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過杭州黃龍體育中心、寧波櫟社機場的寧波建築業大佬——華豐建設股份有限公司(下簡稱「華豐建設」),申請破產。
記者從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獲悉,華豐建設目前資產總額63億多元,負債64億多元,淨資產約負1億元,資不抵債,申請破產重整。眼下,法院已經受理。
華豐建設的老闆王祉絖,出身農門,白手起家,1980年成立公司。從寧波櫟社機場新航站樓,到寧波市政府原辦公樓,到杭州黃龍主體育場……一座座知名建築從華豐建設手中誕生。
20世紀90年代,華豐建設如日中天,從建築業到房地產,從國內到國外迅速擴張,躋身國內百強企業。最巔峰時,華豐建設在全國設有近80家分公司,員工5萬多人,年產值100多億元。王祉絖以20億元財富,一度位列胡潤中國富豪榜第900位。
華豐建設的衰落,始於利比亞。
2007年,華豐建設進軍利比亞,籤署5000套住房工程項目承建合同,投資額33.5億元。2009年8月,華豐建設再次加碼,與利比亞方面籤下50億元大單。不料,2011年1月,利比亞戰爭爆發。當地項目全部停工,血本無歸。
同年又有消息:華豐建設在寧波東錢湖預開發的白石仙坪項目,因用地指標等問題,在擱淺十年、耗資兩億元之後,仍舊開不了工。
此後,華豐建設不少項目只能靠自籌資金或借高利貸苦苦支撐。
華豐建設開始自救,變賣、轉讓手頭項目,回籠資金近30億元。王祉絖本人轉讓股權和地產籌得10億元,他老伴也拿出幾千萬元。但仍未能填上資金窟窿。
12月10日,記者從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獲悉,2015年11月3日,華豐建設以其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公司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為由,申請破產重整。
寧波市中級人員法院認為,根據所提供的資產及負債的相關數據,華豐建設無法清償銀行到期貸款和其他到期債務,並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明顯缺乏清償能力,已經具備破產原因。同時,華豐建設提供了華豐系破產重整的初步方案。依照相關規定,受理華豐建設股份有限公司破產重整申請。
昨天下午,記者試圖撥通企業法人王祉絖的手機,可始終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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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寧波華豐建設陷困境:清算、幫扶,能否東山再起?(本文於2015年5月刊發於東南商報)
2011年,曾因協助利比亞撤僑有功而揚名的「世紀華豐」公司內部,發生了一件小事。
負責檔案管理的老員工老李在下屬一公司負責人朱某的辦公室意外發現一個黃色塑膠袋,裡面有數十枚私刻印章。
4年後,老李退休,這袋印章才到了華豐公司董事長王祉絖的手裡。而此時,華豐這個年產值曾經上百億的建築大鱷,正面臨資金的巨大壓力,困難重重。而這次印章事件,也揭開了公司內部種種問題的冰山一角,讓王祉絖開始更清醒地反思。
他很清楚,華豐的沉浮,固然有國家宏觀調控等大背景的原因,但真正的問題還是在公司自身:攤子鋪得過大,管理漏洞太多,項目經理權力過大以致監管失控,企業甚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帳戶被凍結、相關資產遭查封……
不再擔心家醜外揚的王祉絖在接受我們的採訪時說,華豐的教訓,集中暴露了這個行業的積弊,全部曬出來,也算是給他奮鬥了30多年的建築事業一個交待。
輝煌
一把泥刀敲出中國百強企業
進軍利比亞,是華豐從輝煌走向沒落的分水嶺。
2007年7月,華豐建設同利比亞籤署了5000套住房工程的承建合同,項目總建築面積97萬平方米,投資額33.5億元,創下浙江省國際工程承包單筆合同之最。兩年後的8月,華豐建設又與利比亞方面籤下了50億元的大單。
這是華豐35年發展歷史中最輝煌的時候。
