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片二十載,林超賢執導了《紅海行動》《湄公河行動》等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動作片,不希望在同一個類型中重複的他,選擇拍攝《緊急救援》,全因被真實救援場景所震撼和打動。
他挑戰極限,水下拍攝親自上陣;他追求真實,花重金買飛機還原場景;他製造爆款,卻坦言不想在同類型電影中重複。
他用十年的時間,致力於鍛造中國主旋律電影工業化標杆。
以下為訪談實錄:
鳳凰網《非常道》:大家好,歡迎收看鳳凰網非常道,今天的嘉賓是林超賢導演。
鳳凰網《非常道》:恭喜導演的新片,因為是這樣的,我們看到32屆的這個金雞獎,就是《紅海行動》也是拿到了最佳導演獎是吧,之前的《湄公河行動》也是拿到最佳故事片獎。所以大家覺得你現在是動作類型片的標杆。
林超賢:哪裡。
鳳凰網《非常道》:那你自己覺得有什麼還需要在這個類型片突破的地方嗎?
林超賢:其實我拍動作片真的拍了可以說起碼十幾到二十年,一直都希望可以怎麼去找一些新的感覺,尤其是為了自己,首先為了自己,就是不希望在一個類型裡面重複,所以對我來說動作其實是一種能量,然後把這種能量可以放到任何一個類型裡面,我覺得比如說我之前拍自行車的電影,《破風》就是把動作的能量放到一個運動裡面,希望自己能夠有一些自己還沒有發展的東西,像《緊急救援》也是,水可以說是最難拍的一個類型,你想想的跟你去呈現的,跟你怎麼克服它,都不是你在電影的經驗裡面能衝破它的。
鳳凰網《非常道》:那我們為什麼這次會想到拍這個海上的救援題材?
林超賢:其實這個題材我已經可以說是最早接觸的一個題材,它比《湄公河行動》更早,我還沒有很活躍的在國內拍電影,但是一直都一些題材去找我,但是我覺得有一些題材我還是抓不到那種感覺,我不知道怎麼說那種感覺是什麼東西,但是當我碰到救撈的製片人帶著視頻給我看就是一個紀錄片,這個紀錄片記錄下來一些真實的在海上救援的一些情況。然後我看了那個視頻,太震驚,太厲害了。
而且你看到一些人在跟大自然搏鬥,然後冒很大自己的危險去救一些人,而且那種動人的地方就是你在環境底下,你看到很多人在等你救,然後你就要想我能救多少人,用多少時間去救人,而且在海裡面可能幾秒那個人就已經沒有了。我看過一個就是他先把自己放到那個船上面,那個船已經快沉下去了,然後他留在船上面,把鋼索拉住,然後讓其他人先上去,他留到最後。有可能他留到最後就是一個浪,「嘭」就不見了。
我覺得這個精神就是我一直想尋找的精神,當時我一看完之後我就立馬說我很想拍這個題材,但是興奮過後就想怎麼處理,我覺得太難處理了。
鳳凰網《非常道》:因為你看以前的電影裡邊面會有正面的和反派,這裡邊其實好像一些自然或者它帶來的險情是反派。
林超賢:對我來說我是電影,尤其我們拍動作電影,或者警匪片那些動作都是需要一些反派,來塑造一種對抗性的一種戲劇張力,但是我覺得大自然是我們可以說是我們怎麼去面對這個大自然的挑戰。對我來說它也是一個反派,反而更真實,更來的像我們日常生活裡面碰到的東西,電影還是需要一些常規的那種反派,就是一種創作出來的東西,但是大自然的力量每個人都知道,是很難去克服那個問題。我覺得那個更有味道。
鳳凰網《非常道》:因為我聽到彭于晏說,這個電影裡面有三大恐怖,三大難拍,這個電影不僅僅是水吧,都佔齊了。
林超賢:在電影行業裡面都是說這三種是最難拍的東西,水、小孩、動物。因為這三種都是同一個類型,不可控的,小朋友就是很難控制,他然演的很好,突然就跑了,你都不知道怎麼抓他回來,回到那個狀態裡邊那個非常艱難,那個不能強迫他。
鳳凰網《非常道》:你們籌備這個戲的時候會跟救撈隊有配合嗎?
林超賢:以我的習慣,我必須要從真實、現實裡面讓我可以去想電影的加工,可以高於生活的感覺是什麼,所以我必須要從基礎開始,不管是我還是我的團隊,還有我的演員,都是跟真實的救撈(隊),去了解更多的東西。
有可能我們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拿出來去作為電影的一些基礎,但是我覺得去理解,去了解所有的東西,是我們必須的。尤其是我從劇本開始的時候,我的編劇的團隊現在對救撈的東西熟悉的不得了,雖然我們用在電影上面有可能是20%、30%,但是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所有的資料其實都是可以帶你去想更多好的東西。
鳳凰網《非常道》:那演員們培訓的話,這段培訓了大概有多久?
