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在大分縣大分市他的老家接受中國日報專訪 (蔡虹 攝)
中國日報東京7月29日電 (記者 蔡虹)年屆90的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的腦海裡至今依然清晰地留存著一個情景:二戰後期,在他老家大分縣大分市附近的宇佐市有一個神風特攻隊的基地,特攻隊隊員從十幾歲到20歲不等,執行攻擊盟軍艦船的自殺飛行任務。起飛的通知對於他們來說就意味著死神的召喚。他們的飛機只裝載了飛向盟軍艦船的油料,而沒有返回的油料。一旦接到任務,就是必死無疑了。特攻隊的隊員在另一個城市中津市的餐館裡待命。在那裡村山看到一些隊員一邊在待命,一邊用刀削樹枝。
「我們能夠想像得出他們的心情。他們是處於一種決死的狀態中,」村山回憶著。「如果他們的犧牲能挽救日本那還好,但是當時敗局已定,卻要在這種情況下去做自殺性的行動。」
「我把這些記憶告訴年輕人。這不是什麼杜撰的故事,而是實際發生過的事。年輕人應該知道這些事情。當時那些年輕人就這麼喪命了。戰爭就是這麼殘酷。我們不應該再進行戰爭,」老人家說得很堅決。
1944年村山被徵入伍,1945年日本戰敗後退伍。「我入伍的時候日本已經無力繼續進行戰爭了,沒有武器,也沒有糧食,完全陷入了困境,日本國內被轟炸得遍地焦土。」村山回憶起戰爭,那些日子像是歷歷在目。
雖然年事已高,村山依然奔波在日本各地,向年輕人講述戰爭的殘酷,讓他們反思,希望他們成為日本走和平道路的中堅力量。他以此為自己餘生的使命。
7月1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宣布其內閣決定重新解釋日本憲法,允許日本行使集體自衛權。此後日本各地的民眾紛紛示威抗議和反對。為此,中國國日報駐東京記者在村山老家對他做了專訪。他談到1995年「村山談話」出臺的背景,多次強調日本首相不應參拜靖國神社。目前他所屬的社民黨及日本其它反對黨的勢力非常微弱。但他對日本民眾充滿了信心,將改變日本政治方向的希望寄托在他們的身上,並為此而努力著。
日本的戰爭責任
記者:1995年您發表了關於日本二戰責任的講話。這個談話至今依然被大家稱讚。現在的安倍首相曾經說要發表一個他自己的面向二十一世紀的講話。您認為他會這麼做嗎?
村山:我也聽到過這樣的傳聞。但是不知道具體情況。關於「村山談話」,安倍在第二次擔任首相時說不會全部繼承下來,他認為承認侵略是在國際上讓步,所以對「村山談話」表示質疑,提出要修改。還有很多人也有相同的推測。但是最後他還是決定要繼承「村山談話」。
在日本,關於戰爭的教育很不徹底,尤其是年輕人,不太清楚戰爭時的具體情況。在政治家和普通國民裡有兩種意見:一種是認為(那次戰爭是)殖民統治、侵略戰爭,需要反省,做錯的事情就要承認錯誤,應該道歉;另一種人認為當時歐美列強對亞洲進行殖民統治,中國在鴉片戰爭後逐步遭受侵犯,日本也可能成為下一個目標,日本發動戰爭實際上是阻止歐美列強對亞洲的進一步侵略,戰後亞洲的殖民地都獲得了解放。日本國內政治家對此的爭論一直持續不斷。
在一定程度上這個狀況跟美國有關。美國在戰後(對日本的)戰爭責任的追訴和清算很不徹底。現在日本的年輕人沒有學習過這段歷史,很多人不知道何為戰爭。
「村山談話」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產生的。當時的國會議員一致通過了「村山談話」。但是在政治家和普通國民中爭論還是很激烈的。不過,大多數國民還是認可「村山談話」的。我對此很欣慰。而且包括中韓美等國在內的相關國家對「村山談話」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可以說「村山談話」給歷史作出了一次小結,開闢了一個新的國際環境。正因為如此,在我之後的各屆政府都明確表示要繼承「村山談話」。安倍在第一次出任首相時也明確表示要繼承「村山談話」。現在雖然有所改變,出現各種推測。但是,在某種意義上,「村山談話」是日本對國際社會做出的承諾。如果修改「村山談話」,會讓各國認為日本走上了戰前的老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因此,安倍政府最終表示要繼承「村山談話」。
記者:那您對您的「村山談話」能夠持續下去還是有信心的?
