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大志和小勇出生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北京，生日只差幾天，住的地方相隔一條街。
第一章
大志自小學起就是一名好學生。
他的父母是庸庸碌碌的工薪階級，大志優異的學習成績是他們為數不多可以拿來跟親戚朋友炫耀的資本。
大志很享受學習給他帶來的福利，每當看到差生遭受老師的訓斥，他都會擁有類似於特權階級的優越感。
開家長會那天像是過節，結束後父母總會帶大志去附近的小餐館吃他最喜歡吃的魚香肉絲和宮保雞丁。
小勇出身於單親家庭，與母親相依為命。父親在外另組家庭，很少見面。
母親是政府部門的中層幹部，出差是常態。上到領導，下到司機，小勇誰家的飯都吃過。吃百家飯的經歷讓他自小便懂得察言觀色。
因為缺乏父母的監督，小勇的學習成績始終處於班中倒數前五。
數學老師是一名兇悍的中年婦女，公布考試分數時，她會命令成績不及格的學生的起立，挨個兒進行猛烈的人身攻擊。輪到小勇，她的態度突然變得柔和，只輕輕地說了一句：「你下次要認真複習。」 小勇清晰地記得，幾天前，母親拎著大袋小袋的禮品走進數學老師的辦公室。
在黑洞洞的走廊中，幫老師取教材的大志與低頭罰站的小勇擦肩而過。
第二章
高中老師對大志說：「我建議你不要早戀，憑你的成績，你好好努力，有衝刺清華北大的可能性。」 大志放棄了青澀的感情，卻沒能衝進清華北大，而是考入了某211院校。
大志較為盲目地選擇了工科。
大志的父母與一位從德國回國探親的老友聚餐，了解到德國優質的高校教育，動了心思。
臨行前一晚，大志和父母去附近的小餐館吃飯，點了他最愛吃的魚香肉絲和宮保雞丁。母親忍著眼淚對他說：「出去以後好好照顧自己，不適應就回來。」 大志說了聲：「您就放心吧。」 腦中幻想著自己成為海外華人精英的樣子。
小勇為了暗戀的高中女同學與人鬥毆，將對方打進醫院。母親動用了許多關係，讓他逃過刑事責任，卻逃不過被學校開除的決定。
小勇叼著煙在校門口堵那個女同學，要跟她表白。他悲觀地設想出一個場景：女同學會斷然拒絕他，他瀟灑地轉身離去。萬萬沒想到，女同學答應了他，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小勇跟母親說不想再上學了，他不是學習的料。在母親的安排下，他進入了一家貿易公司。
上班第一天，小勇坐在辦公桌前暗自發誓，要為了愛拼盡全力。
夏日的夜晚，小勇和女朋友坐在路邊吃冰棍，他對女友說：「等你大學畢業，我娶你。」 大志和父母從他們身後走過。大志對父母說：「等我在德國畢業以後，我掏錢讓你們去歐洲旅遊。」
第三章
德國大學的難度遠遠超過大志的預期。他本以為兩年之內可以掌握流利的德語，沒想到兩年過去了，他依然聽不太懂德國教授在講什麼。
大志非常渴望融入德國同學的圈子，卻發現很難。
通過中國同學的介紹，大志得到一份工廠的工作。每天在土耳其工頭的欺壓下，他終於搞明白了讀書的意義：以後可以不再做這份沒有尊嚴的工作。
大志一邊把鋼板塞進衝壓機一邊對身邊的中國工友說：「以後回國，我一定善待民工。」
大志在當地中國留學生舉辦的活動上認識了一名中國女留學生。半年後，出於經濟角度的考慮，他們同居了。
一日，大志打完工，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那個不足三十平米的家，打開檯燈，看到堆積如山的複習材料，心中感到幾分絕望。
只要有時間，小勇就會開車到學校去接女友出去吃飯。
女友為了他放棄了去外地上一本的機會，選擇了北京的二本。小勇對此一直感到內疚，對女友百般呵護。
憑著同齡人中的高情商和母親的關係，小勇得到公司老總的重用，時常出席各類飯局。
為了取悅一個客戶，小勇把自己喝進了醫院。看著女友哭紅的雙眼，他一再承諾，以後絕不會再喝成這樣。與此同時，他的手機收到一條來自客戶的簡訊：兄弟，昨天喝美了，今天繼續。
前輩慫恿小勇與老總反映問題。血氣方剛的他戳中了老總的痛點，被老總指著鼻子罵。當天下午，他無意中聽到前輩和老總的對話：「小勇這孩子挺聰明，就怕他聰明反被聰明誤，我會儘量往正道上引導他。」
女友大四那年懷孕了。小勇抱著女友承諾道：「我會對你負責任，照顧你一生一世。」 女友決定輟學，結婚生子。雙方父母各出了一筆錢，幫助他們在北京買了一套房。
