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日上午9點50分,馬金庫被帶進法庭,坐在旁聽席上的死者家屬迅速拿出被害母子的生前照片,情緒激動。
但馬金庫對此滿不在乎,他歪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做出鬼臉,時而冷笑。公訴人和法官幾次提醒他坐好。
那馬金庫到底是如何從一個三好學生變成殺人犯的呢?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馬金庫1991年出生,是黑龍江省人,剛出生的馬金庫叫錢忠明,馬金庫是後來才改的名字,但是為了方便大家不混淆,下面還是稱為馬金庫。
這個家庭並沒有因為新生兒的降臨而感到喜悅,反而因為馬金庫的出生,家中父母的關係一再陷入僵局,父親是個十足的賭鬼,母親忍無可忍,於是在馬金庫很小的時候,選擇了離婚,而馬金庫被判給了父親。
後來父親再婚,娶了新的老婆,可是這對馬金庫並不是什麼好事,他的父親經常賭錢不回家,繼母便將他鎖在家裡,自己回娘家,在馬金庫對童年僅存的記憶力,最深的印象就是一連兩三天吃不上飯,1995年,在馬金庫4歲的時候嗜賭如命的父親因「幾塊錢的事」將朋友殺死,不久被槍決。
父親在的時候,繼母就天天打罵馬金庫,這下父親不在了,繼母則變本加厲,馬金庫就這麼在挨打和辱罵中度過了兩年。
在他6歲的時候繼母不想管他了,於是打聽到了馬金庫生母樊守麗的下落,找了個人把馬金庫送走了,這時候的樊守麗也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看到馬金庫的時候嚇了一跳。
這時候的馬金庫黝黑瘦小,身上髒兮兮的,來人告訴她,這是她兒子,他父親已經被槍斃了。
離婚後,再也沒見過親生兒子的樊守麗發現孩子斜視並且有些耳聾。她問兒子為什麼耳聾,小男孩怯生生地說:「是後媽用掃帚把兒打的。」
聽完之後又氣又心疼,暗自下決心一定要讓兒子過上好日子。
在樊守麗的照護下,馬金庫重新獲得了一段安定而有親情的日子。當時,樊守麗已經改嫁到馬家,小男孩便改名叫「馬金庫」,寓意家財殷實。
隨著時間的推移獎狀在家裡牆上左一層右一層地貼著,三好學生的、單科優秀的。樊守麗為了矯正他的斜視,她花錢給他配了眼鏡。耳膜修復手術在當時需要兩萬元,對種地為生的家庭而言,這是一個天文數字,治療便耽擱下來。
等到「小升初」考試,馬金庫在全市參考學生中排名第50,一舉考取了五常市實驗中學。
然而,在學費的問題上,繼父和母親卻發生了爭吵。繼父覺得花這些錢送馬金庫去讀書不值得,在沙河子中學念也是一樣的。
樊守麗悄悄地借了6000塊錢,將馬金庫送到了五常,這6000塊錢是他三年的學費。
當時馬金庫的夢想是,像他雙胞胎表姐那樣考上大學。那是他大舅的女兒,繼父每天忙于田地的勞作,在急劇變化的集鎮上,他家的三間低矮的瓦房一直沒有什麼變化。
在馬金庫逐漸長大的日子裡,他始終能感受到在這個家庭中的尷尬,繼父一直在意他並非親生。
馬金庫念書去後,繼父和母親就爆發了漫長的爭吵,電話中聽到母親哭泣的馬金庫坐不住了。在開學後不久的一天,他打電話給樊守麗,說不行了,在市裡讀不下去。
其實,在小他13歲的妹妹出生後,早熟的他愈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中的多餘。他變得沉默寡言,對事情也不再感興趣,努力使得自己在人前不受注意。
沉默的馬金庫將自己敏感的心事藏於心底,這幾乎讓他不能安坐於教室,他要退學。
回到家中,這個家庭的貧窮和忙碌又堆到他眼前,他能做的只是跟母親說說話,逗她開心。
幾次,他鼓起勇氣走到繼父跟前響亮地說:「我們做飯吧,媽吃飽了就不煩心了。」得到的回覆是,滾一邊去。
「讀書是他的夢想,也是奢望。」僅僅有一次,他在已經念大三的表姐亞雙面前哭得涕淚俱下,他痛苦地承認自己是想念大學的,並答應回老家繼續讀書。但僅僅半個月後,他又跑了出來。
