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就喜歡小狗、小貓之類的小動物,但從兒時到現在,由於家裡一直有人禁止或反對,故而未能養得成,只能逗逗別人家的過過癮。唯一的例外,是在知青點插隊時,自己相對說了算,將村裡老百姓不願養的一條小黃狗,領過來養了大半年。沒成想,這次養狗經歷,留給我的卻是一段令人痛心的記憶。
當我從老鄉家牽回那條約有半歲大的小狗時,它的樣子很是有些可憐巴巴的。這是一條很普通的鄉村土狗,毛色黃白相雜,瘦骨嶙峋,兩耳耷拉著,身上髒兮兮的。只有那雙溼潤的眼睛,透著溫順、良善,惹人愛憐。由於我平時常逗它玩玩兒、喂喂它,它對我也比較親近,全無敵意。那時我們知青點單獨開夥,剩湯剩飯肯定比老鄉家多,它在知青點吃的也就更飽、更好一些。因而,我想當然的認為它會樂於呆在這兒。誰知,白天在知青點吃、玩都沒問題,到了晚間,它卻總是想方設法的跑回主人家,去履行看家護院的職責。
為了使它晚間安心留在知青點,我想了好多辦法,均告無效。後來,乾脆找來一條鏈子把它栓住。到了晚上睡覺時,才發覺這個辦法麻煩更大。它幾乎整晚都在狂吠亂叫,試圖掙脫束縛回家。一連數天,天天如此。狗戀舊主呵!就衝這一點,我對於人們喜歡將漢奸、幫兇、打手之類的壞人,比喻為狗腿子、走狗什麼的,很是不以為然。因為,這類人可能有狗的仗勢欺人、搖尾乞憐等品性,但卻絕無狗的忠誠。從這個意義上講,將他們比作狗,反倒是對狗的汙辱。由於它始終不肯就範,知青點的其他夥伴煩了,紛紛抗議:「弄條破狗亂叫,還讓不讓人睡覺!告訴你別費心思,餵不熟的,乾脆宰了吃肉算了!」我怕惹起眾怒,只好任它來去自由。過了大約一個多月,它漸漸熟悉了新環境,加之回到舊主家常常受到驅趕呵叱,使它明白自己已經易主,便也慢慢安頓下來。
在知青點,或許是能看出別人不是那麼喜歡它,因而它跟我最親。無論下地幹活還是外出辦事,它總是不離左右的跟著我。有時外出不方便帶它,則要經過三番五次的驅斥,它才戀戀不捨、幾步一回頭地慢慢回去。我外出一回到知青點,它就撲上來又舐又嗅,以示親熱。有時晚歸院門關了,一聽到我的聲音,它也會飛速越牆而出迎接我。在我們並不那麼精心的餵養之下,它逐漸長大長壯,毛色也鮮亮潤澤了許多。
隨著它日漸長大,點上幾個饞嘴小子開始動起了歪心思。我們下鄉處於知青運動的末期,有了相對特殊的政策保護,吃飽飯是沒啥問題,但卻嚴重缺葷少腥。再加老百姓對知青一般都謙讓三分,平常的管理、要求也不似先前那般嚴格,因而在有知青的地方,偷雞摸狗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點上那幾個小子,就曾將一條不知是誰家的狗騙來,亂棒打死燉了吃肉。他們吃順了嘴,就試試探探地慫恿我,想吃了這條黃狗。其中有個平時跟我關係不錯、又高又壯的黑傢伙態度最為積極。在我幾乎要翻臉的堅決反對下,他們的陰謀暫時未能得逞。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條可憐的黃狗終於沒能逃脫他們的魔爪。那年冬天,快過元旦時,村裡經過上級批准,宰了一頭喪失勞動能力的老牛。為示對知青的關懷,分給我們六、七斤肉。拿到肉時,天色已晚來不及做,就先放在了夥房的一個盆子裡。誰知那晚夥房門沒關好,夜裡睡覺時我們隱約聽到狗咬撕打聲,也懶得起來看。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盛肉的盆子打翻在地,肉已不見蹤影。從現場分析,作案者非狗莫屬。而那條黃狗遠遠躲在院子的角落裡,身上皮毛雜亂不堪,怯怯地看著我們,嘴裡發出低低的怨鳴。於是,大家不由分說地就把吃不上肉的怒火,全發洩在了無辜的黃狗身上。碰巧那天一早我忙著趕到公社開會,覺得大家踢打它一頓出出氣也就完了,沒想到他們真會下毒手取它性命。等我回到知青點,活狗已做成了熟肉。我不相信懂事的黃狗會吃自家的肉,心疼難忍。一個平時也比較喜歡這狗的知青,悄悄告訴我,殺狗時發現它的胃裡空空如也,只有一縷狗毛狀的東西,想來昨夜狗咬,是黃狗在忠實守衛主人的財產不受侵犯,他也為枉殺了一條好狗而痛惜。聽到這裡,我憤怒難抑,就有想找人幹仗的衝動。
吃晚飯的時候,那個極力主張殺狗吃肉的高壯黑小子,一邊有滋有味的喝湯吃肉,一邊瘋言瘋語的撩撥我,說我黑著個臉象誰欠我錢沒還,不吃飯餓著活該。受他這一激,我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端起一碗很燙的肉湯,默默走到他身後,從容不迫地、一絲不苟地、點滴不剩地澆在了他的頭頂------事後,同伴們說我當時的舉動,象極了電影裡的慢動作。用現在的詞兒形容,大概就是酷斃了的意思。不過,這一澆的後果很嚴重。黑小子的腦袋腫了好幾天,我的嘴巴縫了五針,兩人徹底翻臉,還險些一人背個處分。
這條黃狗的悲慘遭遇,可以給人們一個啟示,人類不僅應當關愛自己,也應當關愛作為人類朋友和夥伴的動物們,畢竟我們同在一片藍天下。
壹點號谷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