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先天優勢突出的這個領域,新疆至今沒有打贏過。
文/ 華商韜略王巍峰
2014年,各地奶牛養殖戶含著淚「倒奶」、「殺牛」。如今,全國的消費者正為此買單。
【1】
今年春節後,北京的送奶工在上門送奶後會贈送一條消息:200ml裝的鮮奶每瓶上漲5毛錢。
湖北武漢大小超市,奶價在2個月內漲了2次。「原來一盒2塊7,現在漲到4塊了。」
「以前是6塊9一盒,現在是7塊8毛2了。」山東青島各類奶製品不同程度漲價,長期促銷的牌子,也恢復了出廠價。
從去年年中開始,全國各地超市中,不同品牌的奶製品價格就交替上升。由此,帶來一個最直觀的結果:2元以下的袋裝牛奶消失了。
當問到漲價原因,導購們通常回答,「奶源緊張」。
「得奶源者得天下」,已成為行業心照不宣的競爭法則。
儘管,伊利、蒙牛、光明、完達山等乳企都在自建牧場,上遊奶源依舊「手慢無」。
2017年初,蒙牛收購現代牧業16.7%股份,此後增持到60.77%;2018年底,蒙牛收購聖牧高科51%股權;今年2月,蒙牛又宣布與中鼎牧業合作。
今年7月,伊利通過旗下優然牧業收購賽科星58.36%股份;8月1日,伊利收購紐西蘭第二大乳製品合作社「威士蘭」。近日據媒體報導,伊利有意重組瀕臨破產的輝山乳業,後者是國內三大原料奶供應商之一。
「二線區域性乳企,在奶源追求上,也操著一線巨頭的心。」
四川新希望乳業,在今年7月成為現代牧業第二大股東,和巨頭蒙牛按佔股比例拿奶。1個月後,新希望又收購福建澳牛乳業55%股份。儘管距離「行業老三」光明乳業還有一定的差距,但是新希望試圖藉助奶源進入一線的態勢,肉眼可見。
全國乳企缺奶,新疆的奶卻是「過剩」的。
北緯42—47度的溫帶草原,極其適合牧草生長,也是世界公認的優質奶源地帶。新疆,正在其內。
據新疆農業委員會副主任張衛華介紹:「新疆是我國第二大牧區,草原面積12億畝,其中可利用面積7.5億畝。草場類型多樣,牧草種類繁多,品質優良。」
新疆的奶牛存欄數量也長期位居全國第二,僅次於內蒙古。同時,新疆還擁有國內最大的進口良種牛核心群。
佔據各種先天優勢的新疆,遍地都是好奶。然而尷尬的是,全疆乳製品年加工能力僅60萬噸,不足奶產量1/3。
奶產量如此地有保證,按理說,新疆可以誕生出乳業強企。然而再次尷尬的是,翻遍全疆卻看不到一個全國性的乳企品牌。
擁有我國第一大牧區的內蒙古,出了雙雙進入全球乳業10強的伊利和蒙牛。擁有第二大牧區的新疆,一般消費者,卻很難一下說出任何一家乳企的名字。
非但全球10強沒有身影,在全國乳業10強的排行榜上,新疆乳企也是長期空缺。
相反,河北、東北、甚至四川等地,這些資源稟賦遠不如新疆的地區,卻冒出了君樂寶、飛鶴、新希望等強勢乳企,一個接一個地衝進百億俱樂部。
被認為是新疆最好乳企品牌的天潤乳業,至今才不到30億的市值。
新疆為何做不強、也做不大一家乳企?
眼下,各大乳企為奶源打得火熱。遍地牧場和奶牛,水好草肥,手握大片「黃金奶源」的新疆,能把握住機遇、迎風翻盤嗎?
