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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劉方生上岸的地點,一直頗有爭議。有說是在招商局北棧(今公平路碼頭),也有說是在小東門以南的會館碼頭,當然多數人認為是在金利源碼頭(十六鋪碼頭)。
1905年12月10日(光緒三十一年冬月十四)中午,劉方生乘坐的英輪「愛德華王子」號在法租界的金利源碼頭靠岸。
這一天,公共租界的所有碼頭都被市民和罷工的工人佔領了,華界的碼頭也不接受外輪靠岸,黃浦江上一片堵塞,好多大船乾脆停在吳淞口外進不來了。
五月以來的抵制美貨運動,讓大家多少覺得也可以像日本人那樣跟西洋人幹一次了,最終是衙門出告示安撫才漸漸平息;想不到這幾天又有洋鬼子仗勢欺人,還在會審公廨裡毆打了大清的官差,上海灘一下就炸開了。
劉方生在船上聽人議論紛紛,原本昨晚船就進了港汊,卻始終停不進碼頭;船在江上飄了一夜,船主讓人找了招商局的一個董事,才見縫插針停進了法租界的金利源碼頭。
劉方生一眼就看到了在碼頭上焦急張望的族弟劉鴻生,隨後看到了氣定神閒坐在一輛獨輪車上的閻孝國。
閻孝國時年32歲,山西太原府人氏,槍法出眾、機敏過人,還是心意拳高手,原先是興中會裡出類拔萃的人物。
10年前閻孝國就在橫濱加入了剛剛創建的興中會,那時興中會的老大還是楊衢雲(前排居中的楊乃革命大佬,並非張學友演的白面書生,彼時的中山先生剛放棄了對清政府的幻想,還是楊衢雲的助手,據說20年代蔣介石為買斷這張照片出了100萬大洋)。
1899年,他與陳少白(興中會大佬,孫中山助手)到香港創辦了《中國日報》,宣傳維新,連兩廣總督陶模父子都被洗腦成了革命的同情者。
不久,楊衢雲遇刺,陶總督離奇去世,閻孝國神秘失蹤。
去年10月,閻孝國忽然出任兩江總督周馥屬下兩江督標中軍副將,屢破要案,出身漕幫(青幫)、羈傲不遜的兩淮緝私營也被他壓得服服帖帖。此外他連續抓獲多名革命黨骨幹,就有傳說當年是他出賣殺害了楊會長,投靠清廷。
當時有南洋華僑出一萬墨西哥鷹洋買他人頭,但閻孝國是總督府下第一號特務頭子,本人久經沙場,身邊狠角色層出不窮,出徵的幾路刺客連他人都沒見到,就都壯烈犧牲了。
此時的碼頭上熙來攘往,輪船的四周停泊著大小各色沙船,一眼就可以看出很多行人、乘客和船戶身上都帶著傢伙,又似乎在彼此防備戒懼,並不像是同一撥人。
劉方生悄悄躲進了下船的人流中,吃不準這傢伙是不是衝自己來的,6年前他去南非時先到了橫濱,陳少白為他設宴送行,跟閻孝國也聊得投機,不知是否還記得自己?
少頃他發現自己可能多慮了,所有人包括閻孝國的目光此時都集中在「愛德華王子」號左前側的兩艘沙船上。往下卸的木箱一看就是裝鴉片的,每船少說二三十箱,甲板上幾十個坐著抽菸、聊天的精壯男子,催促著苦力卸貨,分明是押船護衛的。
兩名安南(越南)巡捕站到船邊問匆忙下船的帳房船上裝的是什麼?帳房不耐煩道看不出是煙土麼煙土啊運土犯法麼?巡捕又問照票有麼?帳房猶豫片刻扔出張雲南的照票,巡捕笑道當我們不識漢字麼?照票上一百兩這幾十箱多重啊?還有這批土顏色烏漆抹黑的一看就不是雲土呢。
船頭一個抽菸的男人罵罵咧咧道安南人跟阿三一樣,天生就知道跟著西洋人吃屎,也不看如今這天下什麼成色啦?還有啊,法界什麼時候也管起走私來啦?惹毛了兄弟們今天把十六鋪碼頭也給你封了!
