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關注張玉環27年前的冤案一度衝上熱搜。
案件沉冤昭雪的背後,是他前妻宋小女的堅守,以及哥哥日復一日的申訴。
僅有小學文憑的一家人,每天熬紅了眼,抱著字典一個字一個字地寫申訴材料。
他們從江西法院,一路伸冤到北京。
27年的等待,終於讓張玉環洗清了冤屈。
在申訴過程中,張玉環一家人舉步維艱,處處碰壁。
當他們在絕望邊緣掙扎時,第一個站出來,援助他們的人是王飛。
一名公益律師。
而在王飛身上,我看到了這個社會最大的溫暖。
2017年,是張玉環含冤入獄的第23年 。
幾經周轉,律師王飛終於在監獄裡,見到了形容枯槁的張玉環。
與王飛回憶起當年的情形時說:與蒙冤者的初次見面,對我而言,就像經歷一次煉獄。
匹夫結憤,六月飛霜。
這個世界,有太多以淚洗面的蒙冤者。他們和張玉環一樣,心中盛滿了倒不出的苦水。
在得知王飛願意幫助自己時,張玉環用顫抖的聲音說:二十幾年了,一直未有人問,現在終於有人來幫我洗清冤屈了。
王飛被張玉環看作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但聘請律師的高昂費用,對這個清貧的家庭來說,根本負擔不起。
張玉環只好保證,如果能得到補償金,一定會如數支付律師費。
然而,王飛卻拒絕了報酬。
看到眼前這個孤立無援的男人,以及背後支離破碎的家庭,王飛下定決心:
不取分毫,也要還蒙冤者一個清白。
但是二十幾年前的舊案,重新取證已是天方夜譚。
想要翻案,談何容易?但王飛卻不肯放棄。
在查閱卷宗的時候,他發現當年給張玉環定罪過程中,存在諸多漏洞:
張玉環一審宣判,無律師辯護;給張玉環定罪的證據,嚴重不足。
根據王飛多年的經驗判斷,他堅信張玉環是無罪的。
王飛深知,法律是公平的。他能做的,就是不遺餘力地搜集證據,還給張玉環一個清白。
從2017年到今天,王飛多次往返於監獄、村莊、檢察院......
他自掏路費,跑了足足三年。
並且不停地在各個社交平臺上,發布張玉環案件的進展,為的就是引發社會和大眾更多的關注。
對王飛來說,每一樁冤案背後,從來都不是冰冷的機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有血有肉有感情。
所以,無論申訴過程有多困難,他都必須堅持下來。
2020年8月4號,第三次坐在辯護席上的張玉環,終於卸下了鐐銬,無罪出獄。
鋪天蓋地的報導,讓我們感受到了張玉環一家人的悲痛。
而在背後默默付出的王飛,卻沒有邀功,甚至鮮有出現在大眾面前。
沒有激動,沒有喜悅;聽到「無罪」兩個字的那一刻,我心中的那口氣終於鬆了。
王飛只是寥寥數句,表達了自己的感受。
隨後如釋重負地轉身離去,繼續為下一個無辜者伸冤。
張玉環案,不是律師王飛參與平反的第一場冤案,在此之前還有兩次:江西樂平姦殺案,河北廖海軍案。
兩次冤案的背後,都充滿了不可言說的詭異。
江西樂平姦殺案,百科詞條裡給出了這樣的解釋:
2000年5月,江西省景德鎮市所轄樂平市發生一起故意殺人、搶劫、強姦案。在兩年後的清網行動中,警方鎖定了黃志強、方春平、程立和、程髮根四人,經過審判後判處四人死刑。
然而,案件的證據鏈,卻禁不起仔細推敲。被告人供述內容與勘察現場不一致。並且在警方未提起到有價值的物證前,他們就被草率定罪:死刑。
無情的判決印章,被狠狠地戳在當事人頭上。
庭審結束後,四人家屬不服並持續上訴,卻屢遭碰壁。
他們的經歷,和張玉環如出一轍。
申訴的路上,是說不完的艱辛:其中一個當事人的父親,已經65歲了。
為了給兒子申訴,他花光了一輩子的積蓄。
沒有了錢,老人就在老家以打零工為生。
年近七旬的老人,甚至為了多掙100塊錢,還要跑去工地搬鋼筋、拉水泥。
清貧艱苦的生活下,他依舊不忘替兒子申訴。
六年來,老人不斷往返於北京江西之間。
有時候錯過了車,他就靠兩條腿,走路走到目的地。
這一幕幕慘不忍睹的生活,都看在王飛的眼中,疼在他心裡。
作為辯護律師之一,王飛從接手案件開始,就努力搜集證據。
可這一切,都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沉寂多年的冤案,所有的證據,只能在口供之中尋找到蛛絲馬跡。
龐大的工程,讓他心力交瘁。
最後,王飛經過多次走訪調查後,終於找到了最有利的證據:四位當事人,均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並確認了人證和物證的無誤。
2016年12月底,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了「江西樂平姦殺案」的再審結果:
撤銷原一、二審判決,原審被告人黃志強、方春平、程立和、程髮根四人,均無罪釋放。
這件被拖了六年之久的冤案,終於沉冤昭雪。
如果不是公益律師王飛,這件冤假錯案,就很有可能石沉大海。
四個年輕人,或許到死,都得不到一個清白。
有人問王飛,冤案申訴靠什麼?
