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fram仙人掌衣帽架,1972年
仙人掌被當作衣帽架、古巴比倫神廟的結構裝在了床頭、而夢露的紅唇則變成了柔軟的沙發……上世紀60年代,一場離經叛道的設計運動在義大利蓬勃展開,無數荒誕不經卻發人深思的設計應運而生。
社會動蕩是上世紀60年代的顯著特點,人類首次登月、反戰抗議興起、柏林圍牆建立……不安因素和質疑的聲音蔓延於各個領域,這些充滿能量的叛逆思潮無可避免地刺激著歐洲年輕設計師們;加之義大利悠久的家庭手工業傳統和小而靈活的企業模式,激進主義思想在義大利設計界孕育而生。
艾託爾·索託薩斯,Adesso Pèro書架,1992年
年輕一代的義大利建築師和設計師對於冷峻、單調的主流設計風格日益不滿。他們受到英國波普運動、美國嬉皮士運動等影響,提倡壞品味和不完美。現代主義以「形式追隨功能」為準繩,他們則一反其道,以諂媚的手法、畸形的尺度和瑣碎的材料對一切原有權威進行挑戰。
阿基佐姆「Superonda」沙發,1966年
最浮誇的名字
在激進設計(Radical Design)運動之中,由一眾年輕設計師組成的團體構成了中堅力量,而這些團體的名稱也著實叛逆——阿基格拉姆、阿基米亞、阿基佐姆……雖然略顯荒唐浮誇,但這些詭異拗口的名稱也正反映著它們所代表的設計理念與反叛精神。
義大利激進設計
阿基格拉姆(Archigram)是最早成立的「激進設計」團體。該詞是「建築」(Architecture)和「電報」(Telegram)兩個單詞的組合,表達了新一代建築師對信息的迫切渴望。同阿基格拉姆形似姊妹的阿基佐姆(Archizoom)便是出於對其尊崇模仿而出的名稱。
彼得·庫克(Peter Cook)《Instant City》,1969年 Collection Frac Centre / Philippe Magnon
阿基佐姆《無休止的城市》(No Stop City)
1976年成立的阿基米亞工作室(Alchymia Studio)其名原意是點金術。工作室成員借這種將普通事物變成黃金的魔法術,寓意對日用品加以裝飾和改造,從而創造出「新設計」的神奇力量。
阿基米亞工作室設計的椅子
而最為顯赫的孟菲斯(Memphis)設計小組之名則來自一首音樂。在其領袖人物艾託爾·索託薩斯(Ettore Sottsass)組織的一次設計師聚會上,整晚都在播放美國音樂家鮑勃·迪倫(Bob Dylan)的《孟菲斯布魯斯衝擊莫比爾》,伴隨著旋律哼唱,索託薩斯拍案而起:「就叫孟菲斯吧!」
孟菲斯小組
孟菲斯既是美國的一座搖滾城市,又是古老埃及的神秘首都,它似乎預示著該團體將流行藝術與傳統文化結合的理念。值得一提的是,鮑勃·迪倫因其充滿詩意的民謠歌詞在2018年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看來,高瞻遠矚的設計師們在上個世紀便已肯定了其文學才華。
卡爾·拉格斐收藏的孟菲斯家具
最異常的展覽
抱著反對標準化與工業化的理念,激進設計脫離工業生產且違背市場規律,因此大多停留於設計階段,鮮少進入千家萬戶。在這種情況下,展覽便成為傳播理念的重要角色。秉承著叛逆精神,這些設計者不僅在自己的展覽上大顯身手,還常常去別人的展覽裡搶鏡加戲。
艾託爾·索託薩斯在米蘭三年展上
1968年的第十四屆米蘭三年展開幕當天,一群示威學生佔領了會場、鎖住了大門,並在那裡靜坐十天。而1973年的米蘭三年展也遭遇了類似境況。激進設計的領軍人物米歇爾·德·盧基(Michele De Lucchi)打扮成將軍的模樣站在展廳外幹預,展覽開幕兩個月後就被迫關閉。米蘭三年展的關閉是一個清晰的信號——主流設計被一種反對浪潮所挑戰了。
亞歷山德羅·門迪尼《Lassù (Up There)》
當然,激進設計也不乏溫和正常的展覽。1972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舉辦的「家居新景觀」(The New Domestic Landscape)展覽,在義大利批判性設計的歷史中極為重要。索託薩斯和蓋特諾·佩斯(Gaetano Pesce)等老一輩激進設計師的作品,以及超級工作室、阿基佐姆等年輕團體共同獲得展示機會,向國際觀眾表達了他們的激進理念。
蓋特諾·佩斯,Donna系列沙發
Gruppo Strum,Pratone lounge躺椅,1966年