巡捕笑眯眯說這事我們原本也不想管,不過好像你們的麻煩有點大,總督衙門親自行文給了公董局,來辦差的是大名鼎鼎的兩淮緝私營。
船上船下一堆苦力打扮的漢子,個個腳步沉穩、目光炯炯,細看都是練家子,一個穿白色上衣的還轉頭對劉方生笑了笑。
白上衣踱到船前跟抽菸罵娘的漢子打招呼說阿四兄弟好久不見挺好啊!阿四吐了口痰說噢喲老眼昏花沒瞧出來新勝緝私營的七品哨官徐寶珍大人居然也窩在這裡做苦力啊!出賣了這麼多江湖兄弟還不夠你們兄弟倆開銷麼?徐寶珍嘿嘿一笑說攤子大手頭緊比你們差遠了當個朝廷的鷹犬走狗麼也是混飯謀生麼誰他X的也不容易。
徐寶珍踱到卸在岸邊的十幾個木箱前,深吸口氣用手一扒,面前4個箱子居然像紙糊的一樣直接裂了開來;再屁股一拱,堆著的7、8個箱子斜飛了出去,地上到處散落著拳頭大的煙膏。
徐寶珍說一爐香菸往上升,三老四少坐堂中,梟幫漕幫出同源,平時梟幫在太湖上辦事我們就眼開眼閉了,不過今天惹的麻煩好像有點大!地上的煙膏都是頂級的印度貨,我隨便這麼一撞就是上萬兩銀子,敢問這些好貨哪搞來的?
阿四露出一嘴黃牙笑道明人不做暗事上月初八太湖西山劫的是慶親王的親兵船;徐寶珍翹起大拇指說果然厲害江北阿四豪氣不減當年,聽說你最近找了轟天雷夏小辮做新搭檔今天也來了麼?
那個帳房站到船頭大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夏小辮,拉開木箱取出了一顆形似煙膏的炸彈說徐老虎(即兩淮緝私營老大徐寶山,徐寶珍之兄)兄弟的功夫越練越狠咱們自問都不是對手,不過賤命一條誰也不怕誰,附送一箱老子特製的神仙丸好歹把十六鋪碼頭一起送上天。
眼看情形失控,兩隊持槍的安南巡捕飛快跑來擋在雙方之間。
一個一臉麻皮的華人探長扭頭對徐寶珍說,副領事親自關照我們全力配合幾位大人辦案,不過眼下這情形有點不好辦啊!要不今天大家先退一步,反正這些好漢早晚離開碼頭,等到了江上再請動道臺衙門的緝私船如何?
徐寶珍本想尋機偷襲夏小辮,被巡捕隔斷就再無機會,面色鐵青卻也無可奈何。隊列裡還有個中年的安南巡捕貌似很不服氣,一邊吹哨一邊用生澀的漢語對著船上喊危險危險快放下。夏小辮哈哈笑道黃探長你手下的安南人不買你帳啊要不你讓他上來查查案?
麻皮黃探長惡狠狠盯著那個巡捕說還不滾回隊裡去誰讓你亂動的?那個巡捕中文比較差一邊對著探長點頭哈腰一邊仍在呵斥船上嘲笑他的船夫。有個小夥朝他扔了個爛蘋果,徹底激怒了他,也不顧黃探長的喝止爬上船便去追打,眾人紛紛嬉笑起來,氣氛倒鬆弛了下來。
扔蘋果的小夥是梟幫出名的飛賊何寬,見老巡捕笨手笨腳的,笑嘻嘻坐在右舷等他,待到近旁才縱身一躍,瞬間就到了三尺開外。
這時,夏小辮站在船頭左舷,老巡捕也怕炸彈,從右側爬上來抓何寬,何寬一退正好又到了夏小辮的身邊。
剎那間,老巡捕後發而先至,輕輕一彈竟到了何寬面前。何寬大驚之下一拳揮去,被他叼住手腕朝前一推正撞在夏小辮身上,兩人一起如炮彈般直墜入水中。
船下一片鼓掌叫好,船上的梟幫分子卻紛紛抽刀前來圍攻,還要搶奪那箱炸彈。老巡捕不慌不忙左推右攬,片刻又把十幾條漢子打下了船。江北阿四忙擺了擺手止住了上前的幫眾。
阿四抽了口煙說閣下武功卓絕,看著比船下的徐大人還強上一大截再打就沒意思了,梟幫就此認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巡捕緩緩摘下帽子向阿四拱手道多有得罪在下張錦湖。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都知道兩淮緝私營老大「徐老虎」(徐寶山)手下最厲害的角色就是張錦湖,為人仗義且精通多門武功,剛剛在船頭以武式太極結合了詠春黐手,眾人沒瞧明白路數已在騰挪輾轉中被盡數打下船去。
張錦湖又四下拱手道大家出門都是求財,實在也是上峰逼得緊兄弟們才手足相殘,只要把這批貨交出來讓我們回去復命大家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稍後送上一千墨西哥鷹洋也不讓兄弟們白跑一次如何?