村山:剛才提到過,包括自民黨和民主黨在內的日本歷任首相都表示要繼承「村山談話」,而且「村山談話」受到世界各國的高度讚揚。如果日本突然修改「村山談話」,就等於表示之前日本的主張都是錯誤的,那麼這些國家就會對日本的誠信產生新的看法。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修改「村山談話」的可能性不大。在這種情況下,安倍首相最終也明確表示要繼承「村山談話」。
但是,安倍的內心是不希望繼承「村山談話」的,因為他的信念之一就是要打破日本的戰後體制。他認為日本現有的憲法是在美國佔領軍施壓下制定的,那樣是不對的,現在應該由日本本國國民來制定一部新的憲法。在日本國民中也有很多人認為要由日本國民自己制定新的憲法。
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在戰後近70年裡,日本國民一直恪守著和平憲法,不加入戰爭中的任何一方。在這種情況下平穩度過了幾十年和平的時光,最終有了現在的日本。日本人經歷了戰後的發展,要打破這一切,使日本再次成為可能進行戰爭的國家的話,肯定會遭到大家的堅決反對。
日本首相不應該參拜靖國神社
記者:在日本,靖國神社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而且一直影響日本與鄰國的關係。您怎麼看呢?
村山:很多普通國民是抱著為了祭奠戰死的英靈或親人的樸素想法去參拜靖國神社的。我想如果是普通國民的話,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作為日本首相去靖國神社參拜,就明顯違反了日本與周邊國家籤訂的和平條約,因為戰後日本承認了東京審判對甲級戰犯的判決,締結了和平條約,從而有了現在的日本。首相去參拜的話,日本就違反了以前的政治承諾。因此,首相是不應該去參拜靖國神社的。我認為日本的普通國民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記者:那以村山先生來看日本應該如何解決這個政治家祭奠的問題,就是說日本的首相可以祭奠為日本戰死的士兵的英靈,同時又不會引起日本外交上的問題?
村山:我認為日本首相不應該去參拜靖國神社。首先是因為要保持日本宗教的獨立性。日本的政治人物是不能去特殊的宗教場所的,天皇、首相和大臣等政治人物參拜宗教設施會干擾宗教的獨立性。其次,靖國神社是日本戰前為祭祀戰死者而設立的神道教設施,靖國神社現在祭祀著戰犯,還展出了很多讚美戰爭的內容。如果日本首相或大臣去靖國神社參拜,就意味著承認讚美戰爭的內容,所以應該受到批判。第三點,日本接受了對甲級戰犯的審判才得以與周邊國家籤訂了和約,今天日本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受到國際社會的承認與保障。違反或是突破日本一直以來的承諾是錯誤的。因此,至少首相和主要大臣是不應該去參拜靖國神社的。
記者:村山先生認為有沒有必要修建一個其它的設施,這樣日本首相也可以前去參拜而不會引起爭議?
村山:在過去日本也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在靖國神社之外修建一個與宗教毫不相關的純粹的紀念設施來祭奠為國捐軀的戰死者或者死難者。現在靖國神社將在戰爭中普通死難者和甲級戰犯一起合祭,有人建議將甲級戰犯的牌位從靖國神社中挪出去。雖然出現過各種各樣的方案,但是都受到了一些質疑。我認為現在可以做到的就是首相和大臣不去參拜靖國神社。這就是目前最好的方式。
記者:您經歷過戰爭,但是日本的年輕人沒有經歷過,並且對於戰爭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村山:現在的年輕人都沒有經歷過戰爭,他們應該知道戰爭是什麼,知道戰爭中發生了什麼。我認為這就是我的使命。我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到日本各地講演,告訴人們戰爭是什麼樣的,讓年輕人對戰爭進行思考。
記者:您這麼高齡還在做這個事情,讓人敬佩。但歷史教育單靠個人去做還是很有限的。您怎麼看日本的教課書教日本的年輕人歷史?
村山:日本有文部省這樣一個龐大的機構對教科書進行審定,因此要改變現狀很困難。但是必須明確一點,那就是不應該說的話就絕不應該說。現在老師們要告訴學生發動集體自衛權不是進行戰爭。但是,集體自衛權確實會導致戰爭。我堅決反對將這一內容編進日本教科書。
在集體自衛權問題上,日本還會進一步立法。因此,教科書中不會馬上出現這個內容。但是,我認為日本應該加強關於戰爭等的歷史教育,應該教給學生們正確的歷史知識。如果日本加強了這方面的教育,反對戰爭的聲音自然而然會越來越大。關於集體自衛權,有人贊成,有人反對,最後教育機構可能哪個觀點都不教。這樣也不好。教育就是應該教授學生正確的東西。在日本沒有擁護戰爭的教育。在中國也是一樣的。
日本民眾反對集體自衛權 (蔡虹 攝)
安倍修改憲法解釋違憲
記者:安倍內閣已經決定允許日本可以行使集體自衛權,您認為這個決定對日本與周邊國家的關係有什麼影響?
