這首歌在社會上很流行,有個年輕朋友很想一睹歌詞作者的風採,問劉半農到底是個啥模樣?一天,剛好劉到趙家小坐喝茶,而這位青年亦在座。趙元任夫婦即向年輕人介紹說:「這位就是《教我如何不想他》的詞作者。」年輕人大出意外,脫口而出說:「原來他是個老頭啊!」大家大笑不止,劉半農回家後,曾寫了一首打油詩:「教我如何不想他,請進門來喝杯茶,原來如此一老叟,教我如何再想他!」
趙元任創作的家庭音樂作品,有些是為女兒寫的,也教她們唱。連上郵局寄信的當兒,也不放過,讓女兒坐在長凳上學唱。他很會利用時間,把許多歌曲寫在小五線譜本子上,隨身攜帶,一有靈感就寫。他的大女兒趙如蘭說:「他的許多音樂作品,都是在刮鬍子的時候創作的。」趙元任從20年代到30年初所作歌曲的歌詞,大部分系劉半農所作。當1933年劉半農因病逝世時,趙老曾深情地寫一輓聯:「十載奏雙簧,無詞難成曲;數人若一個,教我如何不想他!」
語言學大師被「嘲笑」了語言學家陳原在回憶文章中寫道:「趙元任,趙元任,在我青少年時代,到處都是趙元任的影子。」少年時,他著迷於趙元任翻譯的《阿麗思漫遊奇境記》(這本是趙先生興之所至偶一為之,卻成就了一部兒童文學經典譯作)。長大了,想學「國語」,就用趙元任的《國語留聲片課本》當老師。後來迷上了音樂,迷上了趙元任的音樂朋友蕭友梅介紹的貝多芬《歡樂頌》,也迷上了趙元任譜曲並親自演唱的《教我如何不想她》。
上世紀20年代,趙元任為商務印書館灌制留聲片,以推廣「國語」(即普通話)。有一則軼聞,難斷真假,但頗可見趙氏當年的風光。趙元任夫婦到香港,上街購物時偏用國語。港人慣用英語和廣東話,通曉國語的不多。他們碰上的一個店員,國語就很糟糕,無論趙元任怎麼說他都弄不明白。趙無奈。誰知臨出門,這位老兄卻奉送他一句:「我建議先生買一套國語留聲片聽聽,你的國語實在太差勁了。」
趙元任問:「那你說,誰的國語留聲片最好?」
「自然是趙元任的最好了。」
趙夫人指著先生笑曰:「他就是趙元任。」
店員憤憤:「別開玩笑了!他的國語講得這麼差,怎麼可能是趙元任?」
漢語言學之父趙先生是中國第一位用科學方法作方言和方音調查的學者。他的耳朵能辨別各種細微的語音差別。在二三十年代期間曾親自考察和研究過吳語等近60種方言。趙元任對方言的研究非他人所能及,他會33種方言。他的治學嚴謹和刻苦,令人嘆為觀止。
1927年春天,趙老在清華大學研究所擔任指導老師時,曾到江、浙兩省專門調查吳語。經常是一天跑兩、三個地方,邊調查邊記錄,找不到旅館就住在農民家裡。一次,他和助手夜間由無錫趕火車去蘇州,只買到硬板椅的四等車票。由於身體太疲乏,上車後躺在長板座上就呼呼地睡著了。等醒來時,滿車漆黑,往外一看,才知道前面幾節車廂已開走,把這節四等車廂甩下了。助手問他怎麼辦?他說:「現在反正也找不到旅館,就在車上睡到天亮吧!」助手見他身體虛弱,勸他每天少搞點調查,他詼諧地說:「搞調查就是要辛苦些,抓緊些,否則咱們不能早點回家呀!將來不是要更費時間,也更辛苦嗎?」
在那次調查吳語的行動中,他不辭勞苦,經鎮江、丹陽、無錫,每站下車,再乘小火輪到宜興、溧陽,又轉回到無錫等地,冒著嚴寒,輾轉往復,深入群眾,多訪廣納,記錄了大量的當地方言。3個月後,回到北京,他把調查的材料寫成一本《現代吳語研究》。在出版此書時,語音符號採用國際音標,印刷廠沒有字模,他和助手就自己用手寫,畫成表格影印,每天工作在10小時以上。這本書出版後,為研究吳語和方言做出極為珍貴的貢獻,趙元任也成為我國方言調查的鼻祖。
他為中國語言學研究開闢了新路趙元任教授對音位學理論、中國音韻學、漢語方言以及漢語語法都有精湛的研究,撰寫和發表過大量有影響的論文和專著,在國內外學者中享有很高聲譽。他在美國除了在大學任教外,又用英文和中文寫下了大量語言學著作:《中國語言詞典》、《中國語入門》、《中國語文法之研究》、《現代吳語研究》、《鍾禪方言記》及《湖北方言報告》等。
1972年,趙先生退休後,仍不斷致力著述,寫出《語言學跟符號的系統》、《白話讀物》等書。在他病逝前不久,還構想以同音替代的辦法,把《康熙字典》上1萬多個字合成一本2000字的《通字》,以用於日常行文,可惜未能如願。
趙元任早年曾和語言專家黎錦熙先生致力於推廣普遍話工作,為此他創造了國語羅馬字(注音字母第二式),並灌錄了國語留聲唱片。趙老經歷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洗禮,他一貫提倡徹底的白話文。他晚年曾對大陸人們的口語有這樣的感慨:「現在教育水平高了,人們的說話受廣播、報刊、電視等媒體的影響,出口書面語多,不大愛講白話了。如現在北京人愛說『開始』,不說『起頭兒』;把長外衣不叫『大氅』,而叫『大衣』。連小孩說話也是文縐縐的,人們的日常生活語言顯得缺少生活氣息。」
著名相聲藝術大師侯寶林見到趙老時,兩人興致勃勃地用方言對話,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我國著名語言學家、社會科學院語言所所長呂叔湘稱讚趙老對中國語言學的貢獻,一是他以現代的語言作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給中國語言學研究開闢了一條新路;二是他給中國語言學的研究事業培養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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