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旅居的城市,與合陽不過百餘裡。但頭一回這麼近距離觀摩合陽,卻是在今年五月的中旬。那幾日,渭北高原的日頭格外毒辣,氣溫飆升到三十攝氏度以上。但在我的心裡,合陽永遠都是太陽熱烈,水波溫柔——在河之陽,關關洽川。
合陽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
合陽縣誌記載,自三代以降,合陽縣城先後搬遷過多次。有趣的是我們從合陽的「合」字的字形變化,也可以佐證城郭的變遷。坊間傳說,三千年前的合陽縣城宛如一位臨河而立的村姑,賢淑中透著一股子江南水鄉的韻味。那時的城址,就是今天的洽川風景區。當時的「合」字,自然帶著三點水旁。就像現在洽川的「洽」字。一個三點水,就代表著一座城的性格——不說碧波蕩漾的萬畝蘆葦蕩,不說十裡映紅的荷塘,不說那天下獨有的夏陽瀵,單就那一池淺淺柔柔的處女泉,就足夠我浮想聯翩了。儘管那時的合陽縣城一半是臺塬,一半是溼地,但似乎並沒有影響這方水土氤氳的浪漫、開放的風尚——當年,鄭桓公為救鄭國於危難之中,就把分食於華州的鄭國,搬遷到了洽川之濱。犬戎之亂後,其子鄭伯公才把鄭國遷到了洛河以北的地方,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新鄭。現在我們從《詩經》裡看到的「鄭風」,儘管只有二十多篇,但仍不難看出黃河之濱的時代流風。
大約過了一千五百多年,進入隋朝,合陽城西遷到了金水溝東岸。大概因為遠離黃河,抑或是金水河的河水太過小的緣故,洽陽的「洽」字,變成了「郃」字。究其緣故,快人快語的縣文聯主席說,城裡沒有水了,只能遠遠地聽到河水的聲音,所以把三點水換成了耳朵旁。到了唐朝,縣城又被遷到了黃河西岸老城址以南的老王村一帶。距今一千五百多年,不知何故,縣城再次被遷回到了金水溝西岸。不同的是,把「郃」字的右耳旁去掉了,變成了今天的合陽。一字之變,傳遞給我們的不僅僅是字形的變化,更多的是滄海桑田的無常與文字背後的文化思維。
除了縣城地址的變遷,合陽還是一個人傑地靈,物華天寶之地。有人說,金水溝切斷了合陽的龍脈,造成了合陽西部地區千百年來的極度乾旱,但由於多元文化的交融並生、滋養,使合陽這塊貧瘠的土地,煥發出一種別樣的生活滋味與人生智慧。行走在這裡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溝溝峁峁,總能在不經意間邂逅一種久違的文化氣息。大到村落布局、房屋建造,小到生活器皿無不體現出合陽人獨特的大眾審美。讓每一個外鄉人,都會在留戀之餘驚嘆這方水土的雅致。大凡稍有文化的人,都知道三皇五帝,但卻鮮有人知,創立二十四節氣的帝嚳就安葬在合陽。遠古的伏羲氏就是在合陽的伏六村創立了八卦學說。佛教蓮宗第十三代祖師,與弘一法師亦師亦友的高僧印光法師就出生在合陽南部的赤東村,尹莊村還是中國烹飪鼻祖的商代賢相尹伊的故裡。相傳周文王的夫人太姒就出生在洽川古鎮……在中國書法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曹全碑》就出土於合陽境內。這裡的武帝山,是目前國內唯一以帝王命名的山峰。修建於明代的玄武青石殿,是全國唯一的青石建築。洽川的瀵泉,也是天下獨一,而其中隱匿於河邊蘆葦蕩中的處女泉,更是神奇無比。尤其讓人嘆為觀止的是四面環溝的福山,是中國唯一一個儒釋道三教合一的聖地。
然而,多年前,合陽卻是因一部《詩經》而進入人們視野的。據專家考證,《詩經》開篇之作《關雎》就誕生於洽川古鎮。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活脫脫道出了合陽這方水土的性格。就因這首詩,合陽擁有了中華愛情詩發源地的美譽。
合陽因為黃河而柔美,黃河因為合陽而剛健——應該說,合陽是母親河的驕子,是黃河文化的人文景觀。一條河,哺育了一座城,塑造了一群人的性格。站在歷史峰巔,俯視合陽文化的背影,字裡行間無不流淌著母親河的風韻。譬如全國稀有劇種提線木偶、東雷上鑼鼓、跳戲,以及紙塑窗花、面花等藝術,都是這方百姓膜拜圖騰,祭祀河魂,祈福民生的水系文化的民間訴求。
上善若水。合陽人的生存智慧,自然離不開水文化的涵養。大凡有合陽人的地方,我們似乎都能感受到水一樣的柔美與低調——合陽,最顯著的氣質當屬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陰柔的浪漫氣息。(王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