村山:關於集體自衛權和個別自衛權問題,日本憲法宣布放棄交戰權,不承認集體自衛權,這是歷屆日本內閣的共識。安倍首相上臺後,希望通過改變憲法解釋,為行使集體自衛權打開大門。這種改變原有的憲法解釋的行為是錯誤的。當權者不應該憑藉自己手中的權力,任意修改對憲法的解釋。這是主權在民的原則性問題。未經國民認可,絕不允許任意修改對憲法的解釋,因為這是違憲的。我堅決反對這樣做。如果無論如何都要行使集體自衛權的話,應該是在修改憲法之後才行。必須在徵得國民的同意之後才能改變對憲法的解釋。
第二點,我們為什麼要允許行使集體自衛權呢?有什麼理由呢?是朝鮮擁有了核武器,可能用它來攻擊日本?還是中日因為圍繞釣魚島的主權兩國的矛盾升級?(安倍政府)誇大了日本所處的國際環境或所面臨的危險。有人認為應該允許行使集體自衛權,因為如果發生了上述情況日本再行動會措手不及,必須為此做好準備。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集體自衛權問題浮出了水面。我一直認為,如果存在著需要行使集體自衛權的因素,那麼,最為重要的是如何消除這些因素。
正如剛才所說,我堅決反對通過改變憲法解釋允許行使集體自衛權,因為這是違憲的。我們應該創造國際環境消除需要行使集體自衛權的因素。戰後近70年裡,日本經歷了韓戰、越南戰爭等戰爭,但從未加入戰爭中的任何一方。正是得益於憲法,日本維持了和平。這是不容破壞的。
「我的身體有一部分在中國」
在文化大革命結束後不久村山訪問了青島。
「青島的海非常漂亮,清澈得能看得見底,」村山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次訪問。「我是漁民出身,很會遊泳,遊蛙泳的時候腿一蹬可以遊出去很遠。」
那次在青島附近遊泳時他的假牙掉到海裡了。當時很多人幫他找,但是因為海水的水流,沒有找到。
「所以,青島的海域裡有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和中國有著無法分隔的淵源呢。」說到這裡,他笑了。
「中國是日本一個非常重要的夥伴。所以如果能去中國的話我是儘量要去的。但是現在受身體條件所限去不了。」
社民黨代表團6月訪問中國,原計劃是作為社民黨名譽黨首的村山率團。但是社民黨後來宣布村山的醫生不建議他做長途旅行,因此他未隨團前往。他稱自己「給中方添了很多麻煩」。
說到中日之間交往的歷史,村山提到日本的遣唐使。他曾去西安參加了紀念日本遣隋使1,400周年的活動。「考慮到兩國在歷史上那些艱難的日子,日本更應該和中國搞好關係,」他說。
村山也指出雖然前路漫漫充滿了困難,但是日本在將來無論如何都要和中國及韓國搞好關係。
日本首相安倍執政後還一直無法與中國國家領導人習近平以及韓國總統樸槿惠舉行會談,日本與其兩個近鄰的關係一直處於僵局中。但是村山相信東亞地區今後還會進一步發展,呼籲東亞三國齊心協力,並對此寄予期望。
他說:「中、日、韓三國需要相互合作,為了整個亞洲的和平與安全,希望三國能夠共同努力。」
他認為最重要的是中日兩國建立起相互信賴的關係,互相合作,為了和平與安全而努力。
「為了整個東亞地區,我們有很多需要考慮的問題。我曾多次訪問中國。中方屢次表示中國絕不稱霸,會走和平發展的道路,」他說。
民心與民意
目前日本的政壇可謂是自民黨一黨獨大,反對黨的能力很弱,幾乎沒有可以制衡執政黨的能力。但是村山並不灰心。他將注意力和工作重心放在了日本的民間,希望民意可以將日本引向正確的道路。身為社民黨的名譽黨首,他還在為自己的信念能夠實現而非常努力地工作。
記者:您怎麼看現在日本執政黨非常強勢而反對黨力量單薄?