35年前,華豐的掌門人王祉絖以一把泥刀,帶著由10多人組成的團隊,一步一個腳印,將華豐締造成浙江乃至全國建築業中的領跑者。
上世紀60年代,勤勞的象山人,從「一把磚刀一張鋸」的泥瓦匠、土木匠起步,走出象山半島的彈丸之地,開始在異域他鄉艱苦創業,憑著吃苦耐勞、質量求勝的拼搏,使這個瀕海小縣,一舉成為擁有20多萬建築大軍的著名建築之鄉。
王祉絖,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代表。這位家境貧寒的農家子弟,初中沒畢業就跟著哥哥學泥水匠。1980年成立華豐公司,從最艱苦的勞務起步,開始他的創業之路。
短短20多年間,華豐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神話,躋身建築界的知名品牌。寧波櫟社國際機場新航站樓、杭州黃龍體育中心主體育場、上海F1國際賽車場主看臺等重大工程,都是華豐人的傑作。
在位於高新區江南公路1017號的華豐總部,近百平方米的展覽室裡,陳列著1300多項的獎牌和獎盃,魯班獎、白玉蘭獎等建築行業的最高獎項,見證著華豐曾經的輝煌。
如日中天的華豐迅速擴張,從建築業到房地產,從國內到國外,華豐成為下轄華豐建設、華豐房產集團、華豐海外發展集團、華豐投資與發展集團等四大集團的集團化公司,躋身國內百強企業。輝煌的時候,華豐在全國50多個大中城市設有近80家分公司,員工5萬多人,年產值規模100多億元。
2007年進軍利比亞,正是華豐實施「走出去」的發展戰略風生水起之時。在此之前,華豐就已承接泰國國家房屋管理局「仁愛屋」工程6258套,合同造價6.1億元,邁出了開拓海外市場的第一步。
現任華豐公司董事長秘書的鄭家鵬,2008年進入華豐,剛到公司就碰上這樣的機會,當時的他備感慶幸,找到了一個高起點的發展平臺。
然而,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外患
一場戰爭觸發多米諾骨牌反應
企業蒸蒸日上,躊躇滿志的王祉絖開始規劃更宏偉的藍圖。
沒料到,2011年1月,利比亞戰爭爆發。這成為華豐陷入困境的導火索。
當年參與利比亞項目的公司員工邢印勝至今還記得,戰爭就在他們的營地附近打響,炮聲隆隆,火光沖天,所有的工人都躲在營房,心驚膽戰。
幾天後,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規模的組織撤離海外公民行動展開,華豐員工同身在利比亞的其他中國公民,安全順利回國。
此次撤離,華豐因積極協助利比亞撤僑,還上了新聞聯播,並受到外交部表彰,但這場戰爭讓華豐遭遇了發展歷程中的第一個滑鐵盧:當地的項目全面停工,血本無歸。
這如同被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連鎖反應接踵而至,開始影響到華豐的每一個角落。因利比亞項目損失慘重,華豐被有的銀行系統列入「風險提示」,部分銀行對「華豐系」停貸,有的甚至抽貸。流動資金沒有了,融資渠道也被切斷,華豐旗下所有的項目全部靠自籌資金和高利貸生存。從2012年起,「華豐系」企業約200個跨年度項目,有30個停建或緩建,而正在生產的項目,三分之一以上的發生虧損。
「經營好的時候,華豐不愁資金,那時候都是銀行找上門來,我一個籤字,銀行就放貸,可現在一切都變了。」這次變故,讓王祉絖體會到什麼叫雪上加霜。
「如果銀行沒有停貸,我們完全可以緩過來。」王祉絖至今還有這個底氣。然而,現實非常殘酷,「華豐系」被銀行停貸,銀行只認企業的經濟狀況,王祉絖理解,這就是現實,華豐有再多的魯班獎都沒用,銀行有控制風險的責任。
至今停擺在上海的華豐格蘭郡樓盤,就是其中一個縮影。
華豐格蘭郡項目所在的上海金山區楓涇鎮一地塊,是2009年9月,華豐正值如日中天時,上海華豐以4.02億元總價競得。剛開發不久,銀行停貸事件發生。上海華豐只能靠自籌資金苦苦支撐,到2013年,資金鍊斷裂,該項目停工,400餘戶業主拿不到房子。
3年時間,華豐開盤銷售回款3.5億元,拿地花了4億多元,欠工程建設方2億多元,欠融資公司2億多元,另外還有2億多元的高利貸,每天的利息就是10多萬元。如此算來,該項目不但沒錢賺,反倒背了六七億元的債務。
內憂
一袋假印章暴露管理漏洞
外部環境的惡化,本已讓華豐不堪重負,而來自華豐內部的各種隱患又接踵而至。
嚴酷的現實澆醒了王祉絖。他這時才發現,這些年熱衷企業擴張,疏於管理以致漏洞百出,尤其是對項目經理,到後來幾乎失去了控制。
