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雪節氣,又到了內蒙古的農村牧區又到了「宰豬臥羊」的時節,朋友圈和各種自媒體有很多的小視頻和文章反映這一情況,或回憶,或實拍,離開家鄉多年的我,或許也和很多人一樣,仿佛又聽到了豬尖利的叫聲,看到了褪豬時蒸騰的水汽,聞到了槽頭肉燴酸菜和灌血腸的香味。因此,就應這個時節,蹭個熱度,東拉西扯,說說吃肉吧。
一、回望家鄉農村,記憶中的吃肉
在我的家鄉達茂旗,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別的地方人心目中,是個好地方(現在「淡了」),雖然在改革開放前也很貧困,但相對其他地方來說,還是要好一些。儘管一年中大部分時候,都是少油寡水,可是入冬以後,農區大部分家庭還是會殺一隻羊或一頭豬,好一些的家庭豬也有羊也有;牧區一般人均兩隻羊以上,正所謂「肥正月、瘦二月,苦寒不過三四月」。
我從小身體就虛弱,雖然一說起來肉也覺得很香,但是就像一隻貓一樣,雖然嘴饞,但是吃肉卻吃不了多少,吃上一塊兩塊就吃不動了,因此自己對吃肉的記憶不是很多,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更多的記憶,是看別人的吃肉。
我的家鄉烏盟後山一帶,把能吃肉能喝酒叫有「祿量」,《說文》中解釋,祿,福也,能吃肉能喝酒,就是有福氣。可惜,我「祿量」不行。
當年很多人的理想就是「闖嘴闖嘴肥啦啦」地吃一頓肉。真正愛吃肉的人,一般不是只吃瘦肉,而是吃肥瘦相間的肉或肥肉,特別是趁熱時候吃,肥肉有一種讓人難以抵禦的脂肪香味。在我的家鄉,受蒙古族影響,人們在宰殺羊的時候,更有一種生猛的吃法,趁著羊還有體溫時,用小刀把羊胸叉上的肥肉或羊尾巴上的肥油削成又長又薄的條,然後像「喝麵條」似的一吸溜就進了肚,那個香美的樣子,一般人是難有體會的。
每年冬季時殺豬的槽頭肉燴菜,那肥肉雖然香美,但是沒有「祿量」的人,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的時候,突然你就吃不進去了,喉嚨發膩,有一種喝醉酒的感覺。但是人家給你盛到碗裡了,你一個「大楞楞」的人,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怎麼好意思給人家剩下浪費了?但是吃又吃不進去,放又不能放下,那滋味實在是不好受。時至今日,我老家的村子裡,還流傳著一句歇後語「XXX吃豬肉——看見小鍋子還頭疼了」。
二、歷史和現實中吃肉的好手
無論古今中外,不乏奇人異士,就拿吃肉來說,有些人就可以說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力。
小編第一個佩服的是漢朝開國大將樊噲。在著名的歷史故事《鴻門宴》中,《史記》記載,樊噲聽張良說項羽的謀士範增讓項莊假裝舞劍,要趁機刺殺劉邦,於是他闖入宴會大帳,要救劉邦。項羽見闖進來個莽漢,就說:「是個壯士啊,賜他一杯酒。」項羽的左右就遞給他一大杯酒,樊噲拜謝後,把酒喝了。項羽又說「賞他一條豬前腿」。左右就給了他一條半生不熟的豬前腿。樊噲把他的盾牌扣在地上,把豬腿放在盾牌上,拔出劍來,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個豬前腿切著吃了。
