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20年是庚子年，這一年的春節相比往年多了幾分複雜的況味。
從1月23日武漢「封城」開始，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就打破了無數中國人習以為常的普通生活。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們看到了無數生離死別和俗世的悲喜，也看到在疫情無情蔓延擴散的時候，總有一些人勇敢地朝著疫情中心的地方逆向而去。
他們是醫護人員、是志願者、是滴滴司機、是快遞小哥，是無數個平凡又勇敢的靈魂。鳳凰網財經、鳳凰網健康推出《逆行者》系列訪談，傾聽他們背後的故事。
來源｜鳳凰網健康，作者｜夏雙
嘉賓｜姐妹戰疫安心行動公益項目發起人 梁鈺
疫情爆發以來，醫院裡最寶貝也是最緊缺的物資一直是口罩、防護服、護目鏡和消毒用品，所有的物資求援公告裡提到的也是如此。但在安全防護之外，前線的女性醫護人員還不得不面對一個大麻煩——生理周期，對許多女性而言，它的到來不僅意味著身心疲憊指數的攀升，還有衛生巾等衛生消耗品的大量使用，而所有的消耗品在前線都可能是稀缺品。
最開始注意到梁鈺是2月7號，她已經開始在微博上發起「姐妹戰疫安心行動」，成為最早一批在網上呼籲網友關心前線女性的生理期問題、向女性醫護人員捐贈衛生用品的志願者，並成功發動潔婷、全棉時代、七度空間等衛生用品廠商向湖北捐贈物資。梁鈺微博名@梁鈺stacey，現有微博粉絲27萬。鳳凰網健康在2月9號和梁鈺進行了半小時的通話，講述這個關於責任、愛與溫暖的故事。截至13日下午17：00，她和她的團隊共計協調9個品牌3個團體11人次個人捐贈，捐贈安心褲 186840條、衛生巾 7800片、一次性內褲 27156 條以及護手霜 700 支至武漢、黃岡、孝感、鄂州等地共35家醫院。
從一個人到三個人到一個擁有七個小組的大團隊，從一個念頭到行動，梁鈺說，「這是一個很自然的想法」，對前線的女性工作者來說衛生用品就是剛需。但不少人還是聞「月經」色變，「你會因為女性和月經這兩個敏感詞在組織過程中遇到困難嗎」 ，她曾被如此提問，又氣又無奈，「比物流問題更難的是改變偏見」，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大聲說出需求，無論男女，「有問題我們齊心協力，戰無不勝」。「未來，我們希望衛生用品能被納入到常規需求，成為支援物資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正值情人節，今天，就有一批新的衛生物資就從婦聯出發前往武漢了。
01
我是女生我更是一個普通的人：
照顧女性不是呼籲特權，是最自然而然的想法
鳳凰網健康：您是如何注意到前線醫護人員的這個女性用品需求的呢？
梁鈺：其實就是一個很自然的事情，不需要特意去想就能發現。看新聞圖片裡，她們整天穿著防護服穿那麼久，而且穿脫不便，你就自然想到她們來月經的時候怎麼辦。一般的衛生巾還遠遠不能滿足需求，安心褲更是難買到怎麼辦。當時也剛好是有一個臨時被派往前線的護士求助我，說進隔離區了，剛好來月經了問能不能幫幫她。
鳳凰網健康：那買不到適合的衛生用品，前線女性都是怎麼解決的？
梁鈺：不解決，要麼就穿尿不溼。因為很多時候她們不好意思開口問，人家可能會說你矯情。可是女性都知道，這不是忍著憋著就能過去的事，對吧。
鳳凰網健康：你最開始注意到那一天就發了微博是嗎？
梁鈺：對。
鳳凰網健康：簡單介紹一下您自己吧。我粗略翻看了您之前發的微博，您一直在關注和探討女性相關的社會話題是嗎？
梁鈺：當然，我覺得我自己是和大家一樣普通的人，更算不上是意見領袖。很多時候我們只是想活成一個正常的人，可能因為我是女生，外界就會來苛責我們，哪怕行為是一樣的，角色是男生大家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大家或許覺得我是在特意關注女性問題，然而事實不一定如此。外界很多看法不是基於因為女性做了什麼，而是源於整個社會標準。
鳳凰網健康：我明白您的意思。
02
一個人拉動了一群人：
德不孤，必有鄰
鳳凰網健康：可以和我們介紹一下您做了的工作、目前的進展嗎？
梁鈺：目前我聯繫的品牌有潔婷、全棉時代、蘇菲、ABC、七度空間。
鳳凰網健康：我看到這些品牌都有在官方微博上發出一些聲明，表示已經決定向疫區捐贈物資，這些都是您主動聯繫之後的成果嗎？
梁鈺：對。
鳳凰網健康：都是通過微博嗎？
