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輕歌迷都知道李健,卻不知他曾是「水木年華」創始成員之一,這篇文章就聊一聊李健和盧庚戌從陌生到熟悉,再到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故事。
1970年,遼寧營口市。
一個知識分子家庭誕生了一個男孩,夫妻倆都是教育工作者,那一年是農曆庚戌年,當校長的爸爸為兒子取名盧庚戌。
或許是遺傳了父母的智商,盧庚戌從小天資聰穎,再加上家庭氛圍的影響,讀了不少書,學習成績也很好,多次在營口地區競賽中獲獎。
學校的老師和大院的鄰居都非常羨慕盧家有這麼個「小天才」,談到未來的理想,少年盧庚戌表示:長大後要成為一名科學家。
從小學到中學,他的成績一直是班裡的第一名,所以高考志願只填了一所大學:清華。
1989年,盧庚戌以營口市理科狀元的成績,考入了清華大學建築系——清華最難考的專業之一。
頭頂「市狀元」身份的盧庚戌原本自信滿滿,到了清華才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意思:校園裡的厲害人物數不勝數,還有不少是省狀元。
更讓他鬧心的是,那些厲害人物還在勤奮地學習。
這一年,李健還在哈爾濱69中學上初二。
少年李健夏天總是穿白襯衫,頭髮有點兒長,身上沒什麼汗味,衣服板板整整,據同學李峻青說,他都是自己洗衣服。
李峻青和李健兩人小學同班,1987年到1990年在69中學也同班,一年後,他們將一起考入黑龍江省級重點中學——哈爾濱三中。
李健從小愛看書,而且都是思想類的,他喜歡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世界,但外表高冷的李健,內心也有「悶騷」的一面。
當時日劇《血疑》很火,有一天,李健突然以三浦友和的造型出現在校園:深藍色中山裝加一條灰色小圍脖,頭上一頂黑色帶簷的帽子,風度翩翩。
一年前,李健通過電影《路邊吉他隊》第一次知道吉他這個樂器,電影裡男主開車彈著吉他的模樣,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很多年後,李健回憶這段往事時說,自己在「1988年6月23日的一個下午,突然覺得應該學一樣樂器」,且毫不猶豫選擇了吉他。
喜歡藝術的父母覺得應該支持兒子的愛好,兩人一狠心,花了兩個多月的工資給李健買了一把90塊的紅棉吉他。
教他吉他的老師是個狡猾的人。
初級班課程快結束時,教室突然停電,老師迅速在現場點起蠟燭,沉醉地彈了一首《愛的羅曼史》,李健心想:「這個比彈唱更吸引我。」
於是乖乖地交錢報了中級班。
中級班課程快結束時,吉他老師又玩起了套路,彈了一首更好聽的曲子,李健又被吸引住,繼續報了高級班……
在吉他老師的「循循善誘」下,李健一步步從學彈唱到學指彈,再學習古典吉他。
由於進步很快,李健開始一邊幫老師帶學生,一邊幫老師「調琴」,一天要調60把吉他,由此訓練出了一雙好耳朵。
他把這些勞動所得的「工錢」還給了老師,充當自己繼續學習的學費。
學吉他的同時,李健也沒耽誤功課。
作為班長的他,擁有很強的共情能力和表達能力。
他很喜歡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和朱自清的《背影》。班主任樊守琴讓大家寫日記,別的學生都在記東西,只有李健能對每天遇到的事抒發感想。
這種用文字表達情緒的能力,為他日後創作那些經典歌曲奠定了紮實的基礎。
有一天吃午飯,樊守琴坐在教室裡跟孩子們聊天,問大家未來的理想,李健嘴裡嚼著飯,不緊不慢地說:「老師,我很喜歡文藝,我喜歡彈吉他,但是我將來不一定考這個。」
3年後,李健主動打了自己的臉。
剛到清華盧庚戌因為看了一場校園歌手大賽,決定開始學習音樂創作,從最基礎的彈吉他開始。
那時清華的男女生比例是6:1,但凡一個外校來的女生問路,清華的男生一定要親自把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有些才華是被逼出來的,在這種情況下,男生要想找到對象,必須有點絕活。
還好,那是個理想主義的年代,女生愛讀三毛、海子,也愛讀米蘭昆德拉;男生愛聽崔健、黃家駒,也愛聽披頭四。
加上又是校園民謠的黃金時代,會彈吉他的男生特別受女生青睞,幾乎每個宿舍都有一兩把吉他。
當時有個說法:吉他一出,姑娘全撲。
在荷爾蒙催動下,盧庚戌用省下的零花錢買了一把二手吉他和一本書《一個月學會彈吉他》。
從來沒有任何音樂底子的盧庚戌好像與吉他有天然的緣份,別人上課的時候,去圖書館的時候,吃飯的時候,上晚自習的時候,他都在彈吉他。
室友下晚自習回來,把他趕出宿舍:「小盧,你出去吧,我們開始學英語了。」
盧庚戌就拎著吉他來到宿舍走廊盡頭的水房,那兒混響很好,彈琴有回音,彈著彈著就唱了起來,沒唱幾句,一個酒瓶子扔過來:「別唱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成名後,盧庚戌自黑那段經歷:
「那時候沒有卡拉ok,而我嗓子特別不好,每次唱歌別人都把酒瓶子摔過來。可我還是唱,看我認真的唱完一首歌,宿舍這些人就說,哎,小盧,執著呀!我開始還覺得這是個誇獎,後來才明白,就像誇女孩一樣,你說她漂亮吧,不漂亮,你說可愛吧,不可愛,你只能說她心靈美——我就屬於這種心靈美。」
有個教咽音的老師實在聽不下去了,遞給他一張名片,希望他來學習,盧庚戌收下了名片,心裡卻嗤之以鼻,什麼玩意兒。
高曉松曾用一首《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紀念和室友的情誼,盧庚戌也有這樣的兄弟,只不過對方再音樂理解方面很直男。
有時候盧庚戌寫了一首新歌,讓上鋪幫忙聽聽怎麼樣,上鋪不理他,被問急了才說:不怎樣啊!
