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0月16日公布第一例死亡案例起，韓國接種流感疫苗後死亡人數已累計達到88人，其中73人70歲以上。11月3日，韓國疾病管理廳公布這組數據時稱，通過對其中83例進行流行病學調查、基礎調查和屍檢研究，目前很難確認死亡與接種流感疫苗之間的關聯性。因此決定不會考慮叫停原本的國家流感疫苗接種計劃。
這意味著，仍有700萬餘人將免費接種備受公眾關注的流感疫苗。
據多家韓國媒體報導，這項計劃始於今年9月底，提出為1900萬人免費接種流感疫苗，主要覆蓋青少年、孕婦和老年人。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想法雖好，卻接連碰壁，疫苗計劃先後陷入未保障冷藏運輸的「常溫疫苗」、出現白色顆粒、接種後死亡等負面輿論。
儘管半個月以來接種流感疫苗後報告的死亡人數不斷上升，但為了預防流感、新冠雙流行的危險局面，韓國卻從未叫停免費接種工作。
有疫苗人士分析，此次死亡者多為老年人，接種前原本就有健康疾病，且涉及疫苗廠家分散，已被證實不存在質量問題，大概率屬於與疫苗沒有因果關係的偶合事件。也有專家持不同意見，認為短時間內得出「無關」結論不夠嚴謹，應該謹慎對待。
值得注意的是，世界衛生組織2019年發布的一份免疫接種不良事件（AEFI）因果關係評估手冊提示，個案的因果關係通常難以確定，只能儘量把握關聯性的程度，並且因果關係認定可能會隨著信息增多而發生改變。
在評估接種疫苗後不良反應事件的因果關係時，世衛組織推薦使用統一的算法流程，有助於判定和分類。來源：AEFI因果關係評估手冊
接種疫苗後不良反應事件的因果關係首先分為是否獲得足夠信息，如獲得足夠信息，再進行細分。接種後發生的不良事件與疫苗之間可能存在哪些因果關係？在難以判定的情況下，全球目前推薦的評估方案又是如何運行的？這些問題的解答，與如何看待和應對疫苗接種不良事件密切相關，也有助於看待韓國應對此次流感疫苗風波的態度。韓國：死亡病例因果關係不確定，更像偶合
公開報導顯示，9月21日，韓國免費供應18歲以下少年兒童、孕婦和年滿62歲老年人的流感疫苗計劃被緊急叫停，原因是部分企業在運輸過程中未按規定對疫苗進行冷藏儲存。韓國疾病管理廳敦促對近期接種者進行徹底監測，並召回這批共計48萬支的「常溫疫苗」，直至10月13日才恢復免費接種。
據中新網報導，韓國免費接種計劃採用的流感疫苗由五家製藥企業供應，分別為本土的GC製藥公司、SK生物科技、一洋藥品公司以及法國賽諾菲集團、英國葛蘭素史克公司。經銷商包括韓國LG化學公司和保寧製藥公司等。
韓國有關部門回應，「常溫疫苗」只會導致疫苗失效，不會因此產生有毒有害物質。
無獨有偶，10月6日，韓國又有流感疫苗被發現「含有白色顆粒物」。儘管有關製藥公司主動召回了涉事61.5萬支疫苗，仍無法消除國民對流感疫苗安全性的隱憂。直至10月27日，韓國食品醫藥品安全處發布調查結果稱，「白色顆粒物」為蛋白質，相關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不存在問題，為了消除社會擔憂，所有涉事疫苗已全數作廢。
也就是說，不論是「常溫疫苗」還是「白色顆粒物」，韓國官方都已確認不會對人體造成嚴重不良影響，最多只是失去原有保護效用。那麼死亡病例的原因是什麼？
公開資料顯示，第一例死亡病例發生在10月16日，一名17歲少年在接種流感疫苗兩天後去世，原因至今不詳。
接下來一周內，韓國疾病管理廳很快又收到三十餘起接種流感疫苗後的死亡報告，超過八成的死者為60歲以上的老年人。10月21日，韓國疾病管理廳召開緊急記者會，稱對其中六起病例調查發現，無論接種流感疫苗種類、接種機構或個人基礎疾病，六人都不具備共同點，並且韓國其餘數十萬人也接種過有關疫苗，卻並未出現嚴重異常症狀。