林超賢:差不多在開拍前兩個月就去不同的基地去學不同的東西,在開拍的時候也繼續鍛鍊體能,或者潛水一些事情,可以說是邊拍邊繼續練,可以說是練到拍完的最後一天。因為有很多設計我都是比較晚才出來。
劇本雖然有寫是什麼情節,但是具體怎麼去做小的設計去到現場,一邊籌備的時候,一邊調整,當我有可能突然想到一個點的話,希望在這個點他們做一些準備,所以他們基本上一邊拍一邊學一些新的東西。
鳳凰網《非常道》:救撈部門的話和你們的劇組有什麼配合嗎?
林超賢:配合度相當高,有可能就是因為我拍完《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大家覺得跟我合作更安心,知道我會把什麼分寸,所以這些他們都很放心給我去做,而且在所有的配合上都相當高。
鳳凰網《非常道》:其實對我們觀眾來講,這個事情也特別超乎預料的,沒有想到救撈、海上救援是這樣的一個驚心動魄。所以其實有人說,林導拍的所有的片子,在你沒看之前你不知道他會拍成什麼樣,特別出乎意料。
林超賢:其實花了5年時間,一直在想怎麼可以出乎意料,對自己的一種挑戰也需要吧。所以這一次想的場景都是非常新鮮的,可以說是在我們華語片裡面去看這種災難的程度是首次呈現的。
為了追求真實,有一場戲是一場飛機的迫降在海上,我就不想搭景,雖然我們搭景可以搭一個一比一的飛機,但是我覺得真實的感覺就是我們不用懷疑它,我們不需要做很多檢查。比如說那個飛機應該有什麼,應該沒有什麼。因為那個飛機很多很仔細的東西在裡面,有時候我們去做的時候,有一些東西可能會忽略掉,但是我們買一臺真的就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擔心,這是真的在裡面。
鳳凰網《非常道》:就真的買了。
林超賢:對,我們真的去美國拉斯維加斯買了一臺飛機,買了一臺民航機,從拉斯維加斯運到墨西哥去拍。
鳳凰網《非常道》:在真實的布景裡面,演員的表情也會很真實,演員們當時呈現各種恐懼的表情是真的是嗎?
林超賢:我覺得演員去演一個戲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是配合他的演,讓他投入到那個狀態裡面。不管是一個道具,一個衣服,一個燈光,全都是讓他可以進去,那個真的飛機確實讓他們有一種他們真的拯救一架飛機裡面的人的感覺。
當時追求這種真實的時候,也相對帶來一些一定程度的危險在裡面,如果是一個道具,有可能就可以把它割開,我們單面去拍,有很多空間,有事情我們可以馬上逃走。但是我用真的話,我就不想太破壞那個飛機的感覺,我們只是用兩個真的逃生的門,緊急出口,只有那兩個口。我們的飛機是放在一個水棚上面,一個露天的大水棚上面,大概差不多有17-18米的水在上面,幾根鋼絲把飛機懸在海上面,我們差不多180人在飛機上面,當時鋼絲其中一根一斷的話,我們已經想了很多了,藏氣瓶,每一個人都帶著一個氣瓶。這種都是保他們的心理而已,萬一肯定會很亂,那個水一衝進來,那個氣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鳳凰網《非常道》:我聽說有的時候為了避免危險,很多海底的戲都是你自己親自去拍的。
林超賢:基本上所有的水底的戲都是我自己去拍,而且跑到飛機裡面的都是我自己去掌機,因為問題就是我知道很危險,我必須要在一個短時間裡面要抓到我想要的東西,因為如果我交給所有人的話,每一個人都很完美的去做我想要的,但是有時候現場所有發生的東西不可能是完美的。有時候不完美其實對我來看這個更真實。所以我會覺得會準確,而且會有一些演員上也會安心。
因為我在裡面的時候,我可以馬上看到他有什麼問題,我馬上修正他們,或者是看到一些小的細節的話,馬上可以配合這些細節,就可以省掉很多時間,來來回回做同一件事。
鳳凰網《非常道》:在最短的時間做判斷。
林超賢:因為演員在裡面壓力很大的。
鳳凰網《非常道》:我會看到其實我們在講這部片子的時候,您有一個詞會經常用,就是「恐懼」。
林超賢:其實我是從探索救撈人員,我在說一個救撈人員的故事,我必須要理解他們,當我看到紀錄片的時候,我第一個感受是很害怕,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會很害怕。但是到底他們做這個工作會不會害怕呢?肯定是會,他們也是一個人,雖然他們有很多經驗,但是面對每一次那種環境的不一樣的時候,他一定會害怕,但是他怎麼去克服人本身的那種害怕,就是一種使命,使命帶來他們的勇氣,克服恐懼,我覺得這個就是最好的一個電影的點,這個中心,我覺得太好了這個點。
因為我們每一個人心裏面的一種恐懼,每一個人都會害怕某一些東西,有時候我們還是需要克服,要不然你永遠不會往前走。
鳳凰網《非常道》:你自己劇組裡面的演員,他們在拍攝現場體會到那種恐懼了嗎?