【2】
60多年來,在現代化乳業建設方面,新疆一直在努力。遍地開花,卻始終沒能結出碩果。
在創造「南泥灣奇蹟」之後,359旅來到新疆開啟新一輪大開荒。1954年10月7日,戰士們脫下軍裝,改編為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他們締造了新疆的現代工業,成為新疆經濟的領航者。
1999年4月,新疆兵團農一師國資委旗下的新農開發上市,為傳承359旅精神,股票代碼取為600359。不過,由於沒有核心業務做支撐,新農開發早期鋪開的包括電石、煤炭、太陽能、中藥、棉漿化纖等在內的多元化道路並不順利。
近年,新農開發才終於明確了乳業、甘草和種業三足鼎立的發展模式,並將乳業作為核心主業。在乳業市場,新農起得很早,趕得卻是晚集。
西域春起得也早,出發也早,卻又過於保守。
為解決新疆首府人民的飲奶需求,1955年,新疆畜牧廳在天山腳下的呼圖壁開拓了一塊牧場,這就是西域春的前身。90年代,該牧場正式推出西域春品牌。
幾十年來,西域春服務了數代消費者,優質奶在當地廣受好評。不過,該公司卻有著一副「我若盛開,蝴蝶自來」的傲骨。
自創辦以來,西域春從未在疆外建廠,也沒有高投入的廣告宣傳,甚至沒有太過顯眼的外觀包裝。奶香藏在深巷裡,與廣大內地消費者,更是遠隔千裡。
成立於2003年的西部牧業,與西域春氣質大不相同。2010年上市後,就開始大踏步開啟「全產業鏈」,大手筆收購下遊乳製品企業。
2011年,收購新疆石河子花園乳業60%的股權;2013年,相繼投資西部波爾多牧業、西部準噶爾牧業;2014年成立13家合資農場;2015年,收購石河子伊利乳業有限責任公司100%股權,同年又收購西牧乳業……
這種帶有「放衛星」氣質的收購擴張,結果可想而知。2017年,西部牧業15家子公司、參股公司,有12家都在虧損。其中,養殖板塊虧損最大,被迫甩賣。
西部牧業「沙灘建塔」的同時,公司財務負責人、副總經理、總經理、董事長頻繁更換。業務瘋狂擴張,高層動蕩不安,飄飄搖搖的西部牧業終於沒逃過「產品業績雙撲街」。
比西部牧業早成立1年的麥趣爾,在2014年上市,主營業務除了乳製品,烘培業務是亮點,佔比高達17%。這得益於2015年麥趣爾對浙江新美心食品公司的收購。
麥趣爾走出了新疆,但其營收的90%還是來自新疆和浙江,具有很強的地域限制。並且,其乳企的身份日益模糊,烘培反倒成了主業。
2015年以後的年份中,其烘培業務幾次反超乳製品,與此同時,烘培業務的毛利率又一直在下滑。
天潤,算得上新疆乳業中難得的亮色。
出身於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十二師的天潤,成立於2002年,真正成名卻是在2014年之後。
董事長劉讓相信,「快消時代,常變常新才能增加客戶粘性」。因此他提出了「研發一代、儲備一代、生產一代」的產品創新思路,每年推出兩三種新品。
「我們要走一條差異化的路線,做差異化的產品。」
劉讓不僅在產品端創新,同時也在營銷思路上創新——一般乳企沿循「牧場—工廠—市場」路線,而他卻選擇先開拓市場,再建工廠,最後再建設牧場。
2015年春節,天潤以愛克林包裝(帶充氣把手的袋裝)低溫酸奶切入市場,一炮而紅。隨後陸續推出「酸奶熟了」、「玫瑰紅了」、巧克力碎了」等一系列「網紅」酸奶,新潮的市場營銷手段讓天潤營收節節攀升。
有了市場,天潤又通過收購天澳牧業,成立烽火牧業,不斷擴大牧場規模。在劉讓帶領下,天潤不僅超越了曾長期佔據烏魯木齊70%和全疆50%乳業市場的西域春,成為新疆地區最大規模的乳企,還順利從新疆突圍進入全國市場。
2018年,天潤在疆內實現營收約9.01億元,疆外營收約為5.57億元。取得新疆乳企在全國市場歷史性突破。
但是出疆之後,就觸犯了巨頭的市場邊界。天潤的仗,越來越難打。2015—2018年,天潤營收增速和利潤增速都出現大幅下滑。也就是說,增長變得越來越難了。天潤,需要新的轉機。
儘管2018年天潤接連推出「被柚惑了」、「爆料橙」、「蜜了個瓜」等10餘款產品,並藉助微博、抖音、快手等流量平臺大做文章,但依舊不能為天潤帶來增長奇蹟。而伊利旗下酸奶安慕希、蒙牛旗下純甄,依舊是百億級單品,持續雙位數增長。
目前,新疆頭部乳企西域春、天潤、西部牧業、麥趣爾、新農開發加起來也比不上「行業第三」的光明乳業,甚至比不上河北區域品牌君樂寶。
新疆乳業尷尬的原因在哪?