據韓國疾病管理廳通報，10月31日，死亡數字攀升至83人，其中70歲以上老人有71人。在接種流感疫苗48小時及以上死亡的病例有50人，在接種後不到24小時就死亡的病例有13人。截至11月3日，死亡病例已達88人，其中70歲以上老人有73人。
此時，韓國已對83例死亡病例進行了流行病學調查、基礎調查和屍檢結果研究。結果顯示，多數病例原本存在基礎疾病，很難確認死亡與預防接種之間的關聯性。
從韓國衛生部門的表述看，已基本排除了與疫苗產品和接種有關的可能，而傾向於將其定性為與疫苗無關的偶合事件。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定義，如因潛在或新出現的疾病、或暴露於疫苗之外的其他因素所致的疾病導致死亡，便屬於偶合事件；若因證據不足導致無法判斷因果關係，則應歸為不確定事件；只有因質量缺陷、或接種差錯和焦慮導致的不良事件，才被確認為與疫苗有關。
另一個被關注的因素是背景死亡率。根據疫苗專業人士陶黎納的推算，韓國過往老年人自然死亡比例遠高於此次報告死亡率，也就是說，即便不接種流感疫苗，同等數量的老年人死亡病例也在正常範圍內。
韓國疾病管理廳曾指出，之所以今年報告的死亡病例「飆升」，是由於「常溫疫苗」和「白色顆粒物」事件引發廣泛社會關注，因而申報的病例也隨之增加。
正是基於傾向偶合的判斷，韓國從始至終都沒有叫停接種計劃，韓國總理在出事一周內帶頭接種流感疫苗，韓國總統更是公開呼籲公眾儘快接種流感疫苗，從而避免新冠、流感雙流行的更大風險。
新信息或可改變因果關係，過往有先例
儘管韓國政府對流感疫苗飽含信心，韓國民眾對其安全性卻頗有微詞。有消息顯示，韓國內部要求推遲接種的聲音越來越多，部分養老院已決定集體放棄流感疫苗的接種。目前，韓國已有將近1300萬人完成免費接種，距離1900萬的目標仍有700萬餘人。
對流感疫苗的擔憂還降低了公眾對新冠病毒疫苗的信任。據《紐約時報》報導，10月初在韓國人口大省京畿道進行的一項針對2500人的調查顯示，有62%的受訪者認為，在新冠病毒疫苗被證明完全安全之前，他們不會選擇接種。
由於也在使用韓國生產的流感疫苗，臺灣地區的「搶打潮」也在回落。央視新聞稱，截至10月30日，臺灣已累計報告7例接種流感疫苗後死亡病例，所有不良反應報告更是創下有通報以來的記錄。不過，臺灣方面表示，因不良反應並非集中在某款疫苗，其中4例初判為自身慢性病死亡，因此不予考慮暫停接種。
不同的是，出于謹慎考慮，為避免出現類似事件，新加坡、馬來西亞曾先後於10月25日和29日暫停使用韓國生產的兩款疫苗（SK生物科技的SKYCellflu Quadrivalent和法國賽諾菲的VaxigripTetra）。不過隨著韓國調查的推進，兩國又分別於近日宣布恢復使用兩款疫苗。
對此，陶黎納公開撰文支持韓國政府的處理。他認為，涉事疫苗廠家高度分散，老年人居多，且大多數老年人接種前患有其他疾病，估計除了個別過敏性休克導致的死亡，肯定是偶合事件。
一位不願具名的疫苗專家則向澎湃新聞表達了擔憂。他分析，政府和企業的立場更傾向於推卸責任，於是非常願意接受偶合結論，但他認為這並非科學的態度：「對於疫苗不良反應的確切機制，美國FDA也承認，人類的認識還遠遠不夠，如果缺乏認真研究和充分證據就宣布偶合，肯定是不夠全面的。」
據他介紹，一般接種流感疫苗的嚴重不良反應發生率在1/100萬以下，就算是1978年美國「豬流感疫苗事件」，死亡率也不超過3/100萬，而此次死亡率則超過6/100萬。他認為，韓國本土應該更慎重接種流感疫苗。同時，相關研發企業應該更多反思如何保證疫苗的安全性及如何更妥善保存疫苗。
