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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保羅·喬治,球星看臺,2019.11.15
譯者:小炒肉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好像整個體育場中的空氣都消失了,真挺嚇人的。我仿佛能聽見每個人的吸氣聲,能看見他們用手掩面。
我看到教練組成員向我狂奔而來。
最開始,我並未感到一絲疼痛。我只想站起來走兩步,緩一緩,可我根本站不起來。我還沒有低頭去看自己的腿。
然後,我發現人群中有人掏出手機對著我一陣狂拍,這種場景可不常見。那一刻,我心裡明白情況一定糟透了。最終,我低下頭看了一眼……哦。
上一秒,我剛24歲,入選了美國男籃,正與步行者的隊友們再次向冠軍發起挑戰;下一秒,我的職業生涯結束了,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眼前閃過。
比如,我考入弗雷斯諾大學後打的第一場比賽,就完成了一記隔人暴扣,第一次入選了「體育中心」評選的當日十佳扣籃;
比如,我第一次去到波士頓打球,看見加內特、隆多、皮爾斯、雷·阿倫和奧尼爾從球員通道魚貫而出,活像電影《空中大灌籃》裡的「怪物奇兵」,風頭一時無兩;
再比如,教練第一次令我防守麥蒂,在我眼中他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賽後的更衣室裡,我一動不動地呆坐了很久,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還躺在地板上等待擔架的時候,腦中同樣只有一個念頭:我還能和以前一樣嗎?
感謝上帝,那天晚上我媽媽就在人群之中。我和媽媽的關係一直都很特別。她陪我乘坐救護車去了醫院,我記得她一直在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句話如果當時是從其他人嘴裡說出來,就沒什麼意義,但媽媽為這句話賦予了強大的力量。因為我媽媽經歷過真正的痛苦,而我所經歷的痛苦與年幼時親眼目睹母親克服的痛苦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我六歲時,媽媽突然中風。醫護人員在她的腦血管裡發現兩個血栓,甚至曾一度宣布她已經去世,不過他們依然挽回了媽媽的生命。當時我還太小,無法完全理解母親能活下來是一個多麼大的奇蹟。這些年來,她的身體恢復得非常好,甚至超出了全家人的期望。但不幸的是,她留下了部分癱瘓的後遺症,一直忍痛堅持康復訓練,雖前路漫漫,卻總有曙光。
我還記得,當時自己曾經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媽媽病床旁邊,拉著她的手,和她一起入睡。出院之後,醫護人員幫我們在屋裡搭了一張康復床,我在床邊的地板上鋪了床單和枕頭,晚上就睡在她旁邊。
所以,當她在救護車裡握著我的手,對我說「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句話時,我完全相信她。
手術後,我的恢復過程很漫長。在這期間,我曾數次感到極度抑鬱與沮喪,整個人都喘不過起來。還好,每當這種時候我都可以和媽媽說說話,她的話語為我提供了堅持下去的力量。她知道我一定能夠浴火重生、再度踏上賽場,因為打球是我這輩子唯一真正想做的事情。毫不誇張。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我媽,她可能會告訴你,我小時候總愛穿著全黑色的「忍者」服,光著腳在外面投籃。就算已經晚上十一點,而且天降大雨,我也照樣投個不停。我家不是買不起球鞋,我只是真的不願意花上30秒的功夫去繫鞋帶、把鞋穿好。一想到要去打球,我連1秒鐘都捨不得耽擱。
我的兩個姐姐能夠證實我對籃球的熱愛。她們第一次帶我去當地的基督教青年會參加五對五的籃球比賽,只見所有孩子都全副武裝地來到球場,而我只穿了一條自製的牛仔短褲,就大搖大擺的一起上了場。我只是在賽前拿了把剪刀,把牛仔褲的膝蓋下面裁掉,就搞定了,你能想像嗎。