小盧問:哪句都不好聽嗎?
上鋪答:哪句都不好聽。
小盧又說:你看下我的歌詞寫得怎麼樣。
上鋪用理科生的嚴謹反問:你這歌詞寫得什麼啊,什麼叫紅塵?什麼是流浪,你流浪過嗎?一生,這一生你過了嗎?
後來,盧庚戌再也沒有問過他關於音樂的事情。
第二年,他參加了清華吉他大獎賽,獲得第二名。
1991年,高曉松把剛寫好的《同桌的你》帶回學校,盧庚戌是第一波聽眾,沒想到這首歌很快就風靡全國。
盧庚戌與幾個同學成立校園歌曲協會,高曉松、沈慶、鬱冬等民謠大咖都參加了,一群人常在各校的草地上、禮堂裡舉辦歌唱活動,小盧混了個臉熟後,開始嘗試寫歌。
那年冬天,齊秦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狂飆演唱會」,是第一個在大陸開巡迴演唱會的臺灣藝人,盧庚戌想去看演出,但25元的門票讓他犯了難。
他找來七個朋友湊了50塊,買了兩張門票。
憑著學建築學的紮實繪畫功底,盧庚戌畫了6張票,為了模擬門票的泛黃色澤,還把假票在茶水裡泡了半天然後晾乾,最後竟然真的矇混過關了。
這場演出堅定了盧庚戌要當歌手的決心。
1992年,盧庚戌、曲磊和魏晨陽成立了「夢中草原」三重唱組合,並在清華校園歌曲大賽中斬獲第一名,成了清華風雲人物。
與此同時,李健在哈三中讀高二,也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
除了繼續當班長,他還搞起了豐富的課外活動。
高一那會兒港颱風盛行,李健模仿譚詠麟很像,某次校園藝術節上,他置辦了一身港風服裝,唱了一首譚詠麟的《朋友》。
多年後,音樂老師張鐵忠回想起那個場景依然激動:「太像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能對譚詠麟的聲音和粵語模仿得這麼像,你一閉上眼睛,根本就是譚詠麟在你面前唱。」
後來學校搞了一個電聲樂隊,李健彈電吉他,張鐵忠每天跟他們一起排練,他和李健相差八九歲,兩人很快成為朋友。
盧庚戌也喜歡港臺音樂,對他影響最大的是beyond樂隊。
1993年6月,盧庚戌剛剛結束期末考試,準備收拾行李回家,突然有人和他說:「黃家駒死了。」
仿佛晴空裡的一個炸雷,他當時呆住了,心裡難受無以言表,通宵唱歌的男生,晝夜聽歌的女孩,在那個瞬間告別了所有的青春。
20年後,盧庚戌把這段回憶放進了自己指導的首部電影《怒放之青春再見》。
1993年冬天,李健上高三,聽說清華舉辦了一個冬令營,全國文藝愛好者都可以參加,如果唱的好,可以給高考加分。
雖然不知道到底能加多少分,但自認為吉他和唱歌水平都不錯的李健還是去報名了,結果這兩項技能都用不上。
他吉他彈的很好,但樂器演奏裡沒有吉他;他流行歌唱的很好,但聲樂唱法裡沒有流行。
於是他花了4個月時間去學習民族唱法。
學霸就是學霸,就算是臨時抱佛腳,最後還是以一首《說句心裡話》獲得了全國第一名,拿下了50分的高考加分。
但這50分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
因為冬令營結束後,好幾所高校都盯上了他,為了搶人,清華直接通知他被保送了。
為了平衡其他同學的心態,老師讓不用上課的李健幫忙打掃衛生,管理高考志願表,做一些後勤服務工作。
李健在哈三中打雜的時候,盧庚戌迎來了音樂生涯中的首個巔峰。
1994年,他參加了中央電視臺、北京電視臺等晚會節目的錄製,同時還和崔文鬥及其他人一起錄了《民謠新世紀》那盤合輯。
合輯A面第三首是他唱的《志偉》,後來又以「夢中草原」組合的名義在《成長.八九》中唱了一半,五首歌,是校園民謠風潮最勁時的參與者和見證者。
他們還參加了1994年的中國大學生畢業之夜晚會,有楊瀾,何炅,老狼等後來的大腕,夢中草原在裡面演唱《成長》。
大學時代的盧庚戌
那年夏天,盧庚戌大學畢業,在清華舉辦了「夢中草原」組合演唱會,給自己的校園音樂生涯作了個總結。
他前腳離開清華,李健後腳就進入清華,選擇了一個和音樂沾不上邊的專業:電子工程系。
跟學長盧庚戌初到清華時的感受一樣,李健發現周圍都是各省市的狀元,中學時不太費力就能考到前幾名的那種優越感消失了。