梁鈺：是的，其實還有很多其他的小品牌。這都是沒有預料到的，最開始的時候，7號那天，我怕麻煩太多人，想著我可以自己先做起來，想一個人捐，我就自己去聯繫潔婷，我告訴他們我已經對接好了醫院，想買安心褲寄給醫護人員。當時我只是把這個事情在微博上講了一下，像平時一樣的分享了一下我的日常，可能剛好引發了大家的共鳴關注，就有很多的品牌方表示願意一起加入進來。那個時候潔婷聽說我是想要用來捐贈的，就表示說不要錢了，他們自己捐贈了很多，幾乎要把庫存的安心褲全都捐完了。
我聯繫的廠家基本都是有倉在湖北的公司，這樣比較方便後期運輸。但另一方面，湖北的工廠受疫情影響大，真的非常辛苦，但他們都捐了挺多的，捐錢的捐錢，捐東西的捐東西。而事實上前線的缺口還是很大。
鳳凰網健康：下一步打算怎麼做呢？
梁鈺：除了前期聯繫的品牌直接捐贈，還有很多民眾也想幫忙，所以下一步是計劃發起一個公益連結。我們聯繫了一個湖北本地的品牌，因為現在還是在春節期間，他們那邊放假，如果他們這次要開工的話，至少要給工人雙倍工資，但是他們願意虧本給到5折的價格，到時候大家拍了連結之後我們會分到各個醫院再去配送。
鳳凰網健康：給到醫院的話就是免費給的，志願參與的人用5折去買，然後免費給到醫院這樣是嗎？
梁鈺：對。
鳳凰網健康：到時候分配給哪個醫院，每個醫院給多少，給醫護多少，給患者多少，這個要怎麼分配呢？
梁鈺：我們目前的情況還沒辦法給到患者，暫時先分配給醫護人員，目前計劃的是一位女性一天用兩片，早晨一片，晚上一片，然後一個月三天的量在配，女生都知道，這其實已經很少了。有的企業有自己的定向捐贈，數額會有些不一樣，那我們就會尊重他們。
鳳凰網健康：醫院主要是哪些區域的？
梁鈺：我們目前已經捐了有武漢、黃岡、孝感的一些醫院。
鳳凰網健康：如果現在都還沒有復工的話，基本上都是用的庫存的衛生巾，被用作捐贈之後，大家買的話會不會受到影響，他們的庫存還夠用嗎？
梁鈺：他們只是用的湖北的庫存，而且他們也不是全部庫存。所以不用太擔心。
鳳凰網健康：現在這個工作是你們大概有幾個人在做？
梁鈺：基本上就是我和另外兩個女生三個人在忙。但其實現在在網上互幫互助也非常方便，我覺得是很多人為同一個目標努力。比如說我們需要運輸車隊，只要發出求助，就立馬有人幫忙拉一個群。
鳳凰網健康：真的很辛苦。一方面是要聯繫這些品牌來籌集這些物資，資源籌集到手另一方面還要再把它們捐贈出去，你覺得哪一環節是更難？
梁鈺：最難的是物流。
鳳凰網健康：運輸的話是企業還是你們負責聯繫物流？
梁鈺：湖北省內因為交通管制的原因，情況很複雜，出行都需要通行證，捐贈品物流必須要醫院受贈的單子，這都需要向疫情指揮部申請，另外運輸車輛也是有限制的。比如說一箱的衛生巾體積是0.7方，有多少箱，可能影響到車的形狀，這都需要仔細計算。現在只有志願者車隊，很多時候能不能找到車全看運氣。
鳳凰網健康：志願者車隊是本地一個專門做物流團隊嗎？
梁鈺：不是一個，市民自發的有很多。會有很多熱心網友私信我，介紹這些不同的物流車隊。還有一些偏遠地區的醫院，甚至只能自己走著去拿貨。所以當時我分配的時候都是儘量就近考慮，如果七度空間的倉在孝感，就會分配到孝感的醫院。
鳳凰網健康也聯繫到了第一批響應梁鈺號召的潔婷品牌負責人，9日潔婷將第一批300箱安心褲運抵武漢市協和醫院。此時，工廠在湖北省仙桃市的潔婷目前還在停產狀態，負責人坦言，倉庫裡的安心褲基本都拿出來捐贈了，如果一直停產的話其他產品庫存預計也會在三月中旬告急。
03
比物流問題更難的是改變偏見：
「女性」不是敏感詞，希望所有人都能大聲說出需求
鳳凰網健康：您是怎麼評價你自己的這個角色？
梁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概括。
鳳凰網健康：如果不好回答就跳過吧。
梁鈺：我覺得還是應該要回答，因為網絡上信息魚龍混雜，如果我不講清楚的話，可能會很多其他的人來混淆。
鳳凰網健康：在女性用品短缺這方面，您是很早在網上來發聲的。
梁鈺：對，不止是號召，我們也一直在推進，是一個「統籌人」吧，團結各個能夠團結的力量，也去發現更多能發現的問題。其實問題還有很多，只是因為沒人關注，所以我們都不知道而已。
鳳凰網健康：您覺得還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問題？