一日，小勇應酬完客戶，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看著熟睡的母子二人，他心裡特別踏實。
清晨，大志從計程車後備箱中取出行李，興衝衝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母親一定起了個大早，包了他最想吃的茴香餡的餃子。一輛黑色的轎車從他身邊開過，車內的小勇聽著音樂愜意了吸了口煙。
第四章
碩士畢業那年，大志整三十歲。
留學這些年大志只回過兩次國，主要原因是他實在不想面對親戚朋友針對他畢業時間的疑問，也懶得一次次地跟那些等著看他笑話的人解釋，在德國大學畢業有多難。
女友早大志一年畢業，選擇回國發展。回國後不到三個月，他們就分手了。
畢業後，德國政府留給大志一年找工作的時間。他的畢業成績一般，德語水平一般，幾次面試的過程並不順利。
最終，大志找到一份薪水低於他預期的工作，但是需要搬到另外一個州。
大志把那個三十平米不到的小家搬空後，站在房間裡哭了。他人生中最寶貴的一段時光永遠留在了這間小公寓中。
創業那年，小勇整三十歲。
兒子上小學以後，老婆把全部精力都投在孩子和新房的裝修上。
小勇每周都會去熟悉的夜總會消遣。小姐喊著「老公」跳到他的懷抱中，在那一刻，他感覺很輕鬆。
當被剝削者的時候時候想創業，創業後小勇才充分理解當剝削者的痛苦。
憑著良好的人脈關係，小勇掙到不少錢，卻也意識到錢永遠掙不夠。
公司新來的小姑娘即聰明又漂亮。每次出席重要飯局小勇都會帶著她。客戶打趣道：「你們倆有夫妻相誒！」 小姑娘臉紅了，小勇笑得很開心。
大志在北京一家有名的餐廳裡請一眾親戚吃飯。親戚問大志一年能掙多少錢，大志的年薪是稅前五萬歐元，他索性四捨五入。親戚聽完酸溜溜地說：「大志真是出息了。」 在不遠處的包房中，小姑娘把小勇送她的卡地亞手鐲放到一邊，面無表情地問他：「你準備什麼時候跟你老婆攤牌？」
第五章
就在大志選好房，準備與銀行籤貸款合同時，公司找他談話，希望將他長期派遣到北京分公司任重要職位。
大志陷入沉思。北京對他來說已經過於陌生。留在德國，他的人生會很有計劃，一眼幾乎可以看到底。然而，他不甘心。
大志決定接受公司的條件，帶著妻子和女兒遷回北京。
在北京的分公司中，大志對人際關係的處理過於德式，被中國同事稱為假洋鬼子，德國同事也並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去看待。
北京的生活節奏太快，空氣太差，大志努力適應，感覺很累，胸很悶。
大志希望在北京買房，卻發現他所謂的高收入在北京房價面前就像是個笑話。經過一番東拼西湊，他終於湊夠了一套兩室一廳的首付。
幾年後，分公司效益不佳，大志要麼選擇返回德國總部，要麼選擇辭職。
大志站在涼臺上看著燈火通明的北京，悵然若失。
小勇在民政局前對老婆說：「照顧好你自己和孩子。」老婆面無表情地對他說：「你再結婚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給你上禮。」 說完，她扭頭離去。
公司的業務越來越難做，北京的霧霾越來越嚴重。
移民中介推薦投資移民德國，教育免費，社會福利高，生活質量有保證。第二任老婆手舞足蹈地對小勇說：「咱們就去德國吧！」
北京是一座瞬息萬變的城市，太令人沒有安全感，小勇想去國外過更穩定的日子。
來到德國後，小勇發現德國歡迎的不是移民，而是貨真價實的投資者，這與他的初衷大相逕庭。
德國的生活節奏很慢，像是電影中的慢動作，讓小勇感到窒息。
幾年後，事業一籌莫展的小勇彈盡糧絕，第二任老婆也跟溫州餐館老闆跑了。
小勇躺在三十米不到的公寓中的，看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德國，心灰意冷。
小勇站在法蘭克福機場的抽菸區與母親通微信。他對母親說：「您別擔心我，我挺高興，終於可以回家了！」大志抱著女兒與小勇擦肩而過，他對女兒說：「寶貝，咱們到家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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