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普認為,故事研究的所有問題,歸根結底都是要解決一個問題,也就是「全世界故事類同的問題」。只有清楚了「類同」,才能發現真正的「獨特」;只有看到了「穩定性」的部分,才能找出真正的「差異性」。而這些類同和穩定性的要素,只有通過形態學的研究才能被發現。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普羅普決定從阿法納西耶夫的故事集中選一批故事出來進行形態分析。
普羅普選中了故事集中的幻想故事(又稱魔法故事),也即從編號50到151的103個故事(其中52有二個編號52a、52b)。普羅普認為:「幻想故事向來不以突出現實為特點,也就是說,這種俗稱為『瞎話』的故事,好就好在它的虛構性。」正因如此,幻想故事在民間故事各類別中最具「故事」地位,最適合用來進行故事形態學的分析。普羅普認為,對於抽樣分析來說:「包含各種情節的100個故事已經綽綽有餘。……在理論上它是正確的。」
通過對這103個故事的比較研究,普羅普發現,雖然故事中的人物身份(角色名稱)各不相同,但他們常常做著同樣的事情、選擇同樣的行為。所以,他認為故事中的角色名稱是可以隨意變動的,行為才是不變的,需要著重研究的。他將這種不變的角色行為定義為「功能項」,這個概念顯然也是從生物形態學上借用過來的,相當於具有特定功能的生物器官。
在以往的故事學中,跟功能項最接近的概念是母題(motif)。但兩者又不太一樣,母題涵蓋的範圍更廣一些,包括了所有重複出現的故事要素,以一個句子來打比方,就是包括全部重複出現的「主語」「謂語」和「賓語」。而功能項則懸置了其中的名詞性母題,只考慮那些重複出現的「謂語」,也即角色的行為。比如,沙皇贈給好漢一隻鷹、老人贈給蘇欽科一匹馬、公主贈給伊萬一個指環, 其中贈予者和受贈者都是可變的,而贈予的行為以及贈品的意義是不變的。所以普羅普強調說:「對於故事研究來說,重要的是故事中的人物做了什麼,至於是誰做的以及怎樣做的,則不過是要附帶研究一下的問題而已。」
當我們考慮主語和賓語的時候,我們發現故事是無限多樣的,而當我們只考慮謂語的時候,就 會發現,故事的變化是有限的,全世界的故事變來變去都是從少數幾個「元故事」中變出來的。普羅普將103則神奇故事的全部功能項排列出來,發現所有的神奇故事,都可以用31個功能項來進行概括。
既然在具體的一則故事中,31個功能項中的一些是可以減省的,那麼我們不禁要問,故事中有沒有一些功能項是必須的、不可減省的呢? 我曾經以孟姜女故事為例,歸納出9個環環相扣、不可減省的功能項,為了區別於普羅普的功能項概念,我把它們叫做「節點」:「故事的節點網絡構成了一個自足的邏輯體系,某個節點被篡改後,必然會發生連鎖反應,可能引起故事邏輯結構的全盤崩潰,或者導致原有故事主題的全面消解,因此,節點就成了同題故事中最穩定的因素。而只要故事家不篡改故事的節點,任何相容母題的進入,都不會影響到同題故事邏輯結構的變化。」由節點以及節點之外的功能項,我討論了一個故事傳播「穩定性」與「自由度」的問題。我想表達的是,從形態學理論出發,我們的故事研究還有許多可做的工作,前人研究的終點,應該成為我們研究的起點,如此這番,我們這門學科的理論大廈,才會更加高大、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