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個有趣的熱搜——
「虛擬男友」。
「虛擬男友」？
作為一個好奇心爆棚的社會義好青年，
那必須一探究竟。
結果一點，
發現是在某寶上購買虛擬陪聊服務。
只是陪聊，
自然不新鮮，
但熱搜裡，有一個視頻主放出了他和虛擬男友的聊天對話。
內容私密。
語氣火辣。
尺度限制級。
打招呼時，
聲音就像小說走出來的男主：「我是你點的虛擬男友。」
只消一句，就能讓你骨頭酥麻。
土味情話，隨手拈來，
而且絲毫不尬，視頻主止不住地笑。
即便兩人都是異性戀，
但「虛擬男友」的勾搭功力不是蓋的，一口一句「寶貝」。
聊了幾分鐘後，
視頻主已經被撩到崩潰了，
整個人發熱，直接在鏡頭面前把衛衣脫下。
最可怕的是，
戀人專屬的鹹濕情話，也完全不是問題。
說到視頻主整個人都方寸大亂，語無倫次了。
原本，
我以為是營銷。
但後來我到B站，
搜索虛擬男友」，結果搜到了超過1000個視頻。
「虛擬男友」服務猶如一股熱浪，
正成為人們消遣時間、排解寂寞的新方式。
面對這種潮流，
我忽然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
虛擬男友真的這麼厲害嗎？
這種新鮮的情感模式真的能讓人獲得愉悅嗎？
抱著質疑，
我決定親身體驗一次。
首先，我詢問了幾家店鋪，
得到了一張價格大致相同的報價表。
報價表裡，
清楚列明了各種服務：
文字語音條；語音連麥；遊戲陪玩；角色扮演。
虛擬對象有分檔次：
金牌；鎮店；男神∕女神。
當然不同服務、不同檔次，價格也相應不同。
我這次體驗的，
是最多人選擇的語音連麥。
半個小時：最低40，最高80。一個小時：最低60，最高150。
一開始看到價目表，
我感覺還算合理，不算特別貴。
但後來我發現，
事情並不像我想得那麼簡單。
圖：陪聊服務報價表
客服服務特別好。
態度熱情，
介紹專業，
而且完全沒有強迫消費。
其中一家店還提供了抖音試聽服務，
在客人購買服務前，可以先到抖音上試聽，以便更精準心儀的聲音。
具體了解完畢後，
我在兩家店鋪下了單，目的是進行對比。
下單完畢。
我既忐忑又期待，
因為身為前心理諮詢師，
更添了一些想要互相切磋的心情——
內心OS是：「誰怕誰！一比高下呀兄弟！」
很快。
兩個「虛擬男友」添加了我。
兩個男生打招呼的方式，
都讓人有一種，特別甜蜜的愉悅感。
一個很萌系：「我是你點的小哥哥，請查收~」
另一個很文藝：「你的專屬溫暖到貨了。」
走過噓寒問暖的，
他們給我打了語音電話，正式進入聊天。
因為是自己選的聲音，
一開始聊天，已經具備了先入為主的好感。
我沒什麼防備心。
兩個男生都很專業，
一秒進入男友角色，並且很懂得帶話題。
他們不會像一般直男一樣，
給你「在幹什麼？」、「今天過得怎麼樣？」……等籠統又乏味的開場白。
而是單刀直入：「你為什麼今天會想到我？」
我答：「因為今天不開心。」
得知我的心情後，
他們使出渾身解數，希望博得我一笑。
我錄下了其中一個男生的話：
https://v.qq.com/x/page/v3080pbbfy0.html
（語氣溫暖，謙虛，真的很討喜）
不僅語音。
他們同時還會在文字上，用寵溺的語氣哄你。
我敢說，
沒幾個女生能拒絕這樣的情話。
聊了一會後，
他們詢問我喜歡的男生類型。
並且表示，
無論需要哪一種，他們都能滿足。
然後為了測試，
我故意說了一個特別瑪麗蘇的人設：霸道總裁。
原本我以為，
他們會籠統的套路，直接帶入角色。
但他們了解我的年齡比較大，竟然把定位精準到：年下的霸道總裁。
https://v.qq.com/x/page/l308012lgtn.html