但他還是延續了初中高中的優良傳統:當班長。
尷尬的是,班上經常有同學考97、98分,甚至還有一百零五分的——因為答得特別好,教授多給了五分。
作為班長的自己,優勢在哪呢?
他仔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優劣勢,發現唱歌才是自己稱王稱霸的領域:只要他參加唱歌比賽,成績總是第一。
大一時,他和同班的繆傑參加清華大學《第一屆校園歌曲大賽》,獲得第一名,還通過音樂跟學長盧庚戌成了朋友。
因為彈的一手漂亮的古典吉他,李健以「清華第一吉他手」的身份,同時為校園內9支樂隊伴奏。
他還參加了清華合唱團,學會了如何唱和聲,常以獨唱演員的身份登臺表演並獲得大獎,還在課餘時間去中央音樂學院輔修雙專業(後來因為專業課太重而放棄)。
理科生的時間管理,不得不服。
在這期間,李健接觸到了不同類型的音樂,他開始聽羅大佑、Beatles。
「羅大佑和甲殼蟲給我打開了特別好的一扇門,它告訴我,音樂最重要的是簡單與真誠。可能只有一個淡淡的弦樂和吉他,它的講述也可能非常地簡單,即使是一個中學生也能看懂所有的歌詞。」
此時的盧庚戌在北京一家設計院上班。
「我們當時畢業的時候,』一等人』是出國,大約有佔10%到20%;『二等人』是讀研;『三等人』只好去參加工作。像我這種,只能參加工作。」
雖然這段話聽著有點心酸,但實際上,那個年代的清華畢業生含金量是極高的,據說去單位報到那天,院長開著小轎車親自來接他。
為了工作,他在清華北門租了間小房子。
「那個房間很小,一推門就要上床,院子裡有棵小樹,院子旁是茅房,冬天很滑,很怕掉進去,夏天打開窗戶就能聞到臭味,但是過得很快樂。」
他運用建築系學到的才能,把小屋布置得很有情調,低他四屆的李健和繆傑經常去他那兒玩。
盧庚戌常以過來人的身份教兩個愣頭青追女孩:吉他是基礎,還要會寫情書,如果這兩樣都做不好,至少得幫女生打水啊,佔座啊,抄筆記啊什麼的。
但兩人對這些沒怎麼上心,最喜歡聊的是音樂。
盧庚戌當時寫了首歌叫《收藏青春》,李健和繆傑拿這首歌去參加一個歌唱比賽,拿了一等獎。
這首歌后來經歷了好幾個名字:《相信愛情》、《相信》、《一生有我》,直到七年之後,它的名字最終定下來,叫《一生有你》。
李健有段時間跟盧庚戌住一塊,半夜聽到他抽泣的聲音,一度以為「因為夢見你離開,從哭泣中醒來」這句歌詞寫的是當時的心境(其實不是,後文會講)。
在設計院上班那段時間,盧庚戌「苦並快樂著」,每天寫自己的歌,再把那些歌送給各個唱片公司,但往往石沉大海。
有一次,一家唱片公司給他打了個電話,約他去聊聊。他以為這家公司願意籤他了,非常興奮,從清華騎了6小時自行車,趕到北京廣播學院。
結果唱片公司老闆說:「你有首歌寫得不錯,可以給我們公司某位歌手當主打歌。」
盧庚戌說:「我不賣歌,就想自己唱。」
唱片公司老闆說:「就你唱成這樣你想當歌手?」
就這麼不歡而散。
1998年夏,李健和繆傑畢業了。
兩人在清華大學禮堂開了一場告別演唱會,可以容納一千多人的禮堂,座無虛席。
這場演唱會改變了很多老師對李健的看法,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整天抱著個吉他玩兒的學生,已經寫了那麼多作品。
畢業後,李健沒有像學長高曉松一樣組樂隊、去流浪,而是乖乖找了一份工作。
李健的第一份工作來得特別草率。
他在學校的人才招聘會上看見一個老頭坐在那裡,前面的桌牌上寫著「國家廣電總局」。
李健問:「大爺,你們這招人嗎?」
大爺說:「招,你哪個系的?」
「電子系的。」
「想來嗎?」
「你這解決戶口嗎?」
「解決。」
「行,那就去你這。」
結果去了之後,既看不了電影,也看不了電視,單位給他安排在網絡研究所,研究有線電視的加密解密,每天穿著西裝去工作,查資料,接人送人。
後來還負責「村村通」工程,讓全國所有鄉村都能收到信號,可以看上電視聽上廣播。
有一年倪萍還在春晚上提過這事,李健很驕傲地跟老爸炫耀:這就是我在做的事情。
他還被派去石家莊呆了三個月,天天爬電線桿上安裝有線電視放大器,當時這項工作主要是在農村,電線桿旁邊都是豬圈,那兒的豬養得特別好,個頭都很大,他很害怕掉到豬圈裡被豬吃了。