與此同時,孟菲斯的首展則是一場真正令人難忘的盛會。開幕這天,伴隨著展廳裡震撼人心的搖滾樂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豔俗花哨的家具令人目不暇接,荒誕不經的裝飾琳琅滿目。在此觀展仿佛置身賭城拉斯維加斯,廉價的商業感與通俗文化元素刺激著所有人的感官,以至當日參觀者達到了2500人之多,更有甚者在現場歇斯底裡以示熱情。
艾託爾·索託薩斯,Ultrafragola Mirror
阿基米亞「平庸之物」展覽中的噴壺
最荒誕的設計
激進主義設計師們將自己定義為「社會工程師」,他們對現有的一切設計進行質疑與顛覆,尤以家具設計和城市構想為代表。
阿基格拉姆《行走的城市》(Walking City)
1969年,阿基佐姆在米蘭家具展覽會上推出了一把造型怪異的椅子。它由一對三角形鋼質框架和一塊滌綸布組合而成,看上去就像一副擔架。這件作品被命名為「密斯椅」,以示對現代主義設計大師密斯·凡·德·羅(Ludwig Mies Van der Rohe)「少即是多」原則的諷刺挖苦。
阿基佐姆,密斯椅,1969年
密斯·凡·德·羅,巴塞隆納椅,1929年
激進主義設計師的椅子或許是最不像椅子的椅子。他們在產品的表面上用超現實、抽象、波普等繪畫進行裝飾,畫家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作品被支離破碎地挪用在家具上,不同文化符號被拼湊、堆砌,造成產品原型與裝飾的尖銳矛盾。
義大利激進設計作品
阿基米亞重要成員亞歷山德羅·門迪尼(Alessandro Mendini)正是以這種揶揄手法進行設計。他的「普羅斯特椅」(Proust Armchair)以18世紀的巴洛克風格座椅為原型,將新期印象派畫家保羅·希涅克(Paul Signac)的點彩筆觸覆蓋其上。這把椅子在當年的現代主義主流中異軍突起,成為20世紀經典設計之一。目前,「普羅斯特椅」仍以手工方式限量生產,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
亞歷山德羅·門迪尼,普羅斯特椅,1978年
諸如此類的玄幻設計數不勝數。阿基佐姆的「Superonda」沙發以起伏的表面鼓勵人們採用更靈活的休閒方式;65工作室(Studio 65)的「Bocca」沙發模仿了瑪麗蓮·夢露的標誌性紅唇;「袋椅」(Sacco Seat)和「吹氣沙發」(Blow Chair)則借鑑了美國波普藝術家克拉斯·奧爾登堡(Claes Oldenburg)的反常規精神。
阿基佐姆,「Superonda」沙發,1966年
65工作室,「Bocca」沙發,1985年
另外一些建築師則將目光聚焦於對世界的重建。超級工作室這個傳奇建築團體通過草圖、拼貼等方式探索未來世界的負面烏託邦設想。他們將腦神經連接至外太空、構想出最早的網絡世界,並揚言要摧毀所有現代主義城市建築。如今在科幻題材影視中隨處可見的網格(Grid)便是他們的經典創作元素。
超級工作室設計作品
在作品「連續紀念碑」中,超級工作室打造了一個覆蓋全世界的建築結構以供人類居住,而地球上的其餘部分則可不受人類幹預自然發展。以此為代表的宏大建築願景雖從未實現,但他們卻憑藉引人深思的構想成為了建築史上的神話之一。
超級工作室,「連續紀念碑」
與「連續紀念碑」在規模上異曲同工的是阿基格拉姆的「插入式城市」(Plug in City)——一個坐落於網格系統中的線性城市,居民們可生活在網格空間內的「插件」中。日本「新陳代謝」派建築師黑川紀章設計的中銀艙體大樓,將這一構想在部分程度上付諸實踐。
阿基格拉姆,「插入式城市」,1964年
黑川紀章,中銀艙體大樓,1972年
上述設計的結構形態幾乎脫離了其實用性,可以說,激進設計是形式主義的。他們根本不打算為人們提供舒適的產品,而是借設計手段展開對新生活模式和社會發展的前瞻性思考。但畢竟設計和藝術不同,實用性是其必需基礎,這也註定了激進設計僅僅是一種短命的時尚而已。
但在這種趨勢影響下,裝飾與功能都得到了新的闡釋。過去的裝飾依賴於功能產生,而在經濟積累到一定程度後,精神上的感性需求成為一種趨勢。從阿基佐姆、阿基米亞到孟菲斯,其間始終貫穿著這種革新的趨勢。這場運動更像是一次「休克療法」,矯枉過正地引發了對現存設計的一系列思考。(來源:時尚芭莎藝術 作者: 韓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