張錦湖回身朝船下道寶珍兄弟麻煩送一千鷹洋上船咱也算是成全了青幫的道義!徐寶珍在船下唱了個喏道錦湖兄是兄長且新近升了巡防營管帶更是長官小弟本該惟命是從,不過眼前這些梟幫弟兄都是朝廷欽犯,眾目睽睽之下不予抓捕算是江湖道義,再贈金銀只怕被人檢舉倒陷錦湖兄與我兩淮諸營於危殆之中啊!
張錦湖面露猶豫之色,江北阿四大聲道都說張錦湖義薄雲天今日見面勝似聞名,接下來再無需為我等多事了兄弟們還不趕緊卸貨!
此時,那個麻皮黃探長卻悄悄走上船,掏出了一疊銀票道張大爺說出的話自是一言九鼎,今日化幹戈為玉帛救生靈於塗炭是給法租界和黃某人面子, 阿四兄弟看在張大爺和我麻皮金榮的面子上收下這點心意吧。
一時間眾人眼光都集中在了這個華探身上,張錦湖回身拱手道一直聽說上海灘法界出了個名探叫麻皮金榮,今日相見的確不同凡響,令張某感激不盡,以後還請多多指教!黃金榮也抱拳作揖道小弟替洋人當差總有不到之處,還請諸位大人和江湖兄弟們多多照應!
眾人謙讓,一片祥和,江北阿四稍作推辭收下銀票,和剛剛爬上岸的夏小辮一起指揮弟兄們和碼頭工人卸箱子。
突然又有幾條沙船靠了過來,其中一條直接撞上了阿四的船,船身劇烈搖晃,摔倒了好幾個。
接著兩門阿姆斯特朗後裝炮被推上了船頭,一炮直接轟在岸邊的一座棧房上,瞬間碼頭上一片混亂。船頭一個高大漢子大聲道夏小辮和江北阿四兩個丟梟幫臉的東西,再聊下去可就被招安了,要不跟張錦湖去吃香喝辣的舔兄弟們的人血饅頭吧!
張錦湖正想說話,那漢子直接跳過船揮拳打來,拳風過處氣勢驚人,竟將旁邊的艙板和箱櫃都帶得粉碎。那漢子力大無窮且出拳迅猛,張錦湖只得連續閃避,但船頭狹小只能跳上岸去。那漢子哈哈大笑指揮沙船離岸,揮手道岸上這些煙土留給你們緝私營回去交差!再有糾纏今天就把十六鋪轟成棺材鋪。
船行漸遠,張錦湖拱手問道這位好漢還沒請教高姓大名是否太湖梟幫幫主餘孟庭?那漢子大笑道老子不混太湖那邊老子是上海灘上地頭蛇!
張錦湖臉色一變高聲問莫非是名震江南的範高頭?
船上人學俞菊笙《挑滑車》裡的高寵唱道看前面黑洞洞想是那賊的巢穴,俺不免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某家乃是範高頭元帥手下大將夏竹林是也……眾人面面相覷,一直聽說上海灘梟匪首領範高頭無法無天,在黃浦江上橫行無忌綁票搶劫,連官差和洋巡捕的性命也予取予奪。今日一看,連一個手下都如此強橫,難怪這幾年督撫、道臺以及各個租界都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呢!
劉方生發現,此時閻孝國的身後還有一排推獨輪車的漢子都在靜靜觀望。從頭到尾,作為兩淮緝私營上司的閻孝國也一直笑嘻嘻坐在獨輪車上嗑瓜子。張錦湖和徐寶珍在碼頭上帶著苦力,收拾著散落在地的鴉片重新裝箱,放進黃金榮安排的倉房裡,連眼神都不曾與他們交流。
劉方生從劉鴻生面前走過時,劉鴻生盯著看了他半天;但他知道這個族弟一定認不出自己,這6年裡他的形象變化太大了。此刻的他滿臉鬍鬚,走路跛腳,提一個舊箱子,破爛的西式外套,渾身汗臭,再不復當年倜儻的公子模樣。
走過閻孝國身邊,他低頭沉思,完全沒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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