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是一種處於擴散狀態的不安。恐懼與焦慮最大的不同在於,恐懼是針對特定危險的反應,而焦慮則是非特定的、模糊的和無對象的。焦慮的特性是面對危險時的不確定感和無助感。
我們若是問,在產生焦慮的經驗中,是什麼受到了威脅?我們便能了解焦慮的本質。
假如我是一位要去牙醫診所拔牙的大學生。我在路上碰到一位教授迎面而來,這個學期我選了他的課。也曾到辦公室找他,但他既沒有和我說話,也沒有點個頭或打招呼。和他擦身過後呢,我會感到胸口充塞著一股被咬的痛楚。我不值得注意嗎?我是無名小卒嗎?我什麼都不是嗎?轉換畫面,當牙醫拿起鉗子拔牙,使我感到一股比方才的焦慮更強烈的恐懼。可是一旦我離開牙醫手術椅,也就忘了方才的恐懼,但是先前焦慮狀態中的被咬之痛卻揮之不去。甚至晚上做夢時都還會出現。
因此焦慮中的威脅未必比恐懼來的強大,但是他卻會在某個更深刻的層次攻擊我們。這威脅必定是針對人格核心或本質內的某個部分而來。我的自尊、我個人的經驗、我的價值感,這些都是關於威脅指向何物的描述,但是並不能窮盡其內涵。
對焦慮的定義如下:
焦慮是因為某種價值受到威脅時所引發的不安,而這個價值呢,則被個人視為是他存在的根本。威脅可能是針對肉體的生命(死亡的威脅)或者心理的存在(失去自由、無意義感)而來,也可能是針對個人認定其他存在價值(愛國主義、對他人的愛、以及成功等)而來。
我們雖然經常用擴散的和模糊的來形容焦慮,但這並不表示焦慮,比其他的感情痛苦少些。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形下,焦慮的確可能比恐懼更痛苦。處於擴散和未分化狀態的焦慮性質所指涉的,是經驗到了威脅的人格層次。
個人體驗到的不同恐懼,是根據他發展出來的安全模式而定的;但是在焦慮的經驗當中,是這個安全模式本身受到了威脅。不論恐懼多麼會令人不舒服,但是當他被經驗成一種威脅時,便可以在空間上確認他的位置,並做出調適,至少理論上是如此。有機體與給定對象之間的關係才是重點,如果對象可以被除去,不論是以重新確認或逃離的方式完成,不安就會消失。
但是因為焦慮攻擊的是人格的根基、核心、本質。所以個人無法置身於威脅之外,也無法將他客體化。因此個人便無法採取具體的步驟去面對他。我們無法和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抗爭。用俗話說,就是我們覺得被絆住了。或者如果焦慮很嚴重甚至令人窒息的話,那麼我們會感到害怕,卻不確定我們害怕的是什麼。基於焦慮所威脅的,乃是個人核心而非周邊的安全感,因此弗洛伊德和沙利文等人把焦慮描述成一種宇宙經驗。焦慮是宇宙的,因為他將我們完全攻陷,穿透我們整個主觀世界,我們無法站在外面將它客觀化。我們不可能將他與自己分別對待,因為我們看待事物的知覺作用本身,也被焦慮入侵了。
焦慮之所以沒有特定的對象,是因為他敲擊的是我們知覺經驗的心理結構基礎,而這正是我們的自我得以與客觀世界區分開來的基礎。
越焦慮的人呢,越無法看清自己與外在刺激的關係。也因此無法適當的評估刺激。我們會說某人有恐懼,但卻說某人是焦慮的,這兩句話是許多語言中的慣用講法。十分準確的說出了兩個概念間的差異,因此在嚴重的臨床案例當中,焦慮會是一種自我消解的經驗。
針對以上的內容我們總結如下:
焦慮沒有特定對象的本質,是因為個人安全的基礎受到威脅。
而因為有此安全基礎,個人才得以在客體的關係中經驗到自我,沒有安全基礎,主客體的區分也就因此崩解。
因為焦慮會威脅自我的基礎,所以在哲學層次上的理解,可以被說成是自我將不復存在。自我的消解不只包括肉體的死亡,他也可能包括自我存在所認同的心理或精神意義的失落,也就是無意義感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