後來回到城市工作,天天就是拎水,接人送人,還不乏熱心老大姐給他介紹女朋友。
但在李健看來,這份鐵飯碗太沒成就感了。
這樣的生活過了一兩年,2000年春節,李健接到了好久沒聯繫的學長盧庚戌打來的電話,他說了些寒暄的話,最後才聊到重點:「你還想不想唱歌?」
李健楞了一下:「什麼意思?」
盧庚戌:「咱們把原先那些歌錄一下,可以籤約唱片公司,這家公司叫喜洋洋,現在只有田震。」
李健心想,田震都在啊,那應該挺好,就同意了。
給李健打電話前,盧庚戌也過了幾年苦悶日子。
那時他已經27歲了,眼看身邊的好朋友老狼、鄭鈞、樸樹都火了,他很糾結:是繼續堅持音樂,還是老老實實一輩子上班?
想了幾天,覺得不能放棄,於是辭職了,給他媽打電話說:「我要去唱歌。」
媽媽在電話裡哭了:「孩子,你不是那塊料啊。」
爸爸知道後也非常生氣,甚至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但盧庚戌對老爸說:「給我一年的時間,我一定會火的。」
他一個人背著吉他到煙臺、蘇州、上海等地轉了一大圈兒,圓了「流浪歌手」的夢。路上除了打零工,就到海邊自彈自唱。
晚上回到租住的小屋,一個人煮海鮮吃,自給自足,有時睡到半夜突然來了靈感,翻身起床寫下幾行歌詞,並譜上曲子。
過年回家,盧庚戌爸爸問他:「你火了嗎?」
他說:「你再給我一年時間,我一定會火的。」
好幾年過去了,依然沒有唱片公司願意籤他。
有一年冬天,溫度比平時低好幾倍,盧庚戌忘記生鍋爐了,蓋多少床被子都不能暖和,他忽然覺得這個城市實在呆不下去了,第二天就告別了北京,回到遼寧老家跟著叔叔工作,一做就是8個月。
「這8個月我一點都不快樂,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就像你跟一個你不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你會覺得快樂嗎?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一個白頭髮的老頭,就像小時候看的動畫片裡的老頭,給你一個寶葫蘆,問孩子你有什麼願望啊?我問他我還能唱歌嗎?能做歌手嗎?結果他不說話,我就追他,當時一急就哭了,哭醒了。」
後來,他把這個夢境寫成了一句歌詞:
因為夢見你離開,我從哭泣中醒來。
他還是放不下做音樂的夢想,又厚著臉皮和家人商量,希望爸媽最後支持他一次,給他點錢,讓他自費出一張專輯。
一直反對他從設計院離職的爸媽看著兒子這幾年的經歷,理解了他的追求,給了他10萬元。
老兩口知道,要是兒子不最後一搏的話,一輩子也不會安心。如果這張專輯能夠衝出來,一切就好了;如果衝不出來,他也就死了這條心了。
2000年8月,盧庚戌第一張原創專輯《未來的未來》誕生。
他有了一點知名度,媽媽非常高興,她說:「你不是出名了嗎,怎麼還不賺錢啊。」
盧庚戌一時語噻。
他知道自己那點知名度,還不能產生經濟效益。他需要突破,但又面臨一個尷尬的難題:自己唱得太差了。
他想起幾年前那個遞名片的教咽音的老師,找到號碼撥了過去,電話那頭渾厚的嗓音震得他耳膜發麻,他心中狂喜,這下有救了。
這位鍾老師說:「看你交的這個學費,請我你是請不起了,我給你推薦我愛人吧,她教得也不錯,價格比較便宜。」
盧庚戌跟著老師學習咽音唱法,通俗來講,就是學習各種動物叫,每天晚上在屋裡一練聲,後邊村子裡的狗都跟著他叫,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一年時光匆匆而過。
盧庚戌把他寫的所有歌曲放在一起,沮喪地發現,技巧可以學,但音色是天生的,有些歌以他的嗓音,既不適合,也駕馭不了。
他想起了清華歌唱比賽拿獎狂人:學弟李健。
一番思慮後,他撥通了那個沉默了許久的號碼。
兩個鬱郁不得志的清華學子,命運從此改變。
2001年4月,盧庚戌和李健從「水木清華」和「花樣年華」裡各取兩字,創立了「水木年華」。
