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國家衛健委表示:
抑鬱症篩查可能成為體檢的固定項目,納入大中學生、孕產婦和老年人體檢項目。
這源於幾個讓人驚訝的數據。
世界衛生組織出過一項統計:
1.全球範圍內,每年因抑鬱症自殺死亡的人數高達100萬。
2.抑鬱症發病率是11%,也就是說,每10個人裡面就可能有1個抑鬱症換證。
3.到2020年,抑鬱症可能成為人類第二大疾病。
去年北大團隊在《柳葉刀》發表的數據也基本證實了上面的數據。
中國抑鬱症患者超過9500萬,女性佔六成以上。
隨著抑鬱症的普及,我也越來越多被人問到:
「我最近總是失眠,也沒怎麼好好吃飯,是不是得抑鬱症了?」
「工作壓力太大,同事關係又很複雜,每天很喪,是不是要得抑鬱症了?」
大部分的問題都讓我一臉懵逼,搞不明白人們為什麼要給自己貼個「抑鬱症」。
聊到最後,我也只能委婉地說:「如果你還是覺得自己是抑鬱症,那去醫院診斷一下吧。」
他們往往答「好」,轉頭抱著手機哈哈哈去了。
種種操作,讓我老有種「狼來了」的感覺。
就像劣幣驅逐良幣,真正的抑鬱症患者也因此更難談起自己的情況,更難獲得及時的治療。
所以今天寫寫正經的抑鬱症科普。
抑鬱症首先是一種可遺傳的疾病,跟我們的基因有關。
簡單來說,如果一個人的媽媽患過抑鬱症,那他患抑鬱症的概率比別人高2-4倍。
僅僅對下丘腦內與CRH表達相關的16個基因進行檢測,發現其中9個存在異常表達。
而一項對雙胞胎研究發現,如果其中一位為抑鬱症患者,另一位患抑鬱症的機率為80%。
另一方面,抑鬱症也與成長經歷和外界環境有關。
統計顯示,抑鬱症發病率和各國人均GDP存在明顯的正相關。
縱向研究也是如此,抑鬱症的發病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高。
這主要源於我們應激的反應系統。
人類還在原始森林中生活時,為了殺點野獸討生活,發展出一套應對危險情況的「戰鬥或逃跑」的反應系統,涉及到下丘腦、垂體和腎上腺。
在信息爆炸、快節奏的現代社會,受到老闆的消息,聽到同事的抱怨,甚至各種噪音,可能讓我們的應激系統時刻被過度激活。
越來越長的工作時間、紊亂的生物鐘、越來越微弱的人際關係、一些劇烈的生活變動等等,都可能成為抑鬱症的誘發因素。
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難免有焦慮和抑鬱情緒。
那我們要如何區分抑鬱情緒和抑鬱症?
通常,有三個指標。
第一,持續時間與低落的心境。
抑鬱情緒一般不會持續兩周以上,會隨著時間流逝,得到緩解。
從抑鬱情緒到抑鬱症的演變可以說是一個下行漩渦。
首先,他們有了抑鬱情緒,任由抑鬱情緒滋長。
然後,抑鬱情緒與思維認知相互作用。
他們否定自己的積極情緒,否定自己積極的努力和行為。
比如說,想要通過跑步改善情緒,堅持了兩天,第三天沒去跑步。
他不會告訴自己:「哇,你堅持了兩天,你很棒呀,今天就休息一下吧。」
反而會對自己說:「你真沒用,這都堅持不下去,你再也不會快樂了。」
再然後,他們減少自己的活動,縮小自己的社交。
這些自我封閉式的應對方式,會讓他們無法得到有效的幫助。
此時,這個下行漩渦就形成了。
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被大腦一加工,都變成了沒意思的事。
不論是自己的努力,還是一些小的成就,被大腦一加工,都變成了自己真沒用。
這時,就進入了一種「習得性無助」的狀態,也被一些人認為是抑鬱症的核心表現。
心理學上曾有一個經典的習得性無助的實驗。
人們把一隻狗關進鐵籠,然後對它實施不致命的電擊。
最初遭受電擊的狗都會咆哮、亂竄,想要逃跑。
可嘗試多次發現怎樣也逃不掉,這隻狗再被電擊的時候就不動了,只是絕望地蜷縮在鐵籠角落。