（確認過眼神，是又奶又霸氣的小總裁了）
語氣非常蘇。
話語非常撩。
讓我瞬間臉紅耳赤。
聊到這，
我們的對話還是非常愉悅的——
兩個男生故意假裝，有很強烈的真實感。
仿佛他們真的在和我戀愛。
後來，
我覺得氣氛不錯，
忽然閃現了一個念頭：直接說明此次通話的來意。
我希望通過這次溝通，
更深入了解這個行業的內幕。
我原本以為，
他們會拒絕，甚至會因此生氣。
但沒有，
他們都接受了，以真實身份和我進行溝通。
接下來的聊天中，
我了解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1.低齡化。
和我聊天的兩個男生年齡相仿。
一個23歲，剛畢業。
一個00後，還是在校學生。
通過了解，
我得知從業者基本是95後和00後。
也就是說，
你以為電話那頭的「成熟大叔」，實際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朋友。
2.非專業。
一開始，
我以為「虛擬陪聊」的人，
是為了排解寂寞。
但兩個男生不約而同地表示，
他們遇到的客人，
大部分希望能解決生活中的問題。
也就是說，
很多人把「虛擬陪聊」，當成了廉價的心理諮詢。
但他們能給到有效解答嗎？
顯然不能。
一方面，
他們不過是20出頭的年輕人。
簡單的生活閱歷，
不可能給予他們足夠的智慧，去解決客人的問題。
面對客人的疑難雜症，
他們能給予的，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安慰。
另一方面，
心理疏導無法靠單純聊天做到，
「虛擬男友」不具備正規心理諮詢資質，
別說給出專業解答，
就連最簡單的探索動機，他們恐怕都無法做到。
3.虛假的情感。
這個行業的從業者，
基本都不會只做這份工作，
他們在生活中有自己的本職，「虛擬陪聊」只是工作、學習之餘的兼職。
一般情況下，
他們每天會接2-5個單子。
有些很缺錢的，甚至一天能接到10個單子。
也就是說，
當他們和客人聲稱：「我今天只屬於你」時，
他們很可能，已經跟好幾個客人說了同樣的話。
態度一樣誠懇、深情、熱烈。
所謂「專屬」。
不過是行業的一句專業術語，完全不帶任何情感。
4.厭惡客人。
讓我吃驚的是，
這兩個男生，
從事「虛擬男友」行業，都僅有一個月。
但他們都已經心生退意，幾乎處於半休業狀態。
這個職業幾乎把他們掏空，
每天與不同的人對話，成為不同的人的「虛擬男友」，
讓他們對愛情產生了懷疑。
面對客人，
他們沒有感情，卻要交付最濃烈的情緒。
而這一切，
都是以金錢作為交易的。
久而久之，
他們失去了情緒，
只是憑藉著職業技巧，
讓客人產生如戀愛般的感覺。
其中一個男生甚至感覺，
對客人產生了很大的厭惡感，
因為「虛擬男友」也是人，有真實的情緒，而他深知一切都是假的。
你可能會覺得：
只要雙方願意，真假不重要，只要開心就好。
當然。
如果每個人都能認清，
「虛擬男友」不是真實的。
那麼，
這種服務在一定程度上，
確實能為枯燥殘酷的現實，帶來一絲安慰。
然而，
大部分人都分不清真假。
隨著與「虛擬男友」聊天次數增多，
很多人會陷入「他就是我男友」的誤區。
在相關店鋪評論區，
隨處可見把「虛擬男友」真實化的評論。
有人說，我最近工作太忙了，等忙完了就來找你，等著我。
有人說，他接受不了網戀，但如果是XXX（他購買的虛擬戀人），他千山萬水都想要認識。
有人多次與「虛擬男友」聊天后，
加深了對現實男性的厭惡，只希望沉醉在虛構的愛情裡。
有人給朋友點了一個「虛擬男友」，
結果表示：「姐妹可能被蠱惑了，她說她答應了小哥哥不會給差評......」
