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莊子-秋水》屬於莊子外篇。根據古書體例,其內容可能或為莊子所作,或為後人據莊子思想所整合。此篇自古以來就以義理深刻而著稱。篇中通過一些有趣的故事,如我們熟知的望洋興嘆、貽笑大方、井底之蛙、邯鄲學步、濠梁歡魚等,指導我們認知事物該有怎樣的心態。那《秋水》怎麼說?我們又該怎麼做?
一、事物局限性與「道」
《秋水》開篇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秋天河水上漲的時候,所有的小河都匯聚到黃河中,黃河水漲潮寬,連對岸是牛是馬都分不出,於是河伯十分得意。直到順著水流向東走,看到大海之後,他才感到自己目光短淺,貽笑於大方之家。其中,河伯感嘆道:「且夫我常聞少仲尼之聞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
此處河伯感受到了自己認識的局限性,那就是他自己看待事物是以一種狹隘的眼光來看,而不是站在整體的大視野來觀察。而此段更深層次想要說明的是儒家學說與道家學說之間的差別。文中的「仲尼之聞」和「伯夷之意」代表的實際是宣傳禮樂、標榜仁義的儒家文化。但莊子認為這些始終是有限的,相比於道家概念中的無邊界、不受限的知識海洋,這始終是小巫見大巫。而河神這樣的認識,是其發自內心的感受,這一看似自然的描寫,實際上卻顯示「道」的魅力,河神自然地感受到道的美,因此發次感慨。
二、事物矛盾性與萬物規律
河伯有了清醒的自我認識後,北海覺得其孺子可教,於是便與其展開了對話。莊子借北海之口說道:「井龜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者」。井中之龜無法認識到大海的廣闊,是因為受到空間的限制;夏天的蟲子沒法跟他說冰,是因為受到時間的限制;而認識迂腐的儒生沒法跟他討論世間的大道,是因為禮教的限制。因此人想要真正地認識這個世界,認識自我,便要拋開一切束縛,體會生命與世界的真。
隨後河伯與北海先就河、海的區別討論了多少和大小的哲理問題。莊子說道個人只是人類的一分子,因此人跟萬物相比,就如同一根毫毛在馬背上一樣。因此莊子說用小的觀點看大的部位是看不全面的,而用大的觀點看小的東西也是看不分明的,因此,大小是語言所不能議論、心意不能傳達的。
由其大小,衍生到貴賤,莊子舉了生動的例子,他說大木材可以用來攻破城門,但不能用來塞住小漏洞,他們用途不同;千裡馬可以日行千裡,但是抓老鼠卻不如黃鼠狼和貓,它們技能不同;而貓頭鷹晚上可以看到跳蚤,白天瞪著眼睛卻連大山丘都看不到,這是他們性能不能。因此,不可能從一個角度來說明萬物的功用,更沒有固定不變的道理。
既然事件萬物區別難以判定,那該如何取捨?莊子的回答是萬物有萬物的道理,那就應該遵循自然的道,做到無為,讓事件萬物自然演化。當明白大道之後,個人就能分辨清安全和危險的境地,無論禍患還是幸福,進退都會十分謹慎,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到他。如此便無所謂得失。當真切認識到事物盈虧的道理之時,得到也不必欣喜,失去也不必憂愁懊惱。因為得失不是一定的,甚至生死之間也我不設界限的坦途。因為萬物都有死生的變化,沒有固定的形態,因此不能以一時的成敗得失作為判斷的依據。
三、順應天命、順應自然
《秋水》篇闡述完深奧的大道之後,莊子開始與其他學派的思想進行對比。他先講述孔子被衛人所圍,但是他看得十分通透,因為他知道遇到大難是他的天命,莊子說這是聖人的勇敢。但這明顯是莊子設想出來的。《論語》記載,當孔子被困於匡時,他的反應是大嘆:「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真實的孔子是有很強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的,他講他是周文王之後代表斯文的人,如果上天想讓禮樂文明斷絕的話,那就讓他受難吧。但上天會保留這種文明,因此衛人不敢怎麼樣。莊子將孔子這種使命感曲解為知天命而無懼,實際上就是為了進一步闡明他順應天道的說法。
說完儒家,莊子又轉到名家。名家的公孫龍自以為可以從「名」的角度來認識食物,討論諸如「白馬非馬」、「離堅白」之類的話題,認為自己是世家最為通達的人了。但是他聽說莊子的言論之後,卻是感覺茫然不解,便請教魏牟。疑惑自己是辯論不如莊子還是知識不如莊子。魏牟聽了他的話後,給他講了井底之蛙的故事。說他的智慧相比莊子,等同於井底之蛙看大海一樣,如果用他的認為去體悟莊子學說,那就想等於用管窺天,用錐刺地一樣無知。並且勸他不要試圖領悟莊子的學說,不然可能導致的結果只會是邯鄲學步,忘記自己本來的學業。
以上故事很有可能是莊子門生為抬高莊子所作,但也可以體會莊子的精神,那就是「順應天命」,孔子看淡生死,是因為知天命。而公孫龍也不要邯鄲學步,試圖了解自己感知的精神境界,更是要求其順應自然。
四、明曉物性,真性即樂
本篇的收尾處,是我們熟知的三個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當楚王想要請莊子入朝做官,莊子卻以神龜為比喻,說自己寧願託在尾巴在泥巴裡爬行,也不願意死後被人尊貴的的供奉。第二個故事與第一個有異曲同工之妙,惠子聽傳言說莊子要來取代他的國相,大肆搜捕。莊子見到他卻說,南方之神鳥只停棲在梧桐,吃竹國而喝醴泉。貓頭鷹卻擔心神鳥搶他的臭老鼠,而惠子的行為正與此相似。過的逍遙自在,這是莊子之樂,不受世俗名利拘束、率性而為,是他的追求。而世俗之人,恰是無法看清,所以徒增憎恨。莊子說「至德不求」,正是說這種境界,如果執著於外在的虛名,那將會捨棄自己內心的德行。
第三個故事,是我們熟悉的濠梁之辯。水裡的魚是否快樂?這個問題似乎無從知曉。但莊子卻認為惠子此舉是不知物性而妄起質疑。若我非魚,不知魚之樂,子既非我,怎能知道我的想法。你若不是我,而能知道我的想法,那同理我非魚,也能體悟到魚的快樂。物性不同,達其理而啟其情。這個問題,自古以來有很多人爭論不休,分析說惠施重邏輯推理,而莊子則是超越性的直覺思維。這些理解雖然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如果將這個故事放到《秋水》全篇來理解,這些理解無疑都忽視了莊子要強調的「真性」,即食物的天然本性。魚之樂,表現在其「出遊從容」,這是他的本性,如果萬物都能隨其本性,那必然是快樂的。
結語:
《莊子-秋水》充滿哲理,相比《莊子》內篇的諸篇各篇分別闡明一個道理。外篇可以說是《莊子》中思想綜合。而本篇的主旨,是要求人在看待萬事萬物之時。其價值取向要破除價值判斷的相對性。要擺脫主觀認識的局限性、突發的偶然因素影響以及破除世俗之「名」的幹擾,最終順應自然之道,回歸本真。如此,便可以樂觀地應對世間萬事萬物繁複紛雜的變化,摒棄仁義禮樂等社會觀念帶來的約束,體驗到人生真正的「樂」。
參考文獻:
[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
陳鼓應:《莊子今譯今注》,商務印書館,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