「媽,你說活著多累,是為了什麼呢?」輟學以後,面色憂愁的馬金庫曾多次問母親這個問題,這讓埋首於生計的樊守麗心裡隱隱地不安。
2009年,樊守麗選擇了跟丈夫離婚,並將金庫帶離農村,想著給他找一份工作,馬金庫或許能早日自立。馬金庫跟隨母親從黑龍江省五常市沙河子鎮轉移到北京東郊的馬各莊。
對生活流離的馬金庫而言,家庭始終如同漂萍,母親是事實,而父親是流水席。
拮据的父母,壓抑無夢的成長,倉促地將這個少年推向成人的社會。臨行前,這個曾經的好學生安慰母親說,有些老闆也沒文憑,只要腦子聰明還是可以掙錢的。
當馬金庫和母親來到北京東郊時,馬各莊幾乎是一個孤零零的城中村。高房價推動的城市擴張已經逼近這個五環外的村莊,周圍幾公裡範圍內的建築都已經被蕩成一片瓦礫。
晚風來時,垃圾被吹得滿街都是,廁所的牆壁重疊地貼滿了治療性病和人流的廣告。飛馳的泥頭車捲起扭曲的灰龍,將馬各莊整日籠罩在一片灰幕之中。
樊守麗到北京不久後,便又找了一個新的對象,為了讓女兒念書,房子就租在馬各莊的小學附近。那是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出租屋,裡面擺放著兩張床以及一臺21英寸的電視機,進門便是床沿。金庫、妹妹、外婆、母親和他新的「繼父」都住在這裡。
「媽,我餓了,弄點兒啥好吃的。」每當周末,樊守麗從工廠裡上班回來,都會聽到馬金庫清脆的聲音。在金庫小時候父親賭錢不回家,繼母便將他鎖在家裡,自己回娘家去,小金庫「一連兩三天吃不上飯」。吃什麼,此後成為他的口頭禪。公眾號:令人戰慄的腥聞。
覺得兒子吃苦過多的樊守麗一心想要補償他,她問馬金庫想要什麼,這個已經對網絡有些迷戀的大男孩說,電腦。
她便拿出三個月的工資,讓他自己去買了一臺組裝的電腦。此後除了偶爾的零工,馬金庫的多數時光都是在上網和讀書中度過的。
新組合的家庭,並沒有讓馬金庫獲得過多的依靠感,母親和繼父忙於工廠上班,妹妹還太小。在這個「新家」中,馬金庫依然是沉默的一分子,沒有誰跟他說話。
在網絡虛擬的世界裡,馬金庫卻給人留下了開朗活潑的印象。與他相識於一場偷菜遊戲的丁冬仍然記得馬金庫的口頭禪——妞兒,給哥樂一個。「偷菜」積分很高的馬金庫告訴她自己已經25歲,甚至在第二次聊天時向她坦白「愛意」。
比馬金庫大好幾歲的她沒好氣地說,你賺到一個億我就答應。那頭回應道,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麼。
後來馬金庫直到案發前一直在朝陽區的一家商貿公司當搬運工,當方的信息顯示馬金庫曾有過一場單純卻短暫的愛情,在馬金庫的有限描述中,這個女孩子是他的初中同學,「善良漂亮」。
在他出事前的時光裡,他四處借錢。他曾開口向樊守麗借500塊,但樊守麗摳遍口袋卻只找到了200塊錢。看著母親遞過來的鈔票,他頓了一會兒說:「我先把手頭的錢借給她吧,這錢你先拿著。」
她,就是那個女孩子,當時她的店鋪需要錢。他將借錢給女朋友開店的打算講給丁冬,並希望獲得幫助。「我當時不信任他,也帶著一點點醋勁兒吧。」他到處吃了閉門羹。最後,他在老闆邵木成那裡借到了錢,一次800元,一次500元,雙方約定「發工資時扣下」。
在馬金庫QQ空間中幾乎所有的日誌圖畫都和這個女孩有關,在最新一篇也是僅有的一篇成文的日誌中這個年輕的大男孩寫道:「為了你,我可以背叛自己、拋棄自己、失去自己。」
在這份情愫萌發大約四年之後,女孩子因為看不到未來選擇了離開他。
2011年5月初,剛領到第一筆工資的馬金庫高興地回家了,他拿出200元給母親,告訴她「想吃什麼買什麼」。他還將200元塞到並不怎麼心疼他的外婆手上,感謝她對他的照顧。甚至,他還花了幾十塊錢給表姐圓圓買了一瓶香水,「像個大款的樣子」。
那段時間,樊守麗感覺到自己肩上的重擔仿佛輕了一些,那是馬金庫做的最長一份工作,「兒子開始掙錢了」。她苦心操持十幾年的家,終於有一絲亮光照進來了。她幻想之後家中可以做些生意,將房子蓋起來。
