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是一名妓,妓與娼不同。妓只需琴棋書畫精通一樣,再貌若天仙,便可被稱為貌藝雙絕,成為家喻戶曉的名妓。阿香就是這麼個名妓,以琴稱絕。
正月上元節,街上彩燈高掛,襲雲樓的大堂裡也是滿堂彩。帳幕一拉,阿香從樓上下來,在幕簾後面開始撫琴。樂聲時而婉轉,時而激昂,正是襲雲樓的招牌曲子《問郎與》。今日的襲雲樓,與往日的嘈雜喧鬧不同,大堂中往日都停不了淫穢之語的公子哥們,此刻皆閉目聽琴,因為他們都在等一個人。襲雲樓今日,阿媽早早在門前掛了牌子:如有與阿香和琴者,尚可成為阿香帳中之賓。
阿香也在等這個人。
事實是,堂內客人皆是達官顯貴,民調樂曲會肯定是會的,只是這阿香是有金主的。她的金主便是邱老爺,皇親國戚。邱老爺日日來這襲雲樓,今個怕是有事耽擱了去。不論他來與不來,邱老爺這人是無人敢惹的,阿香怕是也等不到那人了。
帳內的樂聲從悠揚到激昂再到悠揚,一曲快要終了,阿香苦笑了幾分。而這個苦笑還沒真正到達眼底,阿香便變了表情,愉悅的笑了。堂中賓客皆回頭,一青衣男子,手持長蕭微闔眼走進堂中。柔中帶澀,澀中浸柔,兩音相融,妙哉!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在場的賓客有點頭稱讚的,但更多的都是在看熱鬧。男子收了長蕭,朝帳中作揖。「鄙人居唐,獻醜了。」阿香聞聲,臉上儘是遮不住的笑意。「公子請吧。」
居唐不僅琴可與阿香稱平,丹青亦是絕。散去的大堂賓客心中所想的香豔場景,卻不知二人只是一起撫了琴,作了畫。阿香眉心一點紅,映襯的整張臉更加明豔魅惑,居唐看的有些痴了,卻也只是嘴上誇著,並不僭越。阿香轉了平日清冷性子,止不住的笑,居唐卻斂了不住跳動的心臟,一如往日書生模樣。
居唐在阿香身側描了那幅「喜鵲戲蘭圖」,阿香驚了驚,便心生一計。
「阿唐,你為我描一幅丹青罷。」阿香說著,身子便整個伏在了貴妃榻上,身姿妖嬈。居唐見狀,喉結滾動著,也只按捺著安心作畫。只畫了半身,阿香便噘著嘴起來了:「阿唐,你可知你這樣安分,是會後悔的呀。」居唐當時不知話中意。
居唐日日進出阿香的房中,卻從不僭越,只撫了琴,作了畫,品了茶,相視一笑。
那日的景象傳遍了整個堯城,自然也傳入了邱老爺的耳中。邱老爺是堯城一霸,也是襲雲樓的貴客,每次來襲雲樓必定帶著幾箱金子。邱老爺對阿香表露過求娶之心被拒絕了,他想著他能等,總能等到阿香願意的那一天。沒成想,上元節那日,邱老爺有事沒能去襲雲樓,阿香這就被人搶了去。
又一日,居唐來到房中。他剛坐定,阿香就脫了外衫,抱住他。
「阿香姑娘…你別這樣。」
「阿唐,你要了我吧。來不及了。」
終是來不及了。邱老爺提了劍帶了幾十號人闖進襲雲樓。阿媽是看著阿香長大的,她知道阿香心裡是怎麼想的,阿媽第一次沒給這貴客好臉色。「阿香不在。」
阿香把居唐鎖進柜子裡,就下樓來了。邱老爺提了劍架在阿媽的脖子上,阿香點頭答應了嫁給邱老爺。阿媽哭著罵她。
婚期就定在當天晚上,阿香被摁著拜了唐,又被邱老爺抗進了洞房。邱老爺酒都沒喝,就把阿香摁在了床上。阿香望著天花板,流了兩行清淚,拔了簪子,插在了心窩窩上。
喜事變喪事。邱老爺寧願被人罵,也要把喪事辦的轟轟烈烈,他要告訴所有人,阿香死了都只能是他邱家的。
居唐第二日才被人從柜子裡救出來。聽阿媽講了阿香的噩耗,居唐在房中摟著平日裡阿香最愛穿的綠水袖,和那幅描了一半的丹青,哭的沒了眼淚。
那些原本看熱鬧的人們,也開始同情起居唐和阿香。又一戲子與書生的故事,終是有始無終,無可奈何。
從此世間沒有阿香。卻有人看見狀如瘋子的居唐,也有人說,邱府的丫鬟夜夜都能聽到蕭聲,和上元節那一天襲雲樓裡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