在第一次聊天后，
「虛擬男友」會給客人發520的紅包。
我也收到了。
不得不說，真的特別甜特別美好。
「虛擬男友」甚至會送520禮物。
簡直跟真實的戀人無差別。
就連店鋪宣傳，
也會故意表達出，「虛擬男友」可能變成真實的。
圖：抖音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指向：打賞。
是的。
這次體驗中，
我除了感受到真假難辨的感情，
還深刻驚嘆於他們索要打賞的套路。
在聊天過程中，
他們會故意不告訴你，時間已經超時。
在你溝通欲望很強烈時，
掐準時間說出那句：
「寶貝，不好意思，和你聊得太開心了，連超時了都不知道。」
此時，
你會產生強烈的愧疚。
他們會繼續加深委屈：
「我老闆來找我茬了，一直在罵我，都怪我太喜歡和你聊天，太久沒遇到這麼好的客人了，是我的錯。」
當你們要結束通話時，
他就會秀出早已準備好的結束語：
「如果你覺得聊得開心，那就打賞我吧，這樣我們今晚就更完美了。」
https://v.qq.com/x/page/c30809m824n.html
（柔情蜜意的話術，只是為了打賞）
起初，
我以為是個案。
但後來，我發現他們都說了相似的結束語。
而我也真的給了打賞。
一倍。
甚至超過一倍。
僅僅因為愧疚於他們因我被責備。
我不是個案。
在各家店鋪裡，有非常多和我相似的人。
他們不僅沒發現這是套路，
還很開心地續了單，繼續做著虛無縹緲的愛情夢。
你以為在「虛擬男友」身上獲得了愛情，
但事實上，
那不過是套路堆砌而成的營銷手段罷了。
深情專一是假的。
善解人意是假的。
就連所謂的「被責備」都很可能是假的。
電影《Her》裡，
早就預言過，
「虛擬戀人」的出現，將會帶來什麼深遠影響。
「虛擬戀人」是完美的。
它們可以根據客人需求，完全貼合，並且精準做到極致。
這樣的完美是可怕的。
因為它會令人迷失，
令人誤以為，
世界上真的有絕對完美的愛情。
同時，
它會導致人離現實社會越來越遠，最後徹底脫離。
然而當客人察覺，
「虛擬戀人」並不是專屬時，
他的世界就會遭受無法承受的重創——
他再也無法分清真假。
也無法再相信，現實社會中的真實情感。
圖：《Her》
而現在的「虛擬戀人」更是致命。
一方面，披著「虛擬戀人」外衣的是真人。
他們有真實情感。
讓客人更難分辨，對方什麼時候是真，什麼時候是假。
「虛擬戀人」甚至可以玩擦邊球。
雖然，
店鋪客服都會聲明：「只能綠色聊天。」
但實際，
當我問兩個男生時，他們都表示：「加錢即可。」
店鋪監督形同虛設，
因為聊天過程是由「虛擬戀人」和客人決定。
如此一來，
「虛擬戀人」就很可能演變成軟黃色服務。
甚至，
有很多人已經將「虛擬戀人」等同於軟黃色。
另一方面，這個行業很可能成為犯罪的溫床。
「虛擬戀人」擁有專業的勾搭技能。
他們能讓客人愉悅，
也能讓客人打賞，乃至長期購買服務。
隨著相處時間漸，
客人對「虛擬戀人」的依賴必定會越來越深。
這種信任是極其危險的。
一旦電話那頭是不法分子，
那麼，客將面臨的可能是錢財盡失，甚至人身安全受到威脅。
寫到這，
我忽然想起其中一個男生問我，該不該繼續做這行。
當時，我沒有回答他。
但現在，我終於想到了答案：
一個最愚蠢的人，
莫過於以為在關係裡運籌帷幄。
以套路行走，
就像走一條沒有防護的鋼絲，
一旦得意忘形，就會墜落，粉身碎骨。
人是有心的，
心是負荷額度的，
玩心的遊戲，不比玩腎來得輕巧。
甚至，麻痺起來會更深更痛更可怕。
人之可貴是真。
這個真，不僅是對他人，更是對自己。
作者：有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