象山縣進駐華豐的工作組也得出了相似的結論。工作組成員認為,華豐高層在管理上存在嚴重問題:有的項目經理在項目實施過程中,竟然私刻公章,導致工程款瞞天過海,款項不經華豐公司就進入了個人指定的帳戶。材料商遲遲拿不到錢,向法院起訴,被告當然是華豐公司。這種情況的後果是,華豐往往還不知情就遭到法院強制執行。公司帳戶有錢就被法院劃出,如果沒錢,帳戶就被凍結了。
胡某,曾為華豐建設旗下一分公司負責人。早在2003年,他擔任項目經理期間,承建一個2億多元的工程項目。2004年工程竣工,驗收合格,但委託方的餘款一直沒付清,這一拖就是10年。
2014年9月,華豐公司作為原告向法院起訴,要求委託方支付拖欠的工程款、逾期的付款利息及承兌匯票利息共2600多萬元。不久,這起訴訟案就以調解結案。可蹊蹺的是,華豐高層對此事並不知情,而公司應得的款項也不知去向。公司後來得知,民事調解乃胡某出面所為。他向法院提供了華豐公司的授權委託書,委託其全權處理,委託書上蓋有華豐建設股份有限公司的印章。
華豐從未做過這樣的委託。那委託書上的印章從何而來?經公安部門鑑定,該印章同華豐公司的印章不是同一個,胡某使用了虛假印章。
胡某私刻印章的事件尚未了結,不久前,朱某私藏印章的事件又浮出水面。當時,老李即將退休,在辦理交接手續時,拿出了4年前在朱某處發現的塑膠袋,裡面至少有20多枚印章。這些私刻的印章涉及江蘇、雲南、湖北、天津等地,不僅有政府部門的,還有很多研究機構和建築公司的。
老李說,當年他無意間發現這些印章時,曾向有關負責人匯報過,他知道私刻公章是違法的,就將印章偷偷收回。
當事人朱某,也是公司的元老級人物,位居高層。3年前,他離開華豐,另起爐灶。
一想起這事,王祉絖就不寒而慄。他打了個比喻,當年的華豐,猶如一艘龐大的航船,一直在追求速度,結果忽略了船體的保養和維修,一旦觸礁停擺,船上的漏洞開始暴露,而個別船員還趁亂敲掉船上的甲板尋找退路,從而加速了船體的下沉。
隨著華豐陷入困境,這些隱患開始井噴式地暴露出來。因為資金短缺,管理混亂,合同不規範等原因,2011年底,涉及華豐的各類案件開始增多,2012年後出現爆發性增長。目前,涉及華豐的案件已達300多件,整個公司官司纏身,疲於應付。
破冰
壯士斷腕能否東山再起?
進駐華豐的工作組認為,華豐的癥結在於擴張過快,盲目追求產值。在項目管理上,掛靠也好,內部承包也罷,公司甚至沒有同項目經理籤訂明確具體的合同,導致責任不明,權利不清,埋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糾紛隱患。
王祉絖深以為然,但白手起家的他不甘心,這麼好的一個華豐會就此倒下。他帶領華豐人開始了割腕自救。
不少同華豐一起成長的老員工,拿出一輩子的積蓄,以挽救企業於危難。他們堅信,曾經創造了輝煌的華豐,一定還能翻過這道坎。
王祉絖的哥哥、72歲的王樂賓,是華豐的開山元老,本已閒賦在家頤養天年,目睹華豐的窘境,又主動出山。
而王祉絖本人,這位2011年曾以20億元財富,位列胡潤中國富豪榜第900位的建築界大腕,則轉讓了多處股權和地產,籌集了10億元資金。他老伴也將炒股的幾千萬元資金悉數拿出……這令他備感悽涼。
10多億元資金,雖然不是筆小數目,但還是難以填補華豐的資金窟窿。
2013年,華豐賣掉了建設之中的瀋陽綜合體項目。那是一個商業地標項目,主樓60層已結頂,前景很好,但為了籌集資金,不得不賤賣。短短幾年間,通過轉讓項目地塊,華豐已收回資金近30億元。
放棄這些看起來前景很好的項目,許多人覺得可惜,但王祉絖已無退路。他說,創業之路走得太順,直到花甲之年才漸漸明白「有舍才有得」的古老哲學。
2014年4月,象山縣成立了包括建委、公安、法院、財稅和住建等多部門工作人員組成的幫扶工作組,入駐華豐,幫助協調處理有關事宜,加大對不法項目經理的懲治。
華豐對之前的200多個在建項目進行摸底排查,按照輕重緩急分為A、B、C三類,重點加強對B類和C類項目的管控,並派員對虧損嚴重的C類項目強制接管,試圖制止爛攤子蔓延。
與此同時,華豐還成立了6個清欠工作組,在公檢法的支持下,對有犯罪嫌疑行為、惡意逃避債務償還的項目經理進行查處打擊。目前,華豐已通過司法程序收回各類欠(借)款2億多元。起訴案件中,進入申請執行的金額也達到3億多元。
曾創造了無數輝煌的華豐能否破冰成功,走出困境,現在還不得而知,但華豐的創始人王祉絖始終沒有放棄。他說,要盡最大的努力戰鬥到最後,這樣即便失敗了,也不會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