他說:靠的是堅韌不拔的意志。
十幾年的公益律師生涯中,王飛遭遇過太多打擊,甚至面臨過人身威脅。
但他卻說:我不喜歡看到一個絕望的靈魂,我想拉他一把,這就是我代理冤假錯案申訴的初心。
不為功名,也無所謂利祿。
這就是一個為民請命的公益律師,最質樸的驅動力。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工作是按照秒數計費的嗎?是律師。
我曾經因為家裡的變故,尋求過律師的幫助。
當時,半個小時高達500塊錢的諮詢費,嚇得我直不起腰。
要知道,這只是諮詢費。
若是請他做辯護律師,無論最終的判決輸贏,律師都將拿走索賠金額的10%。
這還不包括期間的車馬費等等。
所以,這類重大的命案官司,絕不是普通家庭能輕鬆負擔起的。
漫長的申訴和等待,只會把人消耗得筋疲力盡。
尤其對於弱勢群體來說,討回公道的路上,更是增添了無數阻礙。
而這個沉重的擔子,只能落在像王飛一樣的公益律師身上。
那我們社會,有多少名公益律師呢?僅僅只有289名,少得可憐。
這個數字,是2019年公益律師網站上,登記的在冊人數。
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無故的天降正義。
有的只是這289名,無償為弱勢群體發聲的公益律師。
是他們,把一個個掉入泥潭的個人和家庭,救了出來。
是他們,在黑暗無助的深淵裡,照出一束希望的光亮。
王飛,便是其中之一。
而在我們熟知的「鮑毓明案件」中,李星星的辯護律師郭建梅,同樣如此。
郭建梅從小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的貧困家庭。
奶奶被爺爺家暴、姥姥遭姥爺嫌棄。
童年的不幸,讓郭建梅成年之後,毅然選擇了做一名公益律師。
有人說她瘋了,放著一份高薪工作不做。偏偏要把自己,扔進最泥濘的沼澤。
但是,郭建梅卻對這些聲音不以為然。
只有經歷過苦難的人,才能和那些身處苦難的人,產生最深的共情。
她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的初心: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需要幫助的女孩。
2012年底,四川資中受家暴婦女「李彥殺夫案」,經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李彥死刑。
然而,凡是看過這個女人經歷過的事情,都會對她產生同情:李彥是一個家暴受害者。
她曾多次被丈夫,用菸頭燙傷臉部和下身,並被扯著頭髮往牆上撞。甚至,李彥還被丈夫砍掉了一根手指……
這種非人般的折磨,她一個月起碼要遭遇三次。
李彥不是沒有求助過。
她曾帶著滿身傷痕,先後跑到居委會和縣婦聯狀告丈夫。
但每次都以各種原因,沒有了下文。
我是一個女人,但我感覺自己連一隻小狗都不如。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最後,在丈夫最後一次施暴中,李彥奮起反抗,殺死了丈夫譚勇。
她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一時間,輿論譁然。
當這個消息,傳到郭建梅耳中,她決定站出來幫助李彥。
你根本無法想像,譚勇的家屬為了阻撓她,有多猖狂。
他們對郭建梅圍追堵截,甚至威脅她,如果敢接手這個案子,就讓她沒有好下場。
但郭建梅沒有怕。為了心中的正義,她無所畏懼。
她是殺人了,但要看看她為什麼殺人!
最終,郭建梅拼盡全力,終於改變了法院的判決。
李彥的死刑,改判為死緩。
除了李彥、李星星,她還幫助過無數女孩討還公道。
就連法官見到她,都替她感到不值:你是接不到別的案子了嗎?怎麼老接這種破案子?能給你幾個錢?
郭建梅的回答,卻十分淡定:接這種「破案子」,我沒收過一分錢。只是因為,我看到他們過得太苦了,只有弱者的權益被保護,法律才有更大的價值。對我來說,這是一件比太陽還光輝的事業。
這句擲地有聲的話,便是郭建梅作為公益律師,最大的意義。
看到了嗎?
當弱勢群體,想通過律師打官司維權時。橫在他們面前最大的困難,就是錢。
沒有錢,連自身的合法權益,都很難保障。
我們慶幸,多虧了有像王飛、郭建梅這樣的公益律師。那些身處谷底的弱勢群體,才不至於那麼絕望。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前不久,「王振華猥褻幼女案」宣判了一審結果:王振華,只被判了五年。
所有人都覺得判少了,但為其辯護的律師陳有西,卻發表聲明,堅稱王振華無罪。
陳有西的這番話,瞬間讓網友們群起而攻之。
而讓陳有西冒著巨大輿論壓力,力挺王振華的原因,被認為是天價的律師費:1200萬。
在很多人看來,為了拿到這筆錢,他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譽。
壞人有多壞,好人就有多好。
當陳有西這樣的律師,拿著千萬律師費,拼了命為王振華辯護時。
我卻看到了王飛,看到了郭建梅。看到了那289名公益律師。
他們不為金錢,不圖名利。一心只為弱勢群體發聲。
一樁樁「吃力不討好」的冤案申訴背後,是他們不辭辛苦的奔波。
我們應該對他們說一聲:謝謝你。
謝謝你們,手持正義之劍,守護這個社會的公平。
謝謝你們,讓我相信,正義從來都不是虛無縹緲。
而是燃燒在我們每個人心中,那團最熾熱的火焰。
我希望,越來越多這樣的律師,可以站出來,為弱勢群體發聲。
我也堅信,這世間的真理,一定是邪不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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