林超賢:可以說每一次都是。
林超賢:基本上我們所有拍的環境都是在巨浪底下,雖然我們在棚裡面拍,但是我們做打浪器,圍在下面的話,你看起碼有三尺的浪,密密麻麻的浪,沒有氣瓶你在水上面那個浪一打來,你下去又上來,基本上跟真的求生沒有分別。
鳳凰網《非常道》:聽說殺青的時候彭于晏高興的跑到海裡去開香檳,他們真的壓力有那麼大嗎?
林超賢:有的,因為真的是面對也是一種生死,雖然我們有很多保護的措施,有其他的救生員在旁邊,但是溺水是一瞬間的。
鳳凰網《非常道》:你覺得拍完這部片子以後,你的演員們他們發生變化了嗎?也是經過生死錘鍊的人。
林超賢:我覺得他們內心是有的,因為我有一兩個演員也是比較新的演員,我在第一天見他們的時候,到現在跑路演見他,他已經是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個人。
鳳凰網《非常道》:你覺得彭于晏呢,因為他參與了您很多電影,從最早的電影到現在,你一路看他,他經過這次錘鍊之後你覺得他變化大嗎?
林超賢:我跟他合作了這麼多次,其實我很欣賞他,所以他每一次去演新的電影我都會去看,我經常有留意他的表演。所以可以說是每一個電影我都會去想一些,有可能是一些他還沒有表現過的東西,或者是看到他一些魅力,有可能他自己不知道,我看到他現在的魅力不一樣。比如說我一次想他演一個爸爸,因為我見過他,他有一種沉穩的感覺,這個戲我想他當一個隊長,以前可能你見到他還是會演一些比較小夥子的感覺,年輕的一種衝的感覺。但是我覺得他現在有一種領導的感覺,他可以當一個隊長。
之前你如果找他當隊長的時候,你覺得他還沒有那麼成熟,但是我覺得他現在很有隊長的味道,我覺得也是可以嘗試一下演一個小爸爸。
鳳凰網《非常道》:其實我們會說像這種硬核的動作片裡面,很多女性角色其實在很多電影裡面都是配角,但是我們其實會看到這次挺出乎意料的,女性角色戲份居然很多。
林超賢:因為這一次的故事我剛才回到起點,希望可以呈現一批真實的救撈人員,我覺得這種生活上的感覺是必須要豐滿的人,才可以讓你感覺到他就在你身邊的一群人,所以這一次會比較多放一些他們生活上的東西,讓大家看起來有一點熟悉,有一點溫暖。
鳳凰網《非常道》:其實這個片子跟之前的鐵血感還挺不一樣的,很複雜,裡面溫暖也有,勇敢也有,還有很搞笑的部分。接下來其實會想說還有什麼其他的夢想?
林超賢:其實我每一次去創作一個劇本的時候,最難找的就是這個,要找一些讓我好像五年前碰到救撈這個題材一樣,我一看就會很興奮,馬上看到一個點我覺得這個點是非常打動我的,我其實不停的希望能碰到、找到。像《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其實是同一個打動我的事情,我才敢去想怎麼去把它做到那個精髓出來。
鳳凰網《非常道》:說到打動你,你覺得真正永恆的能打動你的點是什麼?
林超賢:可以說是人性的光輝,就是一種發亮的一種心。
鳳凰網《非常道》:其實你也試過各種類型片,到現在終於找到了更能夠適合自己表達的,因為我知道你在獲獎感言上會說感謝你的投資人允許你失敗。
林超賢:對,我當然覺得失敗是一件好事,比如說早期的電影,雖然都是比較陰暗,但是也是在陰暗裡面希望可以找到一些光亮。這個也可以說是一種個人一些經歷吧,在最困難的時候怎麼去克服他,希望可以找到一點光,所以基本上我從那個時候的電影到現在那種心態都沒變。我經常會說像巧克力一樣,那種很苦的巧克力,也希望在很苦的巧克力裡邊找一些甜。
鳳凰網《非常道》:其實人生就是這樣,一直在苦裡面找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