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朋友一直反覆思考一個問題:小面是怎樣煉成的?
其實,TA還沒有吃過小面。因為,TA不願意在重慶以外的地方去品嘗小面,就如同TA多年來不願意在蘭州之外的任何一處去吃蘭州牛肉拉麵一樣。因為TA認為,那極有可能是一個危險的飲食舉動,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對蘭州拉麵的誤讀乃至是褻瀆。
是的,當今的餐飲市場是開放的,重慶小面已在人們不經意中走向了各地。雖然它還遠遠沒有同蘭州拉麵爭奪地盤、亮相於中國城鎮的每一條街巷的地步。
在這麼思考著的同時也不能說沒有懷疑。中國各地的名小吃、名面那麼多,都是有口皆碑的,突然冒出來一個小面,心裡還是有疑惑的。有次看電視上介紹重慶小面,那做法,那調味,那風格,那特色,不就是擔擔麵嗎!
思考還沒有結果,就有緣來到山城重慶,對於朋友而言,有了小面,山城有沒有山就不那麼重要了;重慶小面之名,浩浩蕩蕩,早已蓋過了長江、嘉陵江、蓋過了山城曲折起伏、滄桑依然的石級步道,甚至蓋過了風靡全球、紅紅火火的正宗渝派火鍋。
不需要猶豫,也不必再懷疑,縱然有千萬家小面、千萬種滋味,「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它們都屬於重慶小面。不像在重慶以外的地方,你始終被正宗與否的懷疑所苦惱,而打不定主意。
即使隨機也是命定。朋友沒有走向東邊的街角而順道走向西面這片小店,是隨機;TA甚至沒有去看這家小麵店的店名,等吃好面抬頭找招牌卻發現根本沒有店名。朋友至今仍不知道在下榻的觀音巖附近,為了走少的路而選中的這碗小面是否代表了重慶小面。因為沒有一個重慶人可以告訴TA,哪裡的小面最美味,以及TA吃過的這家小面是否正宗。
跨過千山萬水來重慶品嘗了小面,反覆思考的那個問題,小面是怎樣煉成的又回來了。但TA仍覺沒有發言權,甚至可以說,TA比來重慶之前更困惑了。那小小的店堂僅有侷促的3張小條桌,從外面望去黑洞洞的,門前一角那面積約1平方米的鍋臺還掙扎著佔用了廊簷外的位置,中年漢子在下面時幾乎連轉身都有些困難。就在這麼個寒磣得與大都市根本對不上號的小店裡,朋友第一次吃了重慶小面,第二天又吃了。頭一次屬於隨機,而第二次則屬於刻意。TA至今仍不知那裡的小面算不算正宗,但TA認為吃重慶小面的店就該是這樣的小店、陋店,而不是富麗堂皇或高雅精緻的所在。
一眼不眨地盯著老闆往碗裡加小面調料,忽然想起畫家用畫筆配色的場景。眼前這十幾種調料雖相對固定,但每種調料在量的掌握上全憑手工操作,就像紅黃藍綠誰多誰少全憑畫家的心手相應,再細看那熟練的動作和專注的神情並不在畫家進入創作狀態之下。
小面的麵條細而勁韌,久煮不爛,經得起咬嚼,一碗一煮,與江南用大鍋下面不同。煮麵的同時在沸鍋中燙幾片綠葉蔬菜,與面一起撈入碗中,增添了一分鄉土氣。
很難說清小面的滋味,只能說感受,欲罷不能。味型屬複合型,風格屬中國西南地區,辣和麻當然少不了,香的種類和烈度就說不清了。小面特殊的美感(包括味覺、嗅覺、觸覺)是超越語言和文字的。
第二次去吃小面時,朋友如實對老闆說,麵條多些!想不到老闆回答說,不能多,多了就不是小面了,就不好吃了。不知道店家的說法是否靠譜,是否有普遍性,但老闆出於小氣又不至於吧。
傍晚的重慶,不僅屬於舌尖,還屬於嗅覺。朋友就被這濃重的辣香和焦香吸引到了一家小店的門口,那香氣可以說鋪天蓋地。原來那是也是賣小面的,店主正在門口空地上用石臼碾碎炸過的紅辣椒,約有5千克,一隻只熱氣逼人的辣椒焦紅透亮,正在石臼中舞動著享受涅槃的快樂。店主告訴TA,辣椒就要炸到這麼焦,才香,才夠味,這麼多辣椒,夠用一周時間。小面,真可謂是吞吐辣椒的大戶啊!
離開重慶的最後一天晚上,在朝天門碼頭解決晚餐。車站碼頭的消費者都是匆匆過客,要求不高,填飽肚子而已;對店家來說過往的一次性生意不必認真,也不會在意。抱著這樣的心理,朋友在這條美食街上徘徊,最終鬼使神差地再次選擇了小面,結果卻覺得有些驚喜,小面依舊同別處一樣,夠味,好吃!再看邊上放著的調料的架勢,一點也看不出馬虎。老闆娘說,我們這裡的小面始終是認認真真做的,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好,好吃吧?下次再來!小面是怎樣煉成的?似有所悟。
在重慶3天吃了4次小面,打破了朋友以往最好一天吃一次面的記錄。
TA想,在中國,一樣吃食要做成美味,持久的美味,首要一條,是敬誠,舍此全是白費勁。小面雖小,但它的追求,它的思路,它的做派,它的草根情結,它對美味的虔誠,是宏大的;大俗而大雅!
重慶,因為小面,贏得了朋友衷心的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