對於如何判斷和處理不良事件，世界衛生組織2019年發布了最新修訂的免疫接種不良事件（AEFI）因果關係評估手冊。評估手冊指出，應逐項仔細調查事件與疫苗產品及接種過程的關係、事件是否發生在窗口期內、是否有不支持因果關係的有力證據、是否有其他原因的證據以及其他可能影響定性的各種因素。
手冊強調，不論是對於同一病例或者類似病例，當可以獲得更多的信息時，因果關係的結論都可能會發生改變。
例如，接種甲型H1N1流感疫苗後出現嗜睡症，目前可歸入可能與疫苗產品相關的免疫接種後不良事件；而在2010年之前，當時尚未根據科學證據確定發作性睡眠與流感疫苗之間存在關聯，同樣的病例會被歸類為偶合或不確定病例。
同樣的，手冊指出，對於偶合或不確定病例（尤其是不確定病例），如果從一個或多個來源報告的事件相似，則記錄下來的病例有可能提示疫苗與某個事件或一系列相關事件之間存在新的潛在因果關係，或是已知因果關係的一個新的表現形式。
總而言之，如果能獲得更多的信息，病例可能會重新分類，歸入更明確的類別。世衛組織建議，如有需要，可通過向全球疫苗安全諮詢委員會（GACVS）尋求指導，尤其是在不良事件很可能會嚴重影響免疫規劃時。
這場韓國流感疫苗風波帶來的意義不應止於事件本身，更是對政府科學認知的考驗，是公眾理性認識疫苗的寶貴契機，也是所有免疫接種值得反思的。
【延伸閱讀】
國家藥監局官網顯示，目前並無未批准韓國生產的流感疫苗，均未在我國大陸上市使用。
據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數據，2020-2021年度大陸地區獲批籤發的流感疫苗包括三價滅活疫苗、三價減毒活疫苗和四價滅活疫苗。生產廠家包括華蘭生物、深圳賽諾菲巴斯德、長春生物、北京科興、江蘇金迪克生物、大連雅立峰生物、中逸安科生物、長春百克生物、武漢生物製品研究所等。
020-2021年度國內批籤發的流感疫苗類型和規格。來源：中國食藥檢定研究院目前尚未出現相關不良反應的媒體報導。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介紹，通過肌肉注射接種滅活疫苗是安全的，四價和三價滅活流感疫苗在安全性上沒有差別，常見的副作用主要表現為局部反應（接種部位紅暈、腫脹、硬結、疼痛、燒灼感等）和全身反應（發熱、頭痛、頭暈、嗜睡、乏力、肌痛、周身不適、噁心、嘔吐、腹痛、腹瀉等）。通常是輕微的，並在幾天內自行消失，極少出現重度反應。
至於接種減毒活疫苗，由於尚未大規模在人群中使用，因此尚未有關不良反應事件的報告。我國今年新上市的凍幹鼻噴流感減毒活疫苗，其疫苗III期臨床試驗結果提示，發熱、流涕/鼻塞為十分常見的不良反應（發生概率≥10%），咽痛、頭痛、乏力或嗜睡、嘔吐、食慾下降、咳嗽、上呼吸道感染、肌肉痛、噁心、煩躁為常見不良反應（1%≤發生概率＜10%），變態反應、關節痛、鼻咽炎和寒戰為偶見不良反應（0.1%≤發生概率＜1%）。
專家提醒，今年全球新冠疫情嚴重流行態勢仍將持續，今冬明春可能會出現新冠疫情與流感等呼吸道傳染病疊加流行的情況。接種流感疫苗是預防流感的最有效手段，可以減少流感相關疾病帶來的危害及對醫療資源的佔用。
每年流感季節性流行在全球可導致300萬-500萬重症病例，29萬-65萬呼吸道疾病相關死亡。孕婦、嬰幼兒、老年人和慢性基礎疾病患者屬於高危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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