【3】
「隨便一家小超市,就琳琅滿目的,簡直是酸奶愛好者的天堂。」2019年2月15日,網友@芥末咖喱醬的一條博文,很快獲得數萬人轉發,讓新疆酸奶走紅網絡。
雖然沒有全國性品牌,但疆內各處仍舊乳企林立。烏魯木齊有天潤,石河子有花園,昌吉有西域春、麥趣爾,阿克蘇新農,喀什南達,伊犁伊源,奎屯銀橋……
然而,即使是天潤、西域春這樣的新疆著名乳企,在疆外的廣大消費者看來,也只是眾多「雜牌」中的一員。
也難怪。新疆乳企品牌雖多,卻極少有年營收超10億元的強企。由於缺乏全國性品牌,約85%的產品出不了新疆,只在疆內流通。
新疆地理空間很大,整體面積是北京的100倍,人口卻和北京相差無幾,因此,本地市場空間十分有限。
同時,新疆乳企不僅要和對手搶奪市場,還要和原料奶競爭。因為「31%的城市消費者和47%的農牧民,會選擇長期購買當地奶牛養殖戶提供的散裝奶」,這進一步縮小了乳企生存空間。
面對新疆乳業市場「狼多肉少」的現狀,本地乳企要想發展,就要向外突圍。然而,新的尷尬又出現了:新疆奶,遇強則弱。
由於地理環境的差異,新疆原奶產量南北差異巨大。北疆地區佔總奶產量80%以上,但北疆距離中東部市場更為遙遠。因此導致的高昂運輸成本,加上伊利、蒙牛這樣強大的對手,地處西北的新疆乳企遲遲沒有打進我國中東部市場。
2014年前後,外國低價奶粉的強勢殺入,給整個中國乳業帶來重磅衝擊。低價洋奶粉,也讓新疆「高價奶」處境更加艱難,產業鏈受到更大挑戰。
「外國原料奶一噸兩萬一或者兩萬二,在中國則至少三萬五以上。」進口奶粉折原料奶的到岸價,比國內生鮮乳收購價還要低,導致國內乳品加工企業一度紛紛站隊洋奶粉,選擇用奶粉加水去做「還原乳」。因此,限額、降價收購國內生鮮乳。
由於收購價無法覆蓋養殖成本,大量中小規模養殖戶選擇「殺牛倒奶」。面對外來衝擊,新疆乳業被迫做出改變。
2015年1月9日,江蘇鎮江丹陽市司徒鎮譚甲村奶農倒奶
洋奶粉衝擊,倒逼產業改良,新疆奶牛飼養、擠奶、除糞等機械化程度不得不大幅提升。2017年,新疆奶牛規模養殖比例達28.3%。近3年,新疆每年更是拿出6000萬元扶持奶牛規模化養殖。可儘管在養殖成本端得到優化,新疆奶業相對落後的局面並沒有得到徹底改變,產業鏈依舊薄弱。
新疆乳業比伊利、蒙牛等內蒙古企業起步更早,但在現代化建設方面卻落後很多。長期以來,新疆全省乳製品加工能力只有伊利、蒙牛的幾十分之一。至今,乳製品加工能力仍不及產奶量的1/3。
「小、散、弱」是新疆乳業建設的客觀現狀。
無論西域春、新農開發,還是西部牧業,都是國營背景企業,它們過去的成就也大都得益於新疆兵團的資源優勢。
但如今,西域春的保守,新農開發長期戰略搖擺,西部牧業頻繁更換管理層,這些企業很難在市場經濟中貫徹現代化經營理念。新疆乳業要想後來居上,需要更靈活的機制。
機遇與挑戰並存的新疆乳業,該如何去打出更廣闊的天地?