清朝時候,出了兩個吃肉好手。一個是大名鼎鼎的乾隆朝大學士紀曉嵐。電視劇裡稱他「鐵齒銅牙」,能言善辯,實際上吃肉那更是了不得。史書記載紀曉嵐是一個身材魁偉的粗壯漢子,每天基本不吃米食麵食,基本上就是吃肉,一天能吃十幾斤肉。和他同朝為官的協辦大學士英和曾看到他吃飯的情景:到了吃飯時間,僕人捧上來一大缽烤肉,大概有3斤多,紀曉嵐一面和英和交談一面大塊吃肉。就是這樣,紀曉嵐還活了八十多歲,真不符合現在的飲食科學。
乾隆後期任禮部尚書的滿族人達椿,吃肉時候的吃相有些怕人。他年輕時家裡窮,買不起好吃的,實在饞的不行了就買個四五斤牛肉,略微煮一煮,鍋開不久就吃個精光。當了高官以後,平時看上去挺斯文的,但見了肉時,就像貓見了老鼠一樣,喉嚨中呼呼作響,同席的人都不敢下筷子。晚年時,有一次他得了傷寒剛剛好,皇帝問他還能不能吃肉,他回答說能吃,於是皇上就賞賜了他不少肉食,不想他老先生一下吃多了得了大病死了。
在我的記憶中,我一個前不久去世的堂叔吃肉也行。當年他幫村裡人殺豬,就要個豬尾巴。家境好一點,看他是個光棍,如果餵的豬肥大,為人也不小氣的人家,就在給他割豬尾巴的時候,會旋著帶上挺多的肉,這樣一個豬尾巴,有皮有肉有骨頭,有肥肉也有瘦肉,相對來說在當時的農村也不算稀罕東西,自己回去還能美美地吃一頓,看來我這個堂叔還是有些心眼的。
有一年,他和我們村的一個人給召河(希拉穆仁)五隊的牧民當長工,那另一個人有一次吃了一個牛「耬鬥骨」和兩三條肋肢的肉,要知道牧民家的肉基本不怎麼剔,那人個字也就是1.6米左右,人們說他「間架不大挺入深」。
三、吃肉的喜劇和悲劇
明代馮夢龍《古今概談》、謝肇淛《五雜俎》記載,五代時,李載仁是唐朝皇族的後裔,為了逃避戰亂,跑到江陵躲避。鎮守江陵的後梁荊南節度使高季興看在他是前朝皇族的份上,讓他做了個掌管刑獄的觀察推官。他生性迂腐,行動緩慢,從不吃豬肉,認為吃豬肉是最難受的事。
有一次,他正要接受上司的召見,剛上馬,家裡有兩個僕人不知因為什麼打了起來。李載仁大怒,叫人立即從廚房裡拿來大餅和豬肉,讓兩個僕人當著他的面吃下去,並且警告說:「以後如果膽敢再打架,一定要在豬肉裡加上酥油來重重地懲罰你們!」
說完這個喜劇故事,再說個悲劇。
大約在改革開放前後,達茂旗百靈廟鎮有兩個學生打賭,一個說,我什麼事都敢幹,另一個就說不相信。那個說自己啥都敢幹的就說,我敢把前幾天死了人埋出去的墳墓上的引魂幡插到你們家房上,另一個還是不相信。也是當年那些孩子們天不怕地不怕,果真就把新墳上的引魂幡拔起來插到了他同學家的煙囪裡。那個同學的父親發現後,一怒之下,把那個胡作非為的孩子打了一頓,不想這孩子就因為挨了一頓打就精神失常了,以後基本就在小鎮的街上流浪。
那時候達茂旗外貿公司收購農村牧區的肉類、羊毛、羊皮、豬鬃等土特產品,經過初步加工後出口或出售到區內外其它地區。有一天,這精神失常了的孩子聞到了外貿公司煮牛肉散發出的香味,就在門口流連徘徊著不走,想吃些肉。看門的老人看這孩子可憐,就給了他一半斤,這孩子吃完以後還是不走,沒吃飽,老人又給了他些;可是這孩子還是不走,老人怕他瘦肚子一下吃這麼多撐壞了,就沒再給他。
不想這孩子夜裡從煮肉的那間房子的氣窗爬了進去,掉進了滾熱的鍋裡,那特製的大鍋據說能煮一條牛的肉,等人們發現時,悲劇早已經發生了。
四、吃肉的政治
鯤鵬展翅,九萬裡,翻動扶搖羊角。
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
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間雀。
怎麼得了,哎呀我要飛躍。
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