籤約公司後,作為新人,沒有專門的錄音棚,只能在田震不錄音的時候,哥倆才能見縫插針錄一會兒,所以通常都是後半夜錄音。
田震錄音時,李健利用等待的間隙寫了首歌,後來成了他們首張專輯裡我最喜歡的歌——《中學時代》。
這年9月,水木年華發行首張專輯《一生有你》,同名主打歌走紅。
專輯封面上的兩人,從身體姿勢到視線都朝著不同方向,似乎冥冥中預示了這段關係的結局。
作為當年成績最好的新人,水木年華參加了星空音樂臺頒獎典禮,代表港臺的分別是陳冠希和F4。
頒獎前,兩人已經知道自己要得獎。但為了節目效果,盧庚戌提議:我們應該表現得激動一些,到時候互相擊個掌。
當晚主持人念出「獲獎者是水木年華」時,盧庚戌激動的抬起手,李健突然不好意思了,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下,就這樣上臺了。
兩人的性格差異從這裡開始顯現出來:盧庚戌喜歡熱鬧,是參與者,是融入環境的人;而李健喜歡靜處,是脫離環境的人,是觀察者。
這種性格差異,為後面的「分手」埋下了伏筆。
李健不擅長受訪,專輯上市後的宣傳期,記者問他:「這張專輯什麼風格?」、「你們怎麼唱歌的?」他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北京臺某節目甚至把他們作為社會現象去報導,大意是「你們兩個清華大學的畢業生,不好好搞科研,跑來唱歌,是不是浪費國家人才」?
問多了,李健就急了:「朱鎔基也是我們電子系畢業的,後來做了總理,為什麼沒人說他不務正業呢?」
記者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沒追問了。
獲獎後,兩人變得非常忙碌,要飛到全國各地做節目,有時候別人告訴李健,今晚要播你們水木年華的節目了,偷偷辭職的李健都在心中暗想,天吶,千萬不能讓我媽知道。
《一生有你》的大獲成功,讓他們很快出了第二張專輯《青春正傳》,但李健並不喜歡這張專輯中的很多歌,他是固執的理想主義,希望唱片裡都是自己喜歡的歌。
盧庚戌認為要緊跟潮流,要唱流行樂,要融入搖滾元素;而李健則認為音樂應該和生活保持一個面貌,一個音樂人用什麼態度生活,就應該做什麼樣的音樂。
分歧在這裡萌芽。
李健曾說,如果把他和盧庚戌比喻成農民,盧庚戌希望有一大片收穫,並為之付出更多交換和努力,而他自己只希望有一小片地能養活自己就行了。
那時候公司也不允許李健如此任性,創作中產生的糾結和痛苦,加上頻繁的領獎和宣傳帶來的疲憊和困擾,讓李健萌生了退意。
盧庚戌看出了他的糾結,一次活動結束後返程的飛機上,他主動問到:「李健,你如果自己一個人去做音樂的話,會不會做得更好?」
飛機著陸時,李健回答:「我覺得我會做的更好。」
他自此離開,再也沒有唱過水木年華的歌。
李健離開後那個月,盧庚戌天天失眠,他反覆做著高考的夢,那是他過去人生中最焦慮的時光。
組合沒了,演出也沒了,辛苦追求多年的事業剛有起色,突然間就要沒了,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對於盧庚戌來說,「水木年華」就像是他親手建立的王國,他決不允許這個王國就此沒落,於是他找到了另兩個學弟,也是李健的同班同學繆傑和姚勇做搭檔,組成第二代水木年華。
繆傑大家肯定都知道,因為第三代水木年華成員就是他和盧庚戌兩人。
短暫出現在第二代水木年華成員姚勇,估計很多人都不了解,其實他也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
姚勇出生於清華世家,從小成長於清華大院,有個著名的舅舅叫王小波,他專門寫了篇《我怎樣做青年的思想工作》的文章,發表在1996年第14期《三聯生活周刊》上,講述這個外甥的事。
姚勇小學學習小提琴,初二進入北京中學生金帆交響樂團,參加過亞運會閉幕式演出,高三開始學習吉他,1993年進入清華大學電機系,組建自己第一支搖滾樂隊「泡沫」,任主唱和主音吉他,大學期間還在清華大學銅管樂團任首席長號兼聲部長。
1998年畢業後,系教授邀請他留校任清華大學教工,從事軟體開發,同時與清華在校學生組建第二支搖滾樂隊「黑鐵時代」——名字來自舅舅王小波那篇未完成的作品。
