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成語是虛驚一場

　　

徐敏
　　首師大心理學出身的編劇彭三源有過這樣一句話：日子和日子沒有多大區別，無非是一天天長大和變老，只求沒病沒災平安健康熬到白頭，就是老天爺莫大的恩惠了。
　　以前總是不懂。更年輕的時候渴望一場顛沛流離的人生，它應當肆無忌憚地盛放；它應當開滿鮮花也遍布陷阱；應當山窮水復，之後方柳暗花明；應當交織著絕望的痛楚，這樣才有璀璨明亮的重生的光華。世界是自己的，我一笑天地明亮。去外地讀書也是一場冠冕堂皇的叛逃，將應當承擔的風雨和責任一併推後，在註定的生活軌跡中人為地圈出一段旅程，跳出來，以未來之名，放肆歡騰。
　　無法無天——這是我能想到的，形容少年時光的，最幸福的字眼。
　　倘若說不到30歲的我對生活有了更深的理解，可能會略顯矯情。不過，確實是歲月的重量，把曾經鋒芒畢露的我打(成今天朗潤的模樣。從小成長在太多長輩從事教師行業的家庭，和不苟言笑的父親並無太多交流，20多年來，平安瑣碎的生活讓我們磕磕絆絆，我甚至忽略了來自他的心動和感動。
　　2014年6月25日清晨，接到媽媽電話，爸爸因病入院，源起高血壓。未曾預料的是，這開啟了我生命中最為煎熬的一個星期的序幕——醫生說爸爸頭部有個腫瘤，不排除惡性的可能。
　　絲毫沒有經歷過這種陣勢的我，嚇得手腳冰涼大哭一場後開始頑強地開拓出生活的希望。接下來的日子，連去醫院看病怎麼掛號都不會的我，開始抱著爸爸的一大摞化驗片奔波在各大醫院，不眠不休，求醫問藥，任憑濃重的醫藥味道刺激著我緊繃脆弱的神經。短時間內，我翻看了數萬字的佶屈聱牙的各類充斥著醫學術語的資料，不能理解也逼迫自己生吞活剝地咽下。
　　我是如此怯懦，如此畏懼生活。我總是把麵湯裡的肉留到最後吃，我總是不敢把心中的願望告訴上帝。我太害怕那些一語成讖的結局。太多的時候我相信，生活總不會給我最好的故事。我沒有流過太多的淚，觸摸到瀕臨絕望的淚水，真的是冰冷的，滴滴都在心窩上。
　　猶記得把我拉回人間的最後一天早晨，疲憊的身軀和睏倦的雙眼也經不住時時驚恐的精神狀態，清晨五點我開車趕往醫院，跑了幾公裡之後發現自己的狀態已經不能再駕駛，於是在車上補覺，醒來跑往醫院。早高峰的城市道路水洩不通，都不太和陌生人說話的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衝到路中間攔了一輛警車，求一名交通警察送我去醫院，話未出，淚先落。
　　蒼天垂憐，爸爸頭部腫瘤良性，是娘胎裡帶出來的一塊已經不再生長的組織。時隔半年，我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個醫生的名字，王雲彥。答案反覆確認之後，我走出醫生辦公室，一大摞化驗片滿地散落，我蹲在人來人往的齊魯醫院門診大廳哇哇大哭。2014年7月4日，那些平素巍峨的街角樓房，川流的行人車輛一徑縹緲起來。索性整個天地都是我的，陽光清揚，清風十丈。
　　那時候，瞬間理解韓寒曾說過的，「虛驚一場」這四個字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成語，比起什麼興高採烈，五彩繽紛，一帆風順都要美好百倍。你可懂什麼叫失去，這些時間來，更覺如此。惟願悲傷恐懼永遠過去，事外之人更懂珍惜。
　　城市依舊是斜陽向晚，烏衣正暖。我去過很多城市，讀過幾本史書典籍，曾經嚮往萬卷書萬裡路的羈旅人生，如今才覺，萬般繁華都抵不過我前世情人溫馨的一笑。
　　時間永是流逝，生活依舊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