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電腦的父親，在大山裡寫出10萬+
台州一對父女，在山裡經營一個山莊，這個父親在女兒眼中有點「奇葩」
父親每天琢磨如何搞出爆款來宣傳自家山莊，半夜都在想標題
本報記者 吳朝香 文/攝
林靜在一篇寫自己父親的文章裡描述：我53歲的父親在大山裡寫出了10萬+。
林靜的語氣不全是褒讚，甚至帶點「看不上」：「我佩服他對新事物的學習接受能力，但他製造爆款的方式，實在是……」
對女兒「一言難盡」的態度，父親林春芳常常這樣懟回去：「可我的文章就是火了啊。」
這對父女在浙江台州一座山裡經營一個農家樂山莊，兩人在經營理念上的差異，就是90後和60後之間的鴻溝。
不懂電腦的林春芳總是有許多奇思妙想，每每他向女兒說「我又有一個製造爆款」的主意時，林靜就會苦笑。
「她總是要『黑』我。」林春芳語氣裡帶著委屈。
顆粒無收的第一年
林春芳，精壯、中等身材、皮膚黝黑，他有一個綽號叫「老黑村長」，但他說：「我不是村長，主要是長得黑，又承包了村裡的地做山莊。」
林春芳的山莊開在台州一個叫黃土嶺的山中，今年是第10個年頭。
山莊裡的「臺柱子」是農家樂，這裡的菜品在當地頗有些名氣，除此之外，還做民宿、採摘遊、影視基地。
回台州開農莊之前，林春芳人生的前十幾年都在深圳開家具廠，有100多位員工， 生意最好的時候，年利潤三五百萬。
10年前，林春芳決定回台州經營農家樂，因為他覺得家具行業越來越難做。「農家樂更有前途，深圳周邊當時有很多那種農家樂，有些生意上的夥伴也在做，感覺更有前景。」
帶了1300萬元的資金，承包1000多畝的土地。林春芳開起了農家樂。很可惜，出師不利，第一年，顆粒無收。
簡單粗暴的廣告
「原因就是不接地氣唄。」他的廚師和服務員都是從深圳帶回的，菜品、口味也是照搬粵式。
客人不買帳，林春芳很快調轉方向，不僅改了菜品，還在宣傳上突發奇想，山莊的生意一下子火了。
林春芳的辦法是僱兩三輛小麵包車，親自錄了一句廣告語，麵包車在台州各個城區的大街小巷來回穿梭，反覆播放。
這句被林春芳用當時的網紅體改編的廣告語極具衝擊力：賈君鵬，你媽媽喊你到黃土嶺吃窯雞(這是林春芳自創的一道菜)。
廣播裡，林春芳抑揚頓挫的語調配上這句廣告詞，有莫名的喜感，讓人過耳不忘。
「我敢說，台州多數人都聽到過我這個廣告。」
林春芳曾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來練習這句廣告，「哪個字聲音高一點，哪個地方要重一點，我都是研究過的。」
當年，「賈君鵬，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已經在網絡上流行，正挖空心思給自己的山莊打廣告的林春芳看到這句話，「我直覺，這句話可以拿來用。」
對於自己的這次創意，林春芳有些得意，很願意拿出來說。但也正是因為這句廣告詞，當時讀高中的林靜在學校裡得了一個綽號「窯雞的女兒」。林靜承認爸爸發明的窯雞味道的確好，但不認可他這種「病毒式營銷」。
100部手機和10萬多好友
當時年近50歲的林春芳在營銷自家山莊這條路上，像是開了掛。大約五六年前，他對在外求學的林靜發出求助：讓她幫忙申請一個山莊的公眾號。
那時，微信公眾號剛剛興起。
「我感覺這就像淘寶上賣東西，要是能讓很多人看到，效果就達到了。」
林靜申請好了公眾號，可是林春芳不大會用，他也不會用電腦打字，偶爾發一篇文章，都需要口述，或寫在紙上，再請人或者發給女兒敲出來。
覺得麻煩的林春芳轉眼就想出了另外一種簡單粗暴的方法。
他買了近百部蘋果4，每部手機申請一個微信號，微信的名字和頭像全和他本人的微信一樣。
這些手機被林春芳擺在一個鐵架子上，他招了三個大專生專門運營這100個微信號，加好友，發新菜品。
「你讓別人關注公眾號，很難，但是來吃飯的客人，你說咱們加個好友，基本都不大會拒絕。」林春芳還有一套「理論」，「公眾號裡發的內容，別人未必會點開看，可朋友圈裡發的內容，刷到了，打開看的可能性更大。」
如今，他的這些微信號共有10多萬個好友。
林春芳承認自己這個是笨辦法，但很有效。對父親的這種舉動，林靜則評價：除了浪費錢，沒多大用。
自我感覺的高光時刻
不管女兒如何潑冷水，林春芳總在琢磨如何宣傳。
「我爸他晚上睡不著的時候，都是在琢磨怎麼製造一個爆款。」林靜感慨老爸的毅力。
林春芳公號上的第一個10萬+是在山莊裡發現一條一米多的長蛇，他當時敏銳地意識到這個可以拿來做文章，「捉的時候，就把過程拍下來了。」
那篇文章的標題是：黃土嶺山莊驚現巨蟒。
林靜批評他標題黨，太誇張了，林春芳一如既往地回應：可是10萬+了。
10萬+的閱讀量鼓舞了林春芳，那是他的高光時刻，「想想看，有那麼多人看了我寫的文章。」
林春芳越來越自信，公號上的文章基本都是他本人想出來的，他說自己能判斷出一篇文章會不會火，「閱讀量能達到三萬，五萬，還是十萬。」
網絡，尤其微信已成為林春芳推新品的重要渠道。
2018年國慶前，林春芳在自己山莊的公眾號上又創造了一個10萬+：他在山莊裡種上了芭蕉樹，特意選在開花季節，炮製了這篇長文，主題是：台州的小三亞。
這是一篇典型的林春芳式的網文：多圖長文，不講究排版和措辭。
林靜看不上這樣的宣傳，覺得很醜，「動不動給優惠，降低山莊產品的格調。」
林春芳的理論是：一篇文章裡既要介紹新品，還要介紹山莊，最後還要給出優惠，才能吸引客人。他同意女兒追求形式美有道理，「但我這樣的接地氣，也有人看。」
這篇長文最後有30多萬閱讀量。
看起來，林春芳贏了。但很快，這篇10萬+的文章給他帶來了麻煩。一些慕名而來的遊客發現名不副實，網上的指責不少。
「景區項目還沒完全竣工嘛。」林靜覺得父親這是虛假宣傳。
林春芳受到打擊，他覺得委屈，「我沒作假，景區裡是很美的，只是有一小段路還沒來得及修。」
林春芳說自己的爆款文章並不是憑空出來的：「我這芭蕉樹已經種了五年，一開始就想好了要打造海南風情。」
他也不承認自己標題黨，「標題當然要抓眼球，人家才會看呀。」
我們與父母的隔閡
做文化創意的林靜，將這場風波歸結為兩代人對優秀營銷廣告理解的差異，而更深層次的則是「我們與父母的隔閡」。
林靜和父親關於這方面的爭執常常讓她想起，許多年輕人都跟父母強調，微信上很多文章都是假的，但父母仍容易被影響。
林春芳依然熱衷於製造10萬+的網文，他信心十足地籌劃山莊宣傳的下一款爆款文章，覺得盡在自己掌握。
身處這樣一個時代，不論90後的女兒如何評判，對於這位60後的創業者來說，點讚和轉發讓他覺得找到了支持者，那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心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