抑鬱情緒不斷增強,最終,他們放棄反抗,就像那隻蜷縮在鐵籠角落的狗,除了忍受「電擊」,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種低落的心境,不會隨著時間而自行消退,反而會逐步惡化,最終演變成抑鬱症。
就像一位抑鬱症患者所說:
「得病之前,我和普羅大眾一樣,單純地以為抑鬱症只是心情不好。
然而事實上,抑鬱症是死神的唾液,它能溶解掉你所有的精力與希望,讓你在骯髒、黏稠的泥淖中淪為絕望感的囚奴。」
第二,低落的情緒是否泛化。
簡單地說,就是你以前喜歡的事情,現在還喜歡嗎?還是沒有了興趣。
很多人認為,抑鬱症就是「不開心」。
不是的。
抑鬱症的反面不是「快樂」,而是「活力」。
有人這樣描述自己患抑鬱症的感受:
我開始沒由來地對一切事物喪失興趣,包括熱愛地音樂、電影、書籍等等。
走進電影院像是上墳,音響覆蓋了細細的一層灰塵,木心的詩集也長久地停留在同一頁。
就是覺得沒意思,莫名其妙地覺得沒意思。
每說一句話都感覺耗費了一輩子的力氣,每天感受著「身體被掏空」的無力,每天都覺得被人持續暴打了一頓。
第三,對日常生活和工作學習的影響程度。
你是否還能維持正常的生活、學習和工作?
許多抑鬱症患者也是無法繼續工作時,才想到去醫院。
左燈在《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鬱》中寫:
「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的呢?我出現了閱讀障礙和表達障礙。
有一次,我面對採訪對象,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整個過程中,我不停地磕巴、停頓,轉換表達方式,卻依舊詞不達意。
好幾次,對方也被我問得一頭霧水。
這種錯愕讓一直以來思維流暢、口吐蓮花的我非常不安。
此外,雖說我寫作不算行雲流水、妙筆生花,但我趕稿的速度與質量還算可以稱道。
但那一段時間,我對著電腦,把一句話捯飭來捯飭去,把主語、謂語、賓語來回放置,也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張進也在《渡過》中這樣寫到:
我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哭泣,因為太害怕而無法起來洗澡。
但同時,心裡又知道洗澡其實沒什麼可害怕的。
我在心裡複述著一連串動作:起身,然後把腳放到地上,站起來,走到浴室,打開浴室門,走到浴缸旁邊,打開水龍頭,站到水下,用肥皂抹身體,衝洗乾淨,站出來,擦乾,走回床邊。
12個步驟,對我來說就像經歷耶穌的艱險歷程一樣困難。
我用全身的力氣坐起來,轉身,把腳放到地上,但是之後覺得萬念俱灰,害怕得又轉過身躺回床上,但腳卻還在地上。
然後我又開始哭泣,不僅因為我沒辦法完成日常生活中最簡單的事,而且還因為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愚蠢無比。
現在,所有的量表評估的都是抑鬱狀態的嚴重程度。
即使量表顯示你抑鬱狀態較重,也不等於患上了抑鬱症。
同樣的,網上各種與抑鬱症相關的描述,也不用對號入座。
就像我們學變態心理學的時候,看什麼焦慮症、抑鬱症、強迫症、人格障礙,都覺得是自己。
如果你有符合上面的三個抑鬱症特徵,一定要及時去醫院診斷。
各種自助方法針對的是抑鬱情緒,而非抑鬱症。
嘗試等抑鬱症自己變好,無異於患了癌症,不去醫院,等著惡化。
確診抑鬱症後,需要的是藥物治療,通常以認知行為療法作為輔助。
正視它、承認抑鬱症是一種病,是走出抑鬱症的第一步。
如同阿加莎寫到:
「為了逃開那頭怪獸,你一直跑,一直跑,
但是這樣是沒用的,你不能一直用後背對著它;
你要勇敢地轉過身去,才能看清那頭怪獸的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