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距離遞交舉報信已經過去了十年,但孔女士一直認為,對方依舊懷恨在心。
母親的「愛心」讓小潞感到很沉重。
「十多年來。我一直生活在爭吵中,有時候我會衝著媽媽喊,叫她別去告狀了。」昨天,在海澱區學清路一家高校的地下室內,小潞(化名)流著眼淚告訴記者。在這名26歲的女大學生眼中,家中的矛盾來自於10年前母親的一次舉報單位領導的行為,雖然信訪部門早已就此事對相關責任人作出了處罰,但母親依然固執地認為背後仍然存在黑幕。由於懷疑可能有人「報復」自己的女兒,敏感的孔女士對外界處處設防,為了保護女兒,她甚至從外地進京陪讀。
「我不敢談戀愛,害怕把另外一個人拖進來。」然而,已經有了四年被母親陪讀經歷的小潞始終無法解釋自己母親的多疑的原因。
回放 十年前舉報領導 查清後依舊存疑
孔女士原是山東省兗州市汽車運輸公司汽修廠的倉庫保管員。1989年,她所在的公司買了19臺推土車進行改裝,改裝後,廠長拿了一張單據找她開入庫單,稱為改裝車買了1644元的鋼板。孔女士告訴記者:「那張單據是從單位的門市部開出來的,但是門市部根本就不賣鋼板,所以我覺得廠長有舞弊的行為,就拒絕在單據上簽字。」然而,廠長卻一再催促,孔女士說自己只得照辦。孔女士表示,正是從這件事開始,廠領導開始嫉恨她,常常找她的茬,甚至還安排同事暗中監視她。
1990年7月,孔女士與同事發生口角,而且還動了手,因孔女士拒絕寫檢查,單位令其停止工作。也就是在這一年,孔女士開始向上級機關舉報單位領導存在貪汙等行為。
兗州市汽車運輸公司的上級主管單位為兗州市交通局,該局信訪科陳科長介紹說,1997年,山東省信訪局、濟寧市信訪局均接到孔女士的舉報材料,之後兗州市信訪局、兗州市委、市檢察院、市法院、市公安局組成聯合調查組,對孔女士舉報的單位領導進行了調查。經調查發現,被舉報的二人確有出具憑證不實和弄虛作假的問題,這是違反財經紀律的,其主管單位對此二人進行批評教育,令其寫出書面檢查。但其他關於領導貪汙的舉報,則缺乏確切證據。對此,孔女士一直堅持確有其事,並數次上訪,堅持要查個水落石出。
對於一再不相信調查結果的孔女士,兗州市交通局的陳科長有些哭笑不得地告訴記者:「我覺得她的想法有些偏激,只要是和她的想法不一樣的人,一律被她說成是和那些人一夥的,或是被買通的。一次我和她談了3個小時,最後的結果卻是,她說我被人收買了。」
影響 高考時複習受幹擾 母親堅稱遭人報復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孔女士雖然仍然堅定地認為自己沒錯,但是其關注重心已經轉移到女兒的身上來。小潞認為,媽媽總是覺得有人會迫害自己,即使一些可能同樣發生在其他孩子身上的事情,在媽媽看來就是別人迫害女兒的證據,從1989年遞交舉報信件以來,「女兒要被害」的念頭牢牢地佔據了母親的頭腦,這也讓小潞感到深深地苦惱。
小潞告訴記者,在自己的中學時代,媽媽幾乎是無微不至地關心她。一次,自己騎自行車不小心摔傷了,敏感的孔女士立即認為是有人暗中加害女兒。就是平時和女兒上街,遇上一輛疾馳而過的轎車,孔女士也會緊張地拉著女兒迅速離開,她認為,司機是開車來撞她們的。
小潞還回憶說,在考大學的時候,每天晚上住宅樓下面都有三五個人高聲喧鬧著打牌,為此媽媽曾多次下樓制止,但是都不見效果,相反,這些人還越打越來勁。那一年,小潞因幾分之差,和大學校園失之交臂,孔女士發現那些打牌的人好像和被舉報的領導有聯繫,因此孔女士認定,那些人肯定是來故意影響女兒學習的。但是當記者詢問是否有確切的證據時,孔女士只告訴記者:「他們就是住在我舉報的那個領導的小區,難道他們不是串通的?」
與室友發生矛盾 母親聞訊進京陪讀