後來跟朋友一起開發網路遊戲3D引擎,由於找不到投資,生活窮困潦倒,2002年盧庚戌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的錢只夠解決自己的溫飽。
盧庚戌看中他身上的搖滾氣質和音樂素養,姚勇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放不下做音樂人的夙願,成了「水木年華」第二代主唱,《新歌+精選3》那種專輯封面上,是水木年華唯一一次以三人形式出現。
當了主唱的姚勇並沒有放棄3D引擎,他買了個筆記本,利用演出間隙繼續做技術。
「當時真的累壞了,幾乎每天都要飛行、演出,別人不演出時還有空餘的時間,我得寫代碼,一個腦子永遠分成兩半,一邊完了忙另一邊,永遠沒有休息的時候,因為兩邊都是自己的興趣。」
過度勞累讓姚勇心臟出現了早搏現象,2003年退出了水木年華,在網易找了份工作。
這一年的某天晚上十點多,丁磊把姚勇叫去,希望他來做3D客戶端,他當時不知道也不認識丁磊,心裡還燒著創業的火苗,就沒搭理這事。
兩年後,姚勇在飛機上翻看一本精英雜誌,無意中在富豪排行榜上看到了丁磊的名字,才知道原來2003年他已經是中國首富。
他心想,行,也就我當時還搖滾青年的範兒,還真拒了個首富。要知道後來想做的這白日夢會給我帶來那麼多技術之外的破事兒,我早上趕著顛兒顛兒給人寫3D引擎去了。
2005年,姚勇創辦北京永航科技有限公司,為騰訊平臺打造的《QQ炫舞》,成了國內3D引擎專家、PLAYBLOCK投資人。
李健從水木年華單飛後,老同學李峻青擔心他心裡落差太大,找各種理由聯繫他,但李健幾乎沒表現出什麼失落感。
「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他好像從來沒什麼功利心和得失心。人在成長過程中,難免會有負面情緒,比如上學的時候,嫉妒誰學習好啊,校花為什麼喜歡他不喜歡我啊。可是李健好像從來也沒這種負面情緒。可能跟我們那代人受的教育有關。再就是,李健有底氣,這種底氣來自於他安靜的性子。我很少看見他慌。他能平靜接受生活帶給他的改變,一點一滴去積累。」
2002年,冬。
因為已經辭職,李健失去了穩定收入,他常常去酒吧駐唱,偶爾接一些商家演出。空閒時就練琴,看書,寫字,生活雖然拮据,但也非常充實。
人在安靜的時候,知覺就會變得非常敏銳,那段時間,生活中很多細節都成了李健的創作靈感。
當時他租住在郊區的四合院裡,院子前有一大片麥田,每當大麥成熟時,金黃的大麥在風吹動下泛起層層麥浪,這個優美的畫面,後來變成了歌曲《風吹麥浪》。
他看完了茨威格的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很受感動,把故事裡的絕世愛戀化作詞曲: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
距離好友王菲在春晚唱紅這首《傳奇》,還有8年。
2003年9月,李健發行了自己擔任製作人的首張個人專輯《似水流年》,專輯名字來自普魯斯特的巨著《追憶似水年華》。
專輯收錄了10首歌,作曲及編曲全部由他自己完成,並填寫了《今生今世遙不可及》、《八月照相館》、《溫暖》三首歌詞。
在專輯的宣傳文案中,李健自己這樣寫到: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告別了原來的組合。那時,這張唱片還是一片空白,甚至連它的輪廓也想像不出,我曾一度陷入了迷惘。然而,就像每一個節日的自動來臨,幸運的我總是與這些音符不期而遇。不過,在這孤獨之旅中伴隨我的除了那些短暫的欣喜之外,更多的是迷失的焦慮和尋找的不安。回過頭看到曾經的起點已在身後,這一段距離讓我感到欣慰,就好像儘管金色的秋天還沒到來,但望著這些自己親手栽種的秧苗正在茁壯成長時,心情是愉快而滿足的。
這張專輯記錄了我這一年的所思所想,無所謂時尚與曲風,在乎的是音樂本身。用文字去描繪音樂,有些力不從心,但當音符跳入你耳朵的時候,原本的形象一一開展,那時的畫面才可能真正的清晰,而我所做的正是讓它們更加生動、自然,所期待的是你們能夠喜歡這些畫面……
