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為碉樓局部拓印 資料圖片
展廳裡的碉樓拓片。資料圖片
南方日報記者 楊逸 實習生 郭桐妤 通訊員 薛燕
4月16日至26日,由廣州美術學院主辦的「邀約碉樓——一次世界文化遺產的行走與五人作品展」在廣州美術學院美術館舉行。張福華、李喻軍、楊小樺、陳舒舒、丁松堅五位教授,深入走訪開平碉樓,以傳統的拓印、西洋的繪畫、現代的影像等多種方式共同創作,並通過當代藝術觀念組合展出,為觀眾呈現出一場別開生面的展覽。
本次展覽策展人、廣州美術學院美術館館長王見表示,這一項目旨在以拓印碉樓的行動,對開平碉樓這項世界文化遺產進行回望與傳承,發出關注和保護世界文化遺產的呼籲,而這一項目也是對當代藝術真義的回歸。他認為,當代藝術應鼓勵公眾參與,使藝術行為與社會現實有所關聯。他還透露,藝術項目將借展覽發出新的「邀約」,吸引更多人共同關注百年碉樓的當代命運。
拓印碉樓
第一次「零距離」觸摸碉樓
走進美術館一樓展場,觀眾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牆上一幅高約6米、長約14米的拓印作品所吸引:中西合璧的建築外廓,斑駁印著「俊廬」二字,訴說著開平碉樓的華麗與滄桑。展館內用鐵腳架鋪開了約80張碉樓的拓片,整個展覽空間就像被時間凝固的碉樓剪影。
本次展覽的五位參展藝術家,多年來曾身兼藝術家教育與行政管理工作。他們是廣州美術學院版畫系教授張福華、李喻軍,雕塑系副教授楊小樺,中國畫學院書記陳舒舒,廣州美術學院附中校長丁松堅。他們的專長涵蓋國、油、版、雕各大領域。從策劃、踩點、拓印、拍攝、寫生到呈現出完整的藝術作品,五位藝術家共用了5個月時間。期間,他們與學生多次安營江門開平的「加拿大村」,以拓印碉樓的手法為碉樓俊廬留下「剪影」,在展覽中以拓片形式向觀眾呈現。
拓印在中國歷史上有著久遠淵源的文化線索。它源於古人的金石學,與碑帖、印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五位藝術家用這一接近「考古學」的方式拓印碉樓的外立面以及局部建築構件,其意義何在?
其實早在1990年,著名當代藝術家徐冰就曾推出名為《鬼打牆》的作品。徐冰和他的工作團隊用了24天時間,在北京郊區用墨拓印了長城的牆面,再將所有拓片紙組裝成一個宏大的裝置作品,徐冰藉此揭示自己心中對中國歷史的認知。
在古老的中國文化中,拓印往往被認為是對抗時間的一種手段。在拓印的過程中,往往會留下經歷時光洗禮的印記。「與寫生、攝影相比,拓印更能喚起人們對歷史和文化遺產的認知。」在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藝術設計系教授馮原看來,藝術家們通過「拓印碉樓」的方式發出文物保護的呼籲,使這次「行走」從一個當代藝術事件走向了文化遺產保護的公益行動範疇。
王見認為,拓印是中國古代採集圖像樣本的傳統方法,它是對原物的重現,能真實反映碉樓構件的原始尺寸。「我們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貼近過碉樓。在拓印的過程中,我們深刻感受到碉樓建築的縝密,就連防盜用的鐵窗、鐵門都做得非常細緻,令人驚訝。」李喻軍認為,親力親為的拓印能激發藝術家對碉樓的情感,使人們對其背後的宏大歷史心馳神往。「拓片體現的並非簡單的藝術概念,更多的是一種文化和精神的傳承,以及思考這種傳統文化應如何在當下被重新激活。」廣州美術學院美術館副館長胡斌說。
邀約碉樓
追問百年碉樓當代命運
在美術館的二樓展廳,展出的是五位藝術家的獨立作品,大部分都是「邀約碉樓」項目進行期間各自的寫生作品,如丁松堅對鄉間小路、十石村、高贊村等不同角度的油畫寫生創作,李喻軍朦朧而詩意的《遺失的影像》系列作品。頗為有趣的是,李喻軍的這組素描作品並沒有出現碉樓的形象,卻渲染出一種慢節奏的質感,反映作者對傳統文化更為感性的認識。
