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徐玫怡
選自《沒有學校可以嗎？》
暑假來了，孩子可以暫時告別學校課堂，享受自己輕鬆愜意的假期時光。但在假期，有個一直困擾著孩子的問題就是：暑假作業太多了。
我們也為此詢問了很多位家長，公立學校的也好，私立學校的也好，普遍的孩子都是作業偏多，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其中一個家長就反饋說，他孩子的學校出了這麼一個措施：兩門功課考100分可以「免作業」。
其實寫不寫作業是一個沒有正確答案的命題，今天，我們分享作家徐玫怡為兒子小福做的小小革命：從讓老師減少作業，到完全沒有作業的歷程。希望對大家有所啟發。
寫了三小時作業的兒子
我寫這一篇相當猶豫，希望不被當成一個錯誤的學習對象，也不希望自己招致批評，所以請您當成一個我家的個人經驗分享。這不代表我認為自己的做法值得仿效，只是說出當時我決定這樣做的原因。
三年多前，我還堅持孩子要寫作業，但是三年前的十月份已經動搖，我想那是我開始仔細思考孩子為何厭惡寫作業的重要階段。
當時我以為孩子個性拖泥帶水、不專心、好逸惡勞.後來逐漸我了解自己誤解了孩子腦袋運作的方式，造成許多不必要的衝突，也找到新的角度去欣賞兒子學習的模式。
在一回阿福爸爸回臺灣團聚的假期中，有一天我跟朋友約在外面吃晚餐，必須把他們父子丟在家裡。
外出前叮嚀他們兩個：「爸爸先看著小福把作業寫完，然後你們兩個一起吃晚餐。」感覺一切都很順利，我就出門了，出門的時候是五點半！
一直到八點半，阿福打電話來語氣非常不高興：「他竟然寫了三小時作業，有沒有離譜啊？」
當時我第一個反應（到現在我還為自己這個無知的反應對兒子感到抱歉）是先說孩子壞話。
我說：「你難道不知道你兒子不愛寫作業？他就是不專心，玩一下、寫一下，他就是這樣麻煩呀！你不知道盯作業很累嗎？這是我天天做的事情，你只是假日一次而已，是你沒有盯好他！」
阿福很冷靜地回我：「我一直坐在他前面，他完全沒有玩別的東西，全部時間都在寫作業！」
剎那間，我小小地嚇了一跳。
為什麼每次孩子作業寫不完的時候，我就認為是孩子的問題？為什麼我從沒認為是作業多寡與內容的問題？（我是指我的孩子，您必須斟酌參考，這不是泛指所有的小孩，是我了解自己孩子的一個深刻的經驗。）
遇到孩子花很多時間寫作業，我竟然先指責孩子，而從未仔細看過作業內容。我竟先說孩子壞話來取得更高的地位，借著責備小孩來跟爸爸表示我的盡責，我為自己感到汗顏。
我很難過，匆匆回家。我問兒子今天作業內容是什麼？果然，很多。
時間剛好在考前，老師出了很多項作業。以前只有國語數學，而那一天，有社會、有自然，都是需要抄寫又需要思考答題的內容。
阿福爸爸說：「你去跟老師說我們不寫作業，我要我兒子回家就是放鬆、就是家庭生活，就是好好吃飯跟家人互動。」
我心裡又不爽了！你一個外國人又不懂我們的教育，憑什麼指點老師！憑什麼讓我們的孩子不寫作業？別人都寫，我們不寫，我們何來特權？
但當時不想衝突，我會說：「這是特例，因為考試，所以這幾天作業多。考完就不會了。」
但阿福仍不放鬆：「我們孩子又不需要考好？小學成績考好要幹嘛？現在小孩最重要的就是回家跟父母的相處，我放假都沒有跟兒子玩到，要出去打球都說要寫作業！你去跟老師說，我家孩子放學就是要放鬆，不寫作業！」
熟練題型是為了考試嗎？
唉！幼稚！因為自己放假來團聚，卻沒有「玩到」兒子而怒氣衝天！
但另外一面，卻開啟了我「讓孩子不寫回家作業」的思考。
後來我跟爸爸針對了作業討論了一會兒。中文看不懂，他只看得懂數學，於是拿來數學評量作業，用手指著題目。
「你看，十位數乘以百位數，為什麼同樣的題型要出十題？一題懂了，就是全部懂，這都是相同的概念。」爸爸說。
「讓孩子反覆練習有助於熟練性，是有幫助的！」我說。