我執迷於籃球,腦子裡幾乎沒有其他事情。這種執迷並非一時興起,幾乎可以說有點病態。小時候我真的除了打球別的什麼都沒幹。
我這麼說並不誇張,因為這與我成長的環境與時代密不可分。如果你不是加州人,那就聽我細細道來。關於加州,你肯定知道好萊塢,或者貝弗利山莊,對吧。然而,我家可不住那裡,我家住在遠處那些山丘的另一邊。
山丘的那一邊,是帕姆代爾,是羚羊谷,是另一個洛杉磯。上世紀80年代,許多家庭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從加州中南部、英格伍德和康普頓搬至此地。這裡像是一個位於沙漠中心的藍領小鎮,除了打球或去購物中心閒逛,真的沒什麼事情可做。2000年,我10歲,電視上一面是科比帶領湖人向著三連冠發起衝擊,一面是擁有達柳斯·邁爾斯、拉馬爾·奧多姆和埃爾頓·布蘭德的年輕的快船。那是洛杉磯籃球空前繁榮的年代,我家人一半支持快船,一半為湖人吶喊。
科比是我第一個也是終身的偶像,我所有的技術動作和比賽風格都是對他的模仿。之後我又看著D·邁爾斯直接從高中直接進入聯盟,一次次高高躍起搶下皮球,白色的髮帶在空中亂舞。科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球員,但是快船代表了山丘另一邊的當地文化。我深深地被快船的風格迷住了,無論誰與我聊天,唯一的主題都只能是籃球。
由左至右:昆汀·理察森、達柳斯·邁爾斯、拉馬爾·奧多姆、科裡·馬蓋蒂
我大姐泰奧莎比我年長5歲,我倆經常在屋子前面的小路上一對一鬥牛。呃,比賽地點可能不太準確,因為爸爸會從屋前的窗口大喊:「你們看著點!別把我的車砸壞了!」
於是,我們只得把移動籃架拖到屋後窄窄的死胡同裡,在那兒比賽。我家的籃架很破,籃筐下緣下垂的厲害,支撐籃板的幾根柱子都用電工用的黑色膠帶纏得嚴嚴實實。確實很寒酸,但那是屬於我們自己的籃架。無論是花式轉球、定點投籃還是鬥牛,只要可以比的項目,我們都會嘗試。那些年姐姐把我碾壓到渣都不剩,她實在太強了。她的拿手絕活是鄧肯中距離跳投,前傾、後仰、甚至零角度,無一不精,簡直就是鄧肯本肯啊!小時候我覺得自己永遠贏不了姐姐,還好,高二那年我終於成功了。在那之後,我用盡了餘生的全部精力來躲避她重賽的要求。
我要面對的第一個困難,就是根本沒有任何球探會來帕姆代爾考察小球員。一個都沒有。少年時期,我連一個打過大學籃球的人都不認識;隨著年歲增長,YouTube開始流行,我在網上看著那些來自洛杉磯和紐約的小球員們——蘭斯·史蒂芬森、德瑪爾·德羅贊、朱魯·霍利迪——打AAU比賽的集錦混剪,感覺他們好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他們與我年歲相仿,卻已像明星一般閃耀賽場,和我簡直是雲泥之別。
那時,我還打不上AAU的比賽,也沒有專業的教練團隊,只能自己給自己編了一套訓練量極大的健身動作。有一年,泰奧莎收到了幾雙彈跳訓練鞋作為禮物,我就管老姐借了一雙,穿上整天在街坊鄰裡走來走去,那樣子活像是在對全世界宣告:「哥們這就能扣籃了,再過六個月,絕對能扣了。」有時我會在書包裡裝滿石頭,然後跑到屋子後面的沙地裡進行鍛鍊。那裡除了沙子只有一點點雜草,我背著一大包石頭做伏地挺身,沒有iPod或者其他輔助器材,只有風的聲音在耳邊迴蕩。那裡便是帕姆代爾的埃奎諾克斯健身中心。
我想越過山丘,我必須讓世人看到自己。我不能失敗,因為爸爸在媽媽生病時努力撐起整個家的辛苦,我都盡收眼底。
他白天在一家輪輞店工作,那會兒是21世紀初,正是汽車行業的鼎盛時期,家家都有車,所以老爸他們的工作量很大。我年紀大了之後,他開始做些木工活來賺外快。爸爸通常會在凌晨3點起床去上班,直到晚上7點才回家。令我驚奇的是——現在我回想起來才發現——他下班回家之後,仍然會在院子裡做一些園藝工作,仍然會帶我的兩個姐姐去購物中心逛街,仍然一有時間就帶我去湖邊釣魚。
看著我爸爸如此努力的工作,我從心底裡覺得自己不能失敗。然而,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取得突破。我高二那年,終於有球探發現了我。感謝戴娜·蓬普和大衛·蓬普,他們在當地高中錦標賽上偶然看到我,隨即邀請我去為他們的AAU球隊打球,即著名的Pump-N-Run。這支球隊不止在一個場地進行比賽,而是在加州的谷地和洛杉磯的不同地區進行比賽和訓練。可是爸爸整天都在工作,媽媽又開不了車,家裡沒法送我去打球。還好,球隊竭盡全力地幫助我,他們派車來接我訓練,晚上再送我回家,這段經歷改變了我的人生。