2005年我到北京上大學,當時對李健並不熟悉,卻鬼使神差在一家唱片店買了這張專輯,每當不開心的時候,我就一遍遍聽這張CD,煩躁的心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綻放》、《什剎海》、《八月照相館》是整張專輯中我最愛的三首歌,李健在後面兩首歌的編曲裡用了很多弦樂,配合婉轉的旋律,真是百轉千回。
時任《北京電視周刊》評論員的王磊這樣評價:
整張專輯聽下來,一種關於時間的畫面感就會漸漸鋪陳在聽眾眼前,就像一列緩緩駛過的列車,沿途的風景讓聽眾流連忘返,卻又只能用聲音記錄下那些美麗而難忘的片段。沒有聲嘶力竭的狂亂,沒有痛徹心扉的嘶喊,李健的歌中,始終彌散著一種溫潤的情懷……從李健包攬整張專輯所有的作曲、編曲、製作等工作來看,他更能在音樂上較為充分地實現自己的意圖。專輯詩一樣充滿畫面感的歌詞、大量的復調結構與弦樂的運用,表明李健依然以一個詩意的歲月吟詠者姿態,清淡而又執拗地呈現著內心的美麗。
可以說,這是中國民謠史甚至是中國內地流行音樂史上的神專之一,豆瓣上有一萬兩千多名聽眾給這張專輯打出了9.0的高分。
17年過去了,沒有一張華語民謠專輯的詞曲質量和評分打破這個記錄,包括李健自己。
李健埋頭創作的時候,盧庚戌努力入世。
他重新成立水木年華,除了不斷出專輯,他還有個更大的夢想:把「水木年華」變成一個無所不包的品牌。
他設想了這樣的消費場景:「你去水木年華超市買零食,戴上水木年華MP3、MP4、MP5,開著水木年華牌汽車,和朋友到水木年華咖啡店聚會……」
盧庚戌這個商業理念是有點超前的,但也有點不切實際,透露出一股濃濃的理想主義:「我們這個組合過了幾十年就沒有了,人都不在了,但我們希望水木年華的精神和文化還在。」
他不僅這麼想,而且還真這麼做了。
2003年年底,水木年華與前唱片公司約滿,盧庚戌成立自己的演藝公司「水木同創」。
2008年,他去北京市石景山區雙龍峽旅遊,覺得當地礦泉水口感不錯,就承包了一家礦泉水廠,成立了「水木晶世」食品有限公司,做起了礦泉水生意,幹了不到3年就停產了。
2009年,水木年華與TCL合作,先後推出3款名為「Best Time」的主題音樂手機,一個月銷售了幾萬臺,這次的成功讓盧庚戌對進軍實業充滿信心,曾放言:希望自己將來能夠成為流行音樂界的李寧。
2011年,水木年華與原華納(中國)總裁、梅沙音樂基地總裁許曉峰在深圳成立「水木年華科技文化」公司,將音樂娛樂內容的版權與個人消費數碼產品相結合,嘗試推出過MP3、平板電腦等不同的電子產品,甚至連攝像機都一度成為其發展目標。
此外,他還在中央民族大學和西單大悅城開設了水木年華「奶茶音樂站」,創辦了「水木年華牌」吉他,還與人合作推出了「SHUIMU」服裝品牌及系列設計。
一系列不太成功的嘗試之後,盧庚戌意識到了自己的短板:「我現在認清我自己完全不是一個商人,所以現在很多投資是別人用我們的品牌,我們籤個授權給他們,我現在也不想去管理那些投資方面的事情。」
2014年1月,盧庚戌的第一部長片處女作《怒放之青春再見》上映,豆瓣評分6.5分,迄今為止只有不到一萬人標記看過本片。
隔壁北大的學長俞敏洪看過電影後非常喜歡,說盧庚戌要是以後繼續拍電影,他一定會投資。
對於盧庚戌來說,這部電影是他進軍電影圈的練手作,他並沒有想太多關於票房的事,但現實可不允許他繼續這麼幹。
僅3個月後,學長高曉松根據自己的成名曲《同桌的你》改編成電影上映,3000萬成本獲得了4.55億元的票房,掀起了「音樂IP影視化」的熱潮。
要求改編《一生有你》的呼聲也很高。
很多人認為,《一生有你》的改編空間比《同桌的你》還要大,歌詞一開始就說「離開和哭泣」,後來又說「歲月無情的變遷」和「一生陪在你身邊」,當中有很大的遐想空間,這是個「長達一生的故事」。
盧庚戌也信心十足,「IP至少要符合這麼幾點,第一它確實是流傳度廣,而且在很多人心裡留下一個情結;第二個是要有一個強烈的指向性,像《同桌的妳》一聽就是青春懷舊,《一生有你》一聽就是校園愛情;第三是大家有興趣去看,像《一生有你》要改編成電影,我針對學生去演講的時候,很多人都開始尖叫,非常期待能改編成電影。」