可僅僅兩周後,樊守麗的希望破滅。在經歷了命運流離、輟學後晦暗無望以及愛情無疾而終後,她向來沉默寡言的兒子將斧頭揮向了老闆的兒媳和兩歲半的孫子,這天是2011年5月22日。
2011年5月22日,他本想睡懶覺,結果早晨6點多就被老闆叫起來卸貨。後來馬金庫說「我平時沒那麼大氣,那天不知道怎麼,就是特別生氣。」
上午8點多,他來到公司廚房,往一鍋粥裡放了二三十片安眠藥。「我想大家吃完都會想睡覺,就不用幹活了。」約一個小時後,老闆和幾個員工都出現頭暈、噁心等症狀,遂去就醫。
馬金庫說,到了晚上他想睡覺,可正在洗衣服的尹女士又讓他修電燈,又讓他哄孩子。「我當時特別來氣,說不願意哄。她說你是打工的,讓你哄你就哄。」
兩人先是爭吵,後來就你推我、我推你地動起手來。「我抄起牆角的斧子向她頭上砸過去,想教育教育她就完事了」。他說,沒想到尹女士抱著孩子喊:「殺人了,救命啊」,孩子也在哭,「我當時害怕了,就下了死手。」
馬金庫說,當時黑燈瞎火的,他閉著眼睛砍了約20下,母子倆都沒聲了,斧子也砍斷了。因怕同事出來看到,他把尹女士向另一個院子拖,其間他聽到尹女士重複說:「為什麼?」「我說我哪知道為什麼啊,我腿都打戰了,我這輩子都毀了。」
馬金庫將尹女士拽到一個貨車底下,之後想發動貨車將尹女士軋死,但因不會開車而放棄。他隨後向宿舍走,看到尹女士的兒子時,他將孩子拎起來扔到一間倉庫裡。換完衣服,他到公司辦公室、老闆及尹女士的房間盜竊了3000餘元錢、手機、銀行卡等財物。之後,他開著老闆的別克轎車離開。
馬金庫說,「我不會開車,是現學的」。他一直向老家的方向開,在高速上他還和別人玩飆車,「沒玩明白,撞到護欄上了」。
之後他丟下別克車,花2000餘元打車到了黑龍江五常市。他想回家看看親朋好友,然後自殺,但翌日下午就被警方抓獲。
2012年3月1日受審當日,尹女士的丈夫及父母分別向馬金庫提出民事索賠139萬餘元及87萬餘元。其丈夫向法官下跪請求判處馬金庫死刑,立即執行。
公訴人稱,馬金庫經鑑定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且人身危險性和社會危害性極大,無任何從輕、減輕處罰的情節,應該嚴懲,判處死刑。
馬金庫的辯護律師則提出,馬金庫幼年父母離異,跟隨父親生活。4歲時父親因殺人被判死刑,馬金庫遭受過後母虐待。這些非同常人的遭遇造成了他的人格缺陷和偏激性格,也使其人生觀偏離了常態。
雖然鑑定顯示馬金庫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但希望法院考慮他的成長經歷對他判刑時留有餘地。馬金庫放棄了自我辯護。對於童年,他不願多談,只說小時候的經歷讓他經常失眠,他自幼就有輕生念頭。
公訴人認為,馬金庫當庭對其行為漠不關心,漠視他人生命權利,甚至有藐視法庭的表現,不足以輕判。
在庭審當天,馬金庫都沒有向死者及死者家屬表達任何歉意和悔意。
最後陳述時,他說:「我希望法官能儘快判決本人死刑立即執行,謝謝!」並向法官鞠躬。
此案沒有當庭宣判。
而母子倆的最後一次見面時馬金庫在北京市強制治療管理處司法鑑定中心做精神病鑑定,她趕過去看兒子。
鑑定顯示,馬金庫一切正常。三個多月沒見,她發現兒子比之前在家時變得白胖一些了。
當她看到兒子被銬住的雙手時,淚珠便滾了下來。
當時,表情木然的馬金庫用力靠進母親擁抱的雙手,貼著他哭成淚人的母親耳畔,緩緩地只說了一句:「看淡漠點兒吧,活著多累,別那麼拼了。」
最終在2013年12月11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被告人馬金庫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犯盜竊罪判有期徒刑七年,剝奪政治權利一年,並處罰金人民幣七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