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
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
不須放屁!試看天翻地覆。
上了些年紀的人,都知道這首《念奴嬌·鳥兒問答》。這首詞是我國第一代領導核心在1965年中國和蘇聯「大論戰」時寫的。
在有些時候,讓老百姓吃飽,不餓肚子,或者再進一層讓老百姓吃上肉,過上好生活,其實也是一種最大的「政治」。2010年12月,東鄰鑫委員長就發誓,要在三年內,要讓老百姓吃上米飯,喝上肉湯。
「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就是我們的奮鬥目標」。從這一層來看,無論是土豆燒牛肉,還是喝上肉湯,實際上出發點都是正確的。不過在「運動」這一模式下,赫魯雪夫「土豆燒牛肉政策」,出現了巨大的失誤,也鬧出了笑話。
1957年,為了體現蘇聯體制的優越性,赫魯雪夫在列寧格勒農業工作者會議上提出:「蘇聯已經具備一切條件,要於今後幾年按人口平均計算的肉類、牛奶和黃油等產量方面達到美國現有的水平。」當時,蘇美兩國肉類產量的實際情況是:蘇聯肉類總屠宰量為750萬噸,人均36公斤;美國肉類總屠宰量1600萬噸,人均97公斤。1964年4月,赫魯雪夫訪問匈牙利時,在一次演說中說,「福利共產主義」是一盤「土豆燒牛肉的好菜」。
接下來的蘇共中央「六月全會」上,畜產品產量如何追趕美國的問題,上升到政治高度。由於國家規定的肉類收購價格遠不能抵償生產成本,生產者的積極性無法調動起來。1958年,蘇聯的肉類總產量僅比1957年提高5%,與赫魯雪夫要求的60%到70%相距甚大。赫魯雪夫很不高興,決定向各地領導人進一步施加壓力,對各地幹部的考評和升降,首先要看他們能給國家提供多少噸肉。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交差,「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梁贊州黨委書記拉裡奧諾夫把梁贊州不論是集體農莊和國營農場和農戶家的肉用牲畜、奶用牲畜,還是畜力牲畜、種畜,無一例外都統統宰殺了,因此梁贊州超額完成了任務,放了一個「衛星」。1959年12月中旬,梁贊州向赫魯雪夫發去喜報,說他們將肉類產量提高了四倍,明年他們將再接再厲,使賣給國家的肉類增加到18萬至20萬噸。
梁贊州拉裡奧諾夫的做法,赫魯雪夫並不知情,他見到喜報,自然十分高興,授予了該州最高榮譽勳章,並誇讚道:「好樣的梁贊,不愧是蘇維埃的梁贊。」
在梁贊州的帶動下,蘇聯其它各加盟共和國、州都採取了類似的措施,當年,蘇聯的肉類總產量達到890萬噸,牛奶的產量超過了美國,蘇聯上下充滿著一片虛無的驕傲和盲目的自信。
1960年,因為採用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辦法,梁贊州費勁力氣,只向國家交售了3萬噸肉類,不到拉裡奧諾夫在蘇共二十一大上拍胸脯保證的六分之一。赫魯雪夫於是派出工作組去調查,一下子戳穿了拉裡奧諾夫的把戲,拉裡奧諾夫無奈在辦公室裡開槍自殺。此後,蘇聯有很多州委第一書記、書記被撤職,甚至開除了黨籍。此後,蘇聯的肉類生產一年不如一年,每況愈下。
2020年,對於很多人是寒冷和艱難的一年。我衷心希望,不要讓吃肉成為今後美好又苦澀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