2002年,小潞考上了曲阜師範大學的法律專科班,但就像很多剛進入大學校門的同學一樣,小潞也和同宿舍的一兩位同學發生矛盾。小潞告訴記者:「我喜歡在宿舍學習,但是有一個同學卻喜歡在宿舍聽歌,這樣一來,我們就發生了一些爭吵。」然而簡單的宿舍關係被孔女士上升到複雜的打擊報復事件,「她一聽說此事,就到學校向老師反映情況,稱有人對孩子進行打擊報復。此外,這位敏感的母親將女兒接出了宿舍,在學校外面租了一間三居室陪伴女兒,目的就是逃離那些人的「威脅和恐嚇」。
2006年,小潞考上了北京某重點大學的成人教育專升本班,同樣是住進了宿舍,除了一位女同學和小潞有矛盾外,宿舍其餘同學都很友好。但就是這樣的環境,也被孔女士認為,那位不友好的女生被那些被舉報者買通了,跑到北京威脅女兒。
為了保護女兒,孔女士跟到了北京,在小潞所在學校的地下室裡,用500元租了個小房間。雖然已是春天,但是當記者走進這個地下室時,仍然感到潮溼和陰冷。房間裡並排放著兩張小床,過道僅容一個人轉身。靠近屋門的地方,是一排柜子,上面放著一些瓶瓶罐罐。孔女士每個月有1000多元的退休工資,除去租房子的錢,她和女兒的生活費已經非常緊張。雖然小潞父親的工資在當地不算低,但是還要供女兒上大學,再加上孔女士平時給各地政府部門打電話帶來的200餘元電話費,家裡的日子過得挺緊。不過對於這些付出,孔女士雖然無奈但卻無悔,她告訴記者:「沒辦法,我有家不能回,在北京女兒又受到陷害,我不能不管。」從女兒上大學開始,孔女士已陸續度過四年陪讀時光。
調查 大學輔導員證實確無人陷害女兒
記者電話採訪了小潞曾就讀的曲阜師範大學時的輔導員李敏老師。說起孔女士,李老師還記憶猶新,她告訴記者:「學生剛上大一,這個媽媽就跑到學校裡來了,她說自己家庭受到壞人迫害,特別是女兒,同宿舍的同學更是對女兒進行打擊報復。為此,我專門把她們的同學一個個找來問、了解情況,但是根本就不像她說的那樣。之後,這位媽媽就把女兒接出了宿舍,我就很少見過小潞了。」
李老師表示,她曾找小潞交流過,與其母親相比,小潞顯得理性得多,性格上沒有問題,比較溫順,平時和同學相處也不錯,小潞自己從來沒有反映過受人迫害的情況,而是其母親主動找到學校說此事,「讓我奇怪的是,每次都是媽媽自己來,從來不帶孩子。」
敏感母親嚴密呵護 女兒校內交友困難
小潞的專業是法律,這也是母親幫她選擇的專業,「媽媽是希望我學了法律能夠幫得到她。」小潞流著淚告訴記者:「我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每到考學的關鍵時候就不順利,但是沒有想過和家裡的那些事情有什麼聯繫,因為不是我一個人遇到這種情況,很多同學都是這樣子的,但是媽媽總說,這些事情肯定跟她舉報貪官有關。」
在小潞的印象中,她跟著母親跑過了很多部門,她用「我一直生活在這種環境中」來形容自己的家庭。就是在學校住宿舍的時候,同學們偶爾說起各自的家庭,小潞也會避而不談,她說:「我不想說,我更不想讓大家知道我的家庭是這個樣子的,所以我就選擇沉默。」在很多同學眼中,小潞不愛說話,也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記者了解到,每當小潞在學校裡和同學發生了不愉快,也只能回家和母親訴苦。
小潞說:「每次跟媽媽去那些政府部門上訪,看見一大屋子人坐著,我頭都大了,但是我又不能陪著媽媽。」小潞說,如果不去那些地方,自己感覺和其他女孩子沒什麼不一樣,但是一到了那裡,才會再次感覺自己的家庭有那麼些東西讓人不能釋懷,有時候挺苦惱的,如果不想還能好一些。
小潞到現在都沒有男朋友,當別人給她介紹男友,小潞也婉言謝絕了,她表示,自己家裡現在是這種情況,找一個朋友等於要把人家也牽扯進來。「我不想這樣。」小潞默默地低下了頭。
據了解,小潞的父親在鐵路部門工作,她說,自己和父親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們都是特別老實的人,看著媽媽整天為這些事情操心,爸爸有時都特別生氣,他擔心這會影響到我將來的生活。」
編輯:張開翼
(責任編輯:李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