梁鈺：這一次在前線的女性工作者數量是非常龐大的，女性醫務工作者佔比超60%。單單孝感市，據我了解就有1.6萬的女性醫務工作者在前線抗疫。一些從全國各地支援隊伍，東西沒有帶那麼多，秋衣、秋褲、短袖、內衣、內褲這些都不夠，都問我能不能代買。而且，武漢大多都是沒有暖氣的，還得穿棉衣。還比如說有女性她們還在哺乳期，可能就上前線了，會有溢奶的問題。因為我也不在一線，還可能有更多我們看不到的問題，我能想到的只是我作為平常生活中覺得可能需要的。
鳳凰網健康：以後有沒有可能讓衛生巾成為一個必備的支援物資？
梁鈺：如果要是能夠呼籲成為這樣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把衛生用品需求納入到常規需求，真的實現讓政府統一調配，而不是像我們這種民間很辛苦一點點捐。
鳳凰網健康：您還有什麼需要我們來幫助或者號召的嗎？
梁鈺：還有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就是我覺得這次有很多輿論讓我非常的辛苦。我們做這個事情，只希望能夠去幫助更多的人，但是有很多人會刻意製造對立，挑起矛盾，找我一些很無理的問題，讓我非常的尷尬。比如他們會問，「你會因為女性和月經這兩個敏感詞在組織過程中遇到困難嗎」。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月經」和「「女性」會被認為是敏感詞。還有一些人高高在上，企圖去歪曲我的想法，讓我很頭疼，我一邊還要處理捐贈問題，還要去處理不和諧的聲音。
希望大家多看見女性的勞動者，和男性勞動者一樣平等地報導女性勞動者，輿論上更加淡定寬容一些。比如我對接過一家醫院，之前我說我要捐贈衛生巾給他們，他們非常震驚，認為這不是一個必需品，但是後來輿論風向慢慢變得寬容之後，他們都開始要求要護手霜了，這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事情。
鳳凰網健康：就是能夠讓人們大聲說出自己的需求。
梁鈺：對，而不是會被說「你怎麼那麼矯情」，當大家被允許說出需求，我們才能夠知道有什麼樣的問題。有困難，大家就可以一起來解決。這就是我們希望輿論能夠去做到的。
鳳凰網健康：其實我們就是呼籲更平等，不用特別去挑性別男或者女，讓選擇男性或者女性成為一個隨機的事情。
梁鈺：起碼讓大家有一個意識，覺得這應該也是跟其他支援物資是一樣的，是可以被列入考慮範圍內的就好。照顧生理期的女性，這是體現人性化的一面。
鳳凰網健康：說起來我也是看了你在微博上號召之後，反應很遲鈍地才發現這確實是一個被忽略的必需品。能讓大家都知道有這個事情，哪怕不是去給前線捐贈，去主動關心一下身邊的女性，也是特別好的一件事情。
梁鈺：對，我也是有朋友在前線，除了被感染的風險，工作壓力也真的很大，我希望媒體能夠多關注一些，身邊的朋友也可以多給她們一些鼓勵和安慰。
鳳凰網健康：我們也還有要特別感謝你們。
梁鈺：也希望更多有實力和有意願的大品牌加入我們，一起打贏這場「姐妹戰疫」。
後記
我們從微博中得知，梁鈺的志願團隊已從3人發展到46人，年齡更是從75後到95後不等。2月11日上線的公益連結提前籌款完成，數額超過200萬。截至2月13日下午17：00，#姐妹戰疫安心行動#共計協調9個品牌3個團體11人次個人捐贈，捐贈安心褲 186840條、衛生巾 7800片、一次性內褲 27156 條以及護手霜 700 支至武漢、黃岡、孝感、鄂州等地共35家醫院。
不止民間在積蓄力量，官方組織也積極參與了進來。今天（14日）上午，據@人民日報 微博消息，全國婦聯所屬中國婦女發展基金會針對女性生理期對衛生用品的需求，短期內緊急募集定向援助一線女性醫務人員款物225萬元，其中用於定向採購安心褲資金20萬元、價值100萬元衛生巾2020箱、價值5萬元安心褲2萬個和價值100萬元的秋衣秋褲。首批2萬個安心褲將於近日運抵武漢。
月經曾長期在中國傳統文化裡被汙名和隱藏，但我們更欣喜看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識和熟悉這個伴隨每個女性大半生的「親戚」，開始越來越多地把細緻入微的關懷送給女性。
記得印度曾推出過兩部電影《廁所英雄》和《護墊俠》，關注女性生理健康與印度衛生改革，從而讓被視為私密的女性健康問題在印度社會得到廣泛討論，最終推動實現衛生巾免稅降價。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每個人頭上，就變成了一座山。」而這些在困境中的熱心志願者，有如愚公移山一般的熠熠眼光和吭哧步伐，為撣走時代的偏見和缺憾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