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凰聲嘹亮 鳳鳴鏗鏘
——清代天津詩壇女詩人及其佳作
天津詩壇英傑輩出,尤其到了清代更是顯赫輝煌。而天津詩壇的女詩人也是巾幗不讓鬚眉,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
提到清代津門女詩人,不能不提到一個傳奇的故事。在乾隆年間,南城門上有人題了一首詩,詩句悽悽慘慘,從筆觸中可以感覺到是一女子所題,當時的南城門天天有許多人前來圍觀這首詩並含淚相和。原來這是一位乞丐女詩人,人稱「丐婦」,姓氏一直無人可知,更無法考證,雖然以乞討為活,不能像富人那樣把酒為歡,吟詩作對,但其詩立意清新,楚楚感人。據《秋坪心語》記載:「乾隆乙酉,天津有婦人攜一幼女,行乞於市。年三十許,衣甚襤褸,而舉止嫻雅,有大家風。其女約五六歲,亦娟潔。人叩其姓氏、裡居,不肯言,但眉痕慘黛,淚落連珠而已。久之,題一絕句於城南門上,不知所往,一時和者甚眾,詩曰:『滴滴青衫溼淚痕,不堪回首舊朱門。相將剩有伶仃女,行過前村又後村。』讀者悲之,卒莫知其為何如人。」
這首詩中透露出她本是朱門官宦的家人,如今流落街頭,一村又一村靠乞討為生,詩句悽楚,讀罷讓人不勝唏噓,深感世事之殘酷,誘發人們深深的同情,引發過往騷客踴躍和之。不久便有人將和詩整理成手抄集,在坊間流傳了很長時間。
在清朝道光年間還有一位傳奇女子,人稱佛女。據說此女自幼聰明伶俐,長大後更加的秀骨婷然「皎然若冰雪」,而且能文能詩能女紅,詩風典雅,女紅無雙。只可惜父母早亡,自己孤苦伶仃,只能靠出賣繡品維持生計,她的花鳥刺繡栩栩如生,有時也繡一些自己創作的詩句,當時許多人爭相求刺繡品。後來她皈依佛門,所以被人們稱之為「佛女」。當時津門大詩人梅成棟惜「佛女」之才,特求其詩作繡品,遣派一老婆婆「以詩囊求刺,兼乞詩句」,因此,得到了佛女的二首絕句繡品。
其一:
「紡得春雲一線長,包羅風月入絲囊。
他年補袞朝天上,探取明霞五色章。」
其二:
「驢背尋詩竹杖挑,天涯吟遍路迢迢。
定知風雪梅花裡,獨負寒香過灞橋。」
本來只是絲囊刺繡,但「佛女」第一首詩從絲線起筆,其後很自然展現出大氣磅礴的意境。第二首,起筆妙趣,進而引申詠梅,表現出不俗的風骨氣度,期間又嵌入了梅成棟的姓氏,更顯絕妙。兩首詩俱展現了佛女不凡的功力,留下了不朽的佳句。據梅成棟《佛女記》載:「佛女於某日晨起,取所著詩卷俱焚之,端坐而逝。」惜哉,多才佛女坐化,其佳作也隨之歸天。
除了這樣兩位民間的傳奇女子之外,更要說一說天津水西莊查為仁之妻金至元。
前清查家水西莊詩人雅集把津門詩壇活動推到了一個高潮,以查日亁、查為仁父子二人為領袖,其家眷也深受影響和薰陶,多能吟詠,成為閨中詩人、女中文翰。其中皎皎者為查為仁之妻金至元。
清代著名女詩人金至元(1694----1765),名至元,字載振,一字含英,河間府金大中的女兒,金玉崗(黃竹老人)的妹妹。天津金氏在清代也是一個世家大族,清朝初期,金至元的祖父金平(字子升)自浙江山陰來遊天津,其後便世代定居於此。金大中是移居天津的金氏家族的第二代。其女兒金至元清拔孤秀,不染粉黛習氣。平素悶不示人,善良孝順,侍奉父母及公婆,皆得其歡。自幼讀書,穎慧絕人,女紅之外,書棋琴管無不精通,尤其善詩,著有《芸書閣剩稿》、《松陵集》等。查家與金家為世交,金至元與查為仁早就定下婚姻,未待二人成婚,查為仁吃官司入獄,金至元矢志不渝,苦苦等待,曾作詩多首,表達對查為仁的思念。其《雨中感懷》頗有李清照詞之遺風:
「門外涼飆獵雨聲,悽悽摵摵夢難成,
遙思北寺青燈裡,此夕何堪淚獨傾。」
其情楚楚,其意切切,傾注著對查為仁的苦苦思戀。苦待九年後,為仁出獄,二人成婚,夫婦二人琴瑟和鳴,金至元有感而作《蓮坡與內子夜話》,有「此生已分難重見,今日相看轉自疑」和「噩夢十年誰喚醒,離愁兩地渺相思」之句,情真意切地抒發離別之苦與重逢的喜悅之情。可惜好景不長,金至元婚後不到一年便亡故,查為仁深感悲痛,作悼亡詩哭之。雍正八年(1730),查為仁集其妻遺作為《芸書閣剩稿》一卷,附於《蔗堂未定稿》外集刊行。
在天津水西莊的附近還有一處闊綽的園林,名叫「豔雪樓」,是以趙豔雪的名字而命名的,當年金至元與趙豔雪等都是津門出色的女詩人。
清朝雍、乾時期,天津的名人雅士倍增,南運河畔私家園林眾多。「豔雪樓」就建在水西莊一河之隔的地方,現在天津紅橋區地名中有一個「佟樓」,就是豔雪樓故址。當時那裡也是詩人吟詩作賦的雅集之地,津門的諸多詩句都有提及。
與水西莊查氏同時代的佟氏一門出了兩位善於詩作的女性,一位是著名詩人佟鋐之妾趙豔雪,一位是佟鋐的弟媳趙恭人。佟宏是清初人,字蔗村,號空谷山人。他家世顯貴,卻無心仕途,居住在天津城西衛河岸(現在天津紅橋區佟家樓)。早年刻苦學詩效仿蘇東坡陸放翁,後自成大家,被贊「津之能詩者很難超越」。愛妾趙豔雪,冰雪聰明擅長作詩,常有絕佳之作。據史料記載,查為仁妻金至元亡故,查作《悼亡姬》詩,奉和者非常多,其中尤其以趙豔雪的七絕最佳:
逝水韶華去莫留,漫傷林下失風流。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詩的前兩句從人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著手,議論抒情,表達悼亡之情,緊扣題意,下兩句另闢蹊徑,吟出了「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的沉痛感嘆。該詩結句典故源自宋笠田明府「白髮從無到美人」之句。但立意更為新異,意思是說:名將一般沒等到白頭就死於了疆場,美人也多紅顏薄命,不見白頭。佟鋐憐惜愛妾詩才,專門為她修築一樓,供其居住,後被稱「豔雪樓」。佟鋐為人仗義,好交友,豔雪樓成為那時候名流的聚集地,著名文人孔尚任也是佟家坐上客。當時孔尚任作《桃花扇》,觸犯了朝廷忌諱,佟鋐不顧一切,留其住在園中並相助五十金付梓刊印,終於使這部優秀的文學作品流傳於世。使天下讀書人能夠讀到如此蓋世奇文。
豔雪樓風景極佳,園內海棠花非常著名,女主人取名「豔雪」極富詩意。將萬點殘紅,落花成陣,比擬做雪,並不為奇,為奇的是雪上冠以豔字,頓成異樣風光意境,這才是天才詩人藝術創造的文學語言。後來佟家家道敗落,豔雪樓在女主人去世後亦蕩然無存。
佟家樓衰敗後,天津詩人梅成棟曾前去憑弔,寫有悼念趙豔雪的《豔雪樓》詩:
「水西莊外綠波生,欲訪佟家買棹行。
春草已蕪高士宅,畫樓猶溢美人名。
同期詩人陳珍也留下了「雪散黃金近,空傳七言詩」的悼念名句。
詩人金玉岡在「過佟蔗村豔雪樓故居」一詩中,表達了對趙豔雪這位才女的無限哀思:
過佟蔗村豔雪樓故居
共沿流水到籬根,燕雀喧喧醉小村。
幾點紅方遮破屋,滿庭青草閉閒門。
縹緗散盡殘書帙,樵牧唯餘舊子孫。
豔雪猶名樓已廢,海棠一樹最銷魂。
此詩刊載於道光刊本《黃竹山房詩鈔》卷十。
佟家還有一位知名女詩人趙恭人,她是佟鋐的弟弟、平樂太守佟鍈之妻,其夫佟鍈早亡,後隨佟鍈兄長佟鋐寄居天津,生平詩作甚為豐富,但不輕易示人,其詩從來不染脂粉之態,著有《殘夢樓草》。其中《祀灶》詩寫道:
「再拜東廚司命神,聊將清水餞行樽。
年年破屋多塵土,須恕夫亡子幼人。」
此詩被廣為傳誦。著名詩人袁枚對趙恭人 「苦節能詩」,極為敬佩讚賞,把她與趙豔雪一併載入他的《隨園詩話》之中。
乾隆時代,天津詩壇還有一位被稱為「欒安人王氏」的女詩人,很負盛名。她是津人欒樟的妻子。欒樟字樹堂,工文翰,性愛遊,遇名山大川必有詩作,中年回歸鄉裡。王氏能詩,起先欒樟並不知曉。一日偶從棄紙中發現《刺窗詩》一首:
「蓬窗何用碧紗籠,聊度金針一望通。
寄語小蟲休漫入,此間止許透清風。」
經再三追問,才知是夫人所作。此後,夫婦時常有唱和之樂。欒樟曾客居柳州,王氏憂思分離之苦寫成絕句:
「寒夜悽悽夢不成,關山險阻憶長徵。
卻憐兒女無愁思,枕側惟聞鼾睡聲。」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其子欒立本任武昌衛千總,王氏隨兒子南遊居武昌館署,著作《南雁思鄉詩》,多為膾炙人口佳作。其中有一首詩寫道:
「回雁排行叫碧天,忽驚兒女隔終年。
倚門空悵音書渺,遙指鄉關在日邊。」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夏,王氏病重不起,喊來兒子立本執筆,口述一絕:
「問予何故得奇殃?百藥全無救我方。
若使輪迴真有數,一生勤儉訴冥王。」
不久離別了人世。王氏一生作詩很多,但存稿不多,只有《南遊草》一卷流行於世。她的兒子欒立本著有《愨思錄》,詳述他母親一生言行。
清代天津女詩人還有張筠、趙酉姑、紀杞文、金沅、黃靜臨、周常琇、汪端一、程德輝、許雪棠、曹炯、殷湘英、李玉蟾、劉鳳岐妻吳氏、孟澤大妻邊氏、陳三才妻宋氏等。
張筠是詩界著名的遂閒堂張氏後裔張靖之女。從小就喜好文墨,善長作詩。年長與繆其位成婚,夫妻唱酬如詩友。著有《竹方詩草》。趙酉姑是天津詩人趙埜的女兒。幼小就十分敏慧,受父親影響好詠詩,數歲便能吟誦《詩經》、《古樂府》等,作詩有其父親的風範,著有《酉姑詩草》。紀杞文為紀秋槎之女,其丈夫李煌為靜海拔貢。其父在湖北為官,杞文隨父遍遊江山之勝。秉承父教,著有《近月亭詩稿》。
金沅是天津詩人金玉岡的重孫女、嫁著名詩人梅成棟為妻。少時就深讀經史及唐宋詩篇。婚後讀書更多,善作詩,著有《問梅草》。
此外,周常琇、汪端一、黃靜臨等也有詩集留傳。
在漫長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裡,一大批詩壇女傑在天津出現,女詩人用自己的才華,把自己的經歷、自己的情感注入進了詩歌裡,得到了社會的尊重,更為女性贏得了尊嚴。同時也反映了清代津沽文壇的繁榮與興盛。這些女詩人,往往才思穎捷,詩風典雅,不遜當時鼎鼎盛名的男詩人,儘管留下詩作不是很多,但不乏經典,為天津詩壇做出了不朽貢獻。
黨雅芬,筆名誠慧,系中國詩詞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協會會員,天津作家協會會員,天津詩詞學會理事,天津詩詞楹聯研究會副會長,中國詩歌網認證詩人。東方老年大學講師,英華國際學校選修課講師,曾任南開政協「春秋史話報」編輯。自幼喜讀詩書,善習格律,作品在報刊多有發表,並多次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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