如果當時球隊沒幫助我成長,我永遠都不會成功——永遠進不了NBA,不能經歷我生命中所擁有的一切。我第一次參加球隊合練,所有的隊友都盯著我看,像是在說:「哥們,你哪來的?我們都沒聽說過你啊。」
我也盯著他們,像是在回應:「嗯,我可絕對聽說過你們吶。」
這也是今年夏天最有趣的地方。人們總是說:「嗐。你高中打AAU比賽的時候就認識科懷了吧。」
並非如此。
這就是洛杉磯的孩子和加州其它地區的孩子之間的不同之處。直到上了大學,我才認識科懷,那會兒他在聖地牙哥州立大學打球,而我在弗雷斯諾州立大學。大一那年,我和他都參加了勒布朗的訓練營。一開始,每個人都在談論他:「科懷這傢伙,人應該不錯哇。」
訓練營的頭兩天,科懷並沒有出現。流言隨之愈演愈烈,他身上的神秘色彩愈來愈濃。「我聽說科懷老瘋狂了。」
後來,訓練營剛開始,我就因傷退出了,提前回了校。科懷也再未出現在我的腦海。直到大二時,我們學校和聖地牙哥州立大學打比賽,我看著他們的花名冊,「前鋒-科懷·倫納德」,哇塞,終於見著了!
那時我仍然有點懷疑,他真有大家吹得那麼強嗎?
因為我知道,有的人只是氣場強大,實際能力反而跟不上。
那天晚上,哎呦我去。科懷從熱身開始,仿佛就感覺到了我的懷疑。從跳球的那一瞬間,我們就開始對位。整場比賽我們用盡全力對抗,他自然一句話也沒說,但是對抗強度和技術水平完全達到了另一個等級。賽後我看著他,心想:行吧,你確實跟別人不一樣,你就是一畜生啊!
那天晚上,球館裡不會有誰覺得自己見證了兩個未來NBA全明星的對抗,我們僅僅是兩個來自洛杉磯以外地區的孩子,生活在聚光燈的範圍之外。就是兩個周二晚上相約打球的、山丘西邊的小孩。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和科懷來到了同一支球隊,回到了帕姆代爾。
我從AAU起步,然後是大學校隊、新秀賽季不能出場比賽(DNP)、進步最快球員(MIP)、印第安納步行者時期入選全明星、俄克拉荷馬雷霆……我要暫停一下,向俄克拉荷馬城的球迷表達衷心的感謝。能為你們打球是我的榮幸,當我走下飛機踏上俄城那一刻起,你們的支持與鼓勵就一直伴隨我前行。我和威少之間也有一種特殊的聯繫,這在聯盟當中也是很少見的。我很喜歡自己在俄克拉荷馬的一切經歷。
現在回想起來,回到213號公路的旅程讓我難以置信,因為十年前我離家上大學的時候,家裡不會有人預見到我能走這麼遠。記得爸媽第一次接到經紀人的電話,看到我的名字出現在選秀名單上的時候,他們激動得好像平地飛升一般。他們每周二都要開3個多小時車,從帕姆代爾到弗雷斯諾觀看我的主場比賽,來回足足7個小時,只為看我一眼。
對他們來說,我依舊是那個光著腳、把破爛的籃架拖進屋後胡同的小孩。
所以,這也是今年夏天我給媽媽打電話,告訴她我真的要回到洛杉磯、為快船隊打球的真正原因。人們並未意識到母親為了看我的比賽到處奔波對她而言是多麼艱難,尤其是最近幾年。她像戰士一樣堅強,從不抱怨,這是我們全家的福氣。可是媽媽坐飛機確實不方便,而現在爸爸能開車帶她去斯臺普斯球館看我打球,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在眾人皆知的那個洛杉磯長大的。
我來自另一個少為人知的洛杉磯。
我來自帕姆代爾,並且為此感到自豪。我曾經在沙漠裡背著一書包石頭跑來跑去,夢想著有球探能夠發現我,夢想著越過山丘,去斯臺普斯球場打球,夢想著在聚光燈下展現自己。
洛杉磯不只是電視上那個星光璀璨的地方,這三個字的意義更為廣泛。我走過的每個地方——帕姆代爾、洛杉磯、印第安納波利斯、俄克拉荷馬,遇見的每個人,都讓我成為了更好的自己。我唯一的目標就是取勝、奪冠。
所以,我們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選擇快船。
我們只是想給洛杉磯帶回一座總冠軍。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