村山: 值得注意的是,長期以來在日本執政的自民黨本身發生了變化。自民黨以前是一個派閥聯合政權,裡面有不同的派閥,派閥的領袖對手下的議員從競選到金錢等各個方面給予照顧。因此,如果派閥領袖對自民黨總裁表示不滿,其手下的議員也會有所表示。在以前的中選區制度下,一個選區可能會有3-5名候選人,自民黨根據各派閥勢力組合來挑選這幾名候選人。這這個過程中派閥的作用非常明顯。自民黨不能忽視各派閥的意見。因此,我稱它是「派閥聯合政權」。根據情況,派閥的領袖會被推選為首相。自民黨就是這樣長期執掌政權的。
但是,現在派閥沒有了。現在實行的是小選區制,一個選區只有一個自民黨推薦的候選人。如果自民黨內部不保持一致的話,就沒辦法在選舉中競爭。這種情況要求黨內保持一致。這樣,對自民黨的議員來說,總裁和幹事長掌握了更大的權力。無視總裁和幹事長的議員是無法進行競選的。因此,大家對他們只能言聽計從。還有一點是在小選區制度下政黨的補助金。補助金都攥在幹事長的手裡,如果違反幹事長的意願,與他不和,就會在競選中不利。這樣,自民黨的權力就集中到首相和總裁的手裡,下面也沒有各個[派閥來制衡了。
另一方面,反對黨的勢力的確如你所說比較薄弱。反對黨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過去社會黨(現在社民黨的前身)作為第一大反對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牽制自民黨的作用。現在沒有能夠與自民黨抗衡的反對黨了。社民黨的力量大為削弱。雖然還有一些其它反對黨,但是力量非常分散,對執政黨的牽制能力大為下降。在修改憲法的問題上,有一些反對黨支持修憲。由於缺乏對自民黨的制衡力量,自民黨可以為所欲為。國會已經不能充分代表國民的意願了。
因此,要在集體自衛權、機密保護法等問題上抗衡自民黨,就只能依靠普通國民的聲音,依靠普通國民的意志。
我認為,要改變日本的政治方向只能從民間做起,從老百姓身上著手,改變老百姓的看法。這樣,普通國民就能夠更加有力地反對,增強普通國民的聲音。
議員不能忽視輿論的聲音。老百姓會對參選的議員形成壓力。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就無法當選。因此,我認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普通國民中增強反對(安倍政策)的聲音,以此來逐漸改變日本國會議員的態度,改變日本的政治方向。我認為勝負的關鍵就是爭取民心。
記者:7月13日在滋賀縣的知事選舉已經顯示出了村山先生剛才提到的老百姓的力量,他們已經有表態了。在那次選舉中自民黨支持的候選人本來呼聲很高似乎要勢在必得,但因為安倍內閣宣布行使集體自衛權和可能重啟核電站,遭到國民的批判,結果民主黨支持的候選人勝出了。
村山:必須有意識地改變日本老百姓的看法。只要普通國民的意識轉變了,自然而然會對國會議員形成壓力。無論政黨領袖還是黨內幕後人物怎麼想,如果不順應民意,就不能當選。這樣,議員就不得不聽從大多數國民的意見。國會議員為了競選成功,只能改變自己的政策綱領。在地方選舉中,議員在集體自衛權和核電站等問題上的觀點會受到老百姓的制約。就像滋賀縣的選舉,自民黨的候選人當時呼聲很高,但是因為核電站問題後來敗選了。其它地方的知事選舉也會有同樣的趨勢,(政壇的情況)會逐漸發生改變。
民意是改變政局的力量。我所做的工作就是從最基層開始來改變日本,增強民間的力量。
2009年長期在日本執政的自民黨下臺,民主黨上臺,大家對民主黨有很多的期待。但是民主黨上臺後卻辜負了大家的期望。因此,大家產生了強烈的失望情緒。在這種情況下,自民黨又捲土重來再次執政。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日本政壇的變化反映了國民情緒的轉變,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整體氛圍。
主權在民的思想在日本是根深蒂固的。民眾的反應直接決定了政壇的大致走向。這次一定要把握住機會,通過民意徹底改變日本的政局。
我認為21世紀是一個民意的世紀,任何一個政黨都不能忽視民眾希望獲得幸福的意願。21世紀是這樣一個世紀,也必須是這樣一個世紀。
記者:您的演講日本的年輕人會接受嗎?