【4】
1985年,為了《書劍恩仇錄》取景,還在新疆旅遊局工作的畢亞丁帶著香港導演許鞍華去鄯善,一行人天不亮就出發,原想中午趕到,結果晚上才到。因時間緊張,最後還是放棄了鄯善的拍攝。
如今,新疆旅遊業和交通建設同步發展,從烏魯木齊到鄯善,高鐵只要1小時7分。
儘管新疆交通狀況已經得到大幅改善,相對於內地發達地區依舊不足。這是新疆乳業發展受阻的原因之一。交通不便,也勢必增加成本。
而新疆的交通不便並非「無藥可救」。甚至,已經成為新疆的獨特優勢。
過去二十年間,隨著以伊利蒙牛領銜的乳業強企間的激烈競爭,乳製品的大眾化消費被不斷普及。近年來,國內乳製品消費整體增速放緩,增量空間消失。
拼成本、打價格戰的時代已經過去,高端奶市場卻已崛起並將持續增長。
「高端酸奶成為一匹黑馬,不但貢獻了近7成的總銷售額,且銷量仍然呈現上升趨勢。」關於國內奶業現狀,裡斯諮詢全球合伙人張雲這樣描述。
不只是酸奶,國內高端白奶已經連續3年保持10%以上的增速。
日前,國際乳品聯合會(IDF)中國國家委員會名譽主席宋崑岡表示,「中國已進入世界高價奶行列」。
新疆遠離內陸城市和工業區,遠離汙染,海拔2000多米,日照充足,紫外線殺菌效果更好,動植物病患更少。交通相對不便從某種程度上保護了新疆的奶源,新疆奶品質也更加優異。
全國奶源緊張,新疆不僅「奶源過剩」,而且品質更優。在消費升級的背景下,價格不再是決定性因素,新疆奶的品質優勢足以覆蓋成本劣勢。
新疆乳企也有望佔據高端卡位。即使目前新疆的乳企規模比較小,只要戰略得當,還是有大把機會。今年9月14日,新農開發就在北京隆重推出乳業新概念「冰川奶」,向高端突圍。
「大公司不一定打敗小公司,但是快的一定會打敗慢的。」正如思科CEO錢伯斯所說,這是快魚吃慢魚的時代。但新疆乳企對於市場需求的反應還是普遍太過遲鈍。成立數十年,還在天山腳下徘徊的西域春,就是一個代表。
從2014年開始發力,天潤只用了短短4年,就超過「慢魚」西域春。然而,儘管已經成為新疆地區的乳業巨頭,但在全國範圍來看,天潤還是很小。
新疆境內數十家乳企註定無法長久對立共存。作為新疆境內難得的「快魚」,天潤只要不斷吞併「慢魚」、「小魚」,還是有著繼續變大的潛質。
更為緊張的是,在奶源稀缺的大背景下,乳業巨頭們早就不會客氣了。
作為全國性品牌,伊利、蒙牛很早就在全國範圍內布局奶源。2003年前後,二者就已進入新疆,通過疆內代加工廠為自己貼牌生產乳製品。
守著本地優質奶源,新疆乳企如不快速進行整合,很快將被巨頭們蠶食鯨吞。
新疆乳企翻盤的機會來了:順應消費趨勢進軍高端市場,搶佔增量紅利,覆蓋成本劣勢;快速吞併、融合,以規模化優勢與巨頭分庭抗禮。除此之外,還需要通過「人」才能將整盤棋盤活。
光明乳業可以作為新疆乳業發展的一面鏡子。
1997年王佳芬帶領光明乳業從上海向全國市場進發,2002年光明上市,成為「中國乳業第一股」,遠超當時的伊利、蒙牛。
2007年,這位「乳業鐵娘子」突然辭去總經理一職,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光明是國有企業,總經理、董事長的任命均需按照規定執行。經理人生涯終有終結之日。」
光明雖然進行股權改革,經營權發生變化,但產權變革卻很難。在位15年,王佳芬始終拿不穩決策權。
另外,王佳芬所獲得的股權激勵,與伊利、蒙牛高管也相差甚遠。這直接影響光明管理層的積極性。如今,光明的市值僅僅是蒙牛的零頭,不到伊利的十分之一。
任正非曾在華為內部提出「讓聽得見炮火的人呼叫炮火」。新疆乳業要發展,也要想如何充分發揮企業經營者的主觀能動性,充分且恰當地放權。並且,讓經營者獲得實利。
在乳業名人堂,新疆乳企始終沒有寫下過名字。這一次,時代的機會似乎已經落到新疆的頭上。一直低調「不出活兒」的新疆乳業,能夠把握住這次機會嗎?
參考資料:
《中國乳製品行業現階段發展趨勢報告》
《新疆奶業發展現狀及優劣勢分析》中國論文網
《宋崑岡:中國奶業須儘快實現產業升級與改造》
——END——
圖片均來自網絡
歡迎關注【華商韜略】,識風雲人物,讀韜略傳奇。
版權所有,禁止私自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