「系列作品和碉樓還是有關聯的。我們希望觀眾能將腳步放慢下來,去發現身邊那些值得我們留戀的東西。」李喻軍認為,回歸古典詩意的情懷正是「邀約碉樓」帶來的感悟。除寫生之外,創作團隊還對「邀約碉樓」活動進行了影像記錄。
「這次行走最重要的是傳達出我們的聲音:藝術家對世界文化遺產的一種態度。」楊小樺希望活動能喚起民眾對開平碉樓保護的重視。「碉樓無疑是中國近代建築裡的一顆璀璨明珠。它已經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但當我們走近碉樓的時候,卻感到這顆明珠仍未完全綻放它的光彩。」李喻軍發現,不少碉樓被開發為旅遊項目,但一些老房子在被改造的過程中,失去了其應有的歷史感。
「知道開平有碉樓的人很多,但多少人真正了解碉樓背後的故事?」行走在開平鄉間的小路上,楊小樺腦海裡都是這樣的追問。馮原則將開平碉樓描述為「一系列自相矛盾的混合體」:它為國人所建,卻是西洋建築;它紮根故土,它的主人卻漂泊異鄉;它固若金湯,卻被飾以雕梁畫棟……碉樓背後的難解之謎如此引人入勝,人們卻沒有對它展開追問。
2007年被成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之前,開平碉樓的命運曾走過蜿蜒曲折的道路。碉樓興起於清末民初,是華工海外淘金熱後回鄉建築的產物。隨著時代變遷,開平碉樓在上世紀50年代終止了它的建設,此後長年孤零零地聳立鄉間。由於碉樓並不是真正的居住建築,也沒有任何商業價值,往往變成開發商眼中的「雞肋」。
但在一些專家學者看來,碉樓大有價值。馮原認為,華僑大規模興建碉樓的自發行動,是中國民間主動進入近代化進程的典型案例。一百年後的今天,這場自發行動同樣具有啟發意義。「開平碉樓成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表明它不再單單屬於廣東或開平,它屬於全人類,成為一個特定歷史時期的文化印記。」
不過,碉樓在當地並未得到所有人的重視。李喻軍發現,不少開平碉樓目前的建築質量仍然良好,但許多村民寧可花錢建新房子,也不願意對老房子加以維修。「不少碉樓的業主已經漂洋過海,再也沒有回來過,看管房子的多數都是他們的親戚或者傭人。」楊小樺認為,老房子背後的文化記憶需要加以搶救。
「碉樓從過去的『雞肋』到『世界遺產』是觀念上的進步,使人們轉換眼光去看待自己的歷史、文化遺產、文化產業。」馮原希望,藝術家身體力行的呼籲,能讓人們更深刻認識碉樓背後的文化內涵。
回歸藝術
引導當代藝術「接地氣」
王見認為,本次文化遺產的行走是對當代藝術的一次回歸。「與古典藝術或現代藝術相比,當代藝術的本質就在於突破了個人的經驗。」他表示,與傳統藝術的「獨樂樂」不同,當代藝術更加追求「眾樂樂」,追求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然而,一些當代藝術家只是片面地模仿西方,卻沒有找到與民眾接地氣的話題。這不能不說是人們對當代藝術理解的一種偏差。」
藝術行為要與社會現實發生關聯,開平碉樓就是一個人人都可以參與的社會話題。「當代藝術的概念經常用現成品進行創意加工創作,以此將觀念傳達給參與者,而碉樓本身就是很好的現成品,只是先前缺乏藝術的表達方式加以呈現。」李喻軍說。
突破經驗、突破專業壁壘也是當代藝術的一個典型特徵。在拓印碉樓的過程中,每一位藝術家都放下自己的藝術家身份,而廣州美院的學生和普通職工都參與其中。每位參與者也都一視同仁,老師不會對學生提供任何指導。「大家都是一位普通的碉樓關注者。」王見補充道。
「這次活動只是一個開頭。目前對開平文物建築的研究還存在許多空白。」王見認為,本次藝術活動引起了當地文化部門的重視,而拓印碉樓的行動也將繼續進行下去,創作團隊會對展覽內容不斷充實。對於「邀約碉樓」的下一步計劃,李喻軍提出了不同的見解:「當代藝術行為一般是不可複製的,重複的行動會使行為的意義遞減。」他希望,將來能組織更多不同類型的藝術行動,關注開平僑鄉文化的其他側面,使碉樓背後的歷史脈絡得到更全面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