村山:日本的年輕人也知道,如果日本修改和平憲法的話他們就首當其衝要入伍去服役的。所以來聽我演講的年輕人是非常支持日本走和平道路的。
平民首相
與一些出身名門望族的日本政治家相比,村山的出身可以說是非常平凡。在採訪中他幾次提到自己的出身時都是用「貧苦」一詞。
村山出生於漁民之家,在11個兄弟姐妹中,他排行第6。
「在我的兄弟姐妹和親戚中沒有一個人是搞政治的。我也是因為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步入政界的。」 他淡淡地說。 「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機會,總是有人在背後推著我『你做這個,你做那個』,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一步一步往前走了。」
村山曾兩次當選大分市議員、三次大分縣議員,之後眾院解散。「人家說你去參加競選吧。我當初不是很情願,不過還是去競選了,就這樣當選了眾議員。」
他共當選了八次日本眾院議員。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當日本的首相。大分縣的縣民甚至是全體日本國民也從來沒想到過我要當首相吧。」他說自己當上首相純屬偶然。「我最後自然而然地走上了這條路。是命運使然吧。」他的語氣還是平淡的。
他說在日本很多議員辛辛苦苦地積累政治資本,花費大量競選資金一點一點往上爬,賣力地想當首相。
「我從來沒想過當首相。去當首相的時候是『赤條條』去的,離開首相位置的時候也是『赤條條』回來的。現在不當首相了,就是一介普通人。我覺得很好,」他說。
村山在大分市的住房可以印證他的『赤條條』和普通人的生活。
他的家是在一條小巷一角一所非常普通的日式房子。他說房子在二戰中被炸毀了,現在的小樓是戰後重建的。
村山還說房子原本沒有院子和院門,人們可以直接從路上走到他家房門口。有時當地的觀光車經過時導遊向遊客介紹說「這是日本首相的家」。村山覺得如此品相的房子這樣示人不太好,就找人修了一個小小的院子和像樣一些的院門-- 門外是大石塊鋪就的臺階,兩邊的小樹高低錯落。 「這樣可以把太過普通的房子遮擋一下。」
穿過小院來到他房子的正門。推拉門拉開時,赤腳的他站在門邊。
日本議員一般從政壇隱退後都會將自己選區的票田傳給後代,以延續家族的政治事業,例如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的票田就由他的次子小泉進次郎繼承了。
村山先生有兩個女兒,兩個外孫遠在東京就職。沒有人繼承他的事業。
「這個工作太辛苦,」他說。「我出身貧苦之家,能走到現在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我以前很忙,很少在家。夫人一個人照顧兩個女兒和家,後來身體不好,患了阿爾茨海默病(日本稱「認知症」),早早地搬回到老家來住了。」
是因為沒有後輩繼承自己的事業,90歲高齡的他就還在很忙、很認真地工作著嗎?
健康的身體支撐著他可以繼續工作。「我的身體是我唯一的本錢。」他對自己的身體非常自信。
養生之道
村山的身體狀況和活力顛覆了傳統的老年概念。第一次親眼見到他是6月底在東京永田町的星陵會館裡,他來參加社民黨組織的「重新審視日本的今天」的討論。在傍晚時分兩個小時的活動中,他全神貫注地參與。討論結束後,他自己腰板挺直地從長長的樓梯走下會場,隨從也完全沒有把他當老人而攙扶他。
說到養生,他說他的秘訣是樣樣東西都吃。「戰爭期間沒有糧食,如果挑食的話,人就沒法兒活下去了。所以什麼都吃是我的一個秘訣。」
他形象地把牙比作人的玄關–門口的地方。「把握好這裡的話,吃到肚子裡的東西就好消化,可以減少胃的負擔。」
他說在他年輕的時候日本的醫療條件比較差,沒有注重對牙齒的保健,他父母也沒有重視這個問題。「所以我的牙一直不太好,現在裝的是假牙。」
他的第二個養生秘訣是運動:每天早上6點鐘左右出門,走20分鐘到一個地方做20分鐘廣播體操,然後回家,整個花1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他堅持了40多年做廣播體操。
「我出門儘量走路,不坐車。如果去遠一點的地方就騎自行車。」他說得非常輕鬆,自豪地說自己的骨骼沒問題,不會讓家人擔心。
「身體沒有問題。不過和年輕的時候比,現在不能太興奮了,」他說的時候笑了。
他自己接電話,自己安排工作日程。「這樣腿在使用著,腦子也在使用著,對身體很好。身體只有在使用中才能保持良好的狀態。」
他的狀態好得實在驚人。
在交談時他沒有戴助聽器,聽力沒有問題。他的眼睛因為白內障做過手術。「過去我非常愛看書。但是現在眼睛不太好,不能長時間讀書了。」他說。
採訪結束,從他家出來,村山堅持要送到他家門口的十字路口,指著一條小路告訴去往車站的方向。「我平時走10鍾就到了。你們第一次走可能要15分鐘吧。」他的話裡透著一絲得意。
握手道別。他的手勁非常有力。
(編輯:王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