「熟練要做什麼？幫什麼？考試嗎？我就說小時候考試不重要。身體健康最重要，我的孩子要長得高長得壯，你跟老師說，我們不重視成績。」
雖然阿福爸爸一向過於自負，得理不饒人的個性讓人吃不消，但是他的強硬卻讓我感到無比解脫！
「我才不要因為作業天天跟孩子吵架！」心中升起一股吶喊！我不是老師，我不是安親班阿姨，我不要盯作業！我樂意跟孩子討論他不懂的知識，但是我不要盯作業！
這不是母親的工作，母親的工作是讓孩子生活在溫馨的家庭裡，照顧他飲食起居，給孩子完整的成長基礎！
只是我不知如何讓孩子不寫作業而不影響團體秩序？老師要怎麼處理單一學生的單一需求？
我們可以不重視成績，但是老師或許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更好，位置角色的衝突又該如何處理？我要如何尊重老師又維護自己在教養上的理念？
和老師討論，從減少作業開始
一開始我用一個很爛的理由跟老師說：「因為剛回臺灣，寫字很慢，加上小福跟法國爺爺奶奶要維持聯繫，每次晚上通視訊都已經八、九點，作業幾乎都沒辦法寫。還有他要補習法文，有另外的法文作業.」
視訊與法文課並非天天有，只是我向老師挑開作業問題的破題。老師也有體諒之心，起初答應讓小福只寫一半的作業。
但「寫一半」的做法並沒有完全消減孩子寫作業時與我的衝突。我發現小學生家庭生活最大的障礙就是作業，沒別的！就是盯作業這件事而已。
「寫作業是一種負責，寫作業是一種複習，寫作業是孩子該做的工作！」我也曾這麼想。但我那時只想解除障礙，如果作業是我們親子關係最大的問題，我何不先排開它？
我再度去找老師，這次直接表明我需要家庭生活的和諧。孩子回家的時間請老師讓我全權處理，讓我保有良好的家庭生活。成績方面有任何問題家長自己負責，老師完全不需要有壓力也沒有責任。
其實老師還有打分數的困擾、被抽查作業的評鑑等等，老師那端事實上也承擔了一些壓力，這一點我心存感謝。
學生不該回家「加班」
如果寫作業是學生該有的工作，那也應該是在學校完成，不該回家加班！大人回家加班是不正常的，工作應該在公司做，學生的工作也應該在學校完成。
就這樣我們成為拒絕寫作業的學生。（另外，聽說老師在班上提出一個較公平的做法，如果有學生不想寫，可以請父母到學校跟老師溝通，如此也可以針對作業做調整。）
四年級那年下學期，兒子回家都邊洗澡邊唱歌，有時候會突然跟我說：「媽媽我覺得今天心情好好！」然後表現出暖男的體貼，跟我聊天，跟我說笑話，不再一直在我耳邊抱怨寫不完怎麼辦。
剛開始不寫作業的第一個月更是乖巧，我要求他做家事配合他會很快回復我一聲開朗的「好～」
後來孩子油條了，不寫作業不是什麼恩賜了，我叫他做事也沒那麼好叫了。（好景不常啦！）可是比起回家要寫作業的日子，已經好太多。
真正改變的是我感受孩子對我的體諒度增加許多，因為他很明白媽媽體諒他在寫作業上的困難，他知道媽媽有為此努力也為他戰鬥過。
我去跟老師講的時候也是很害怕的，怕自己變成恐龍家長，怕自己言談中的用語不當，失去對老師的尊重。而且我也怕自己過於站在孩子的角度反而做錯，心裡有許多轉折.
寫或不寫作業，沒有哪一項才正確
每一家的孩子都不同，家長對待孩子的方式也各自有主張。我很清楚自己不該認為每個孩子都必須跟我的孩子一樣，也不能以個人經驗短暫的成果而積極宣揚「無作業」的好處。
希望在這方面的文章中，自己千萬別落入家長慣有的盲點，以為自己的做法最好而四處給人建議。我不承擔別人家的壓力，也不負責其他孩子的未來。
回頭再看一次這段過程，我必須說這只是我在日日遭遇的親子衝突中所選擇的一項解決方法，而不是那麼膚淺認為每個學生都必須選擇同樣的方式，寫或不寫作業，不能說哪一項才是正確的教育。
事實上我最在意的還是跟兒子和平相處，關係處理好，彼此能互相理解給予支援，才是母親應該重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