彼時的盧庚戌已經知道了拍電影是怎麼回事,手裡又握著傳唱度極高的經典IP,天時、地利、人和,全被他趕上了。
他決定親自操刀把這首歌改編成電影。
2015年,第三季《我是歌手》播出,李健又火了。
初中班主任樊守琴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李健表演的狀態,好幾次忍不住笑。
「上學那會兒他就這樣,表情真摯,眉毛皺巴著,還無意識地歪頭。除了眼神比小時候深邃,其他一點兒沒變,連髮型和衣服都沒變。」
她記得李健在哈爾濱69中讀初中時,有好幾件領子很大、中長款的黑色風衣,就是上世紀80年代末流行的那種款。
有次李健在電視裡唱歌,樊守琴嚇一跳,湊上去看了半天,總覺得他把初中那件給穿了出來。
《我是歌手》比賽剛結束時,是收穫名利的黃金時期,各種商業活動紛至沓來,但他拒絕了大部分活動和採訪。
爆紅後的李健做的第一件事,是消失。
「有一次我和一個有名的歌手閒聊,在他的大別墅裡。他告訴我他得了抑鬱症,每次上臺唱歌,都會精神緊張、害怕、恐懼。他說:現在真懷念以前那個時候,和朋友在一起,喝著啤酒,可以一個晚上唱幾十首,快樂得不得了。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唱歌會成為我的噩夢。」
李健不想自己也陷入這樣的噩夢裡。
李健經常健身,他發現與他同一小區的鄰居姜文已經很久沒來健身房了,他覺得姜文把自己搞得太忙,已經很難再過閒散的生活。
相比「大明星」那種忙碌的根本停不下來的生活,他更喜歡閒散一些,別太忙。
民謠歌手鍾立風回憶自己第一次去李健家做客時的情景:「我騎車到了之後,看見一個乾淨明亮的院子,是夏天,芳菲悠閒,他們門口相迎,郎才女貌,脫俗明亮。客廳裡充滿CD、書籍、精美物件,主人品位一目了然。」
他有意遠離喧囂的娛樂圈,享受寧靜的獨處,對金錢抱有一種「隨緣」的心態。
參加完《我是歌手》之後,歌手們通常都會抬身價接商演,但李健的合作夥伴卻嘗不到這樣的甜頭:「健哥說,不能漲那麼高的價,不能讓別人覺得咱不謙虛。」
李健認為,音樂人有商業價值是好事,也是運氣,說明市場接受了你,但賺錢不應該是音樂人的第一目的。
曾經有一家著名的白酒廠出百萬價格向他邀歌,被他拒絕了,因為對白酒沒有情感和好印象。
厚積薄發的李健任性地享受成功帶來的特權,曾經的兄弟盧庚戌在為電影《一生有你》忙的焦頭爛額。
《一生有你》項目2014年就已經啟動,但直到2017年年底才真正開拍,那時IP改編早已不再是個新鮮事兒。
中間這3年,盧庚戌一直在改劇本。
雖然他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頭上還頂著「清華才子」的光環,但盧庚戌說自己並不是大家想像中的那種天才。
他曾在採訪中形容自己和高曉松的差距:兩個人寫歌,高曉松一氣呵成,是「李白」式的選手;而他則是反覆推敲,更像是「賈島」式選手。
當年為了寫《一生有你》的歌詞,他在瘋狂補習國內外文學詩篇,前後耗時7年,才有了那句經典的「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一首歌詞只有幾百個字,最長1000來字,但如果電影有一百場的話,就差不多有四五萬字,一字一句地打磨,工作量可想而知,創作速度自然也就慢下來了。
很多人質疑盧庚戌拍電影是否為了「玩票」,因為他學寫劇本時只看了一本名為《21天學會編劇》的速成書。
但其實這是盧庚戌一貫的行事風格,「我這人做事比較理工科男生,開始先弄一個大概,了解這行是幹嘛的,了解了之後再去深入去做」。
那本《21天學會編劇》的書只是他讓自己快速入門的技巧,面對專業編劇龐雜的系統學習,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產生畏難心理,「這是我做事的流程、方法。」
當初上清華時,他也是靠《一個月學會彈吉他》的「速成書」學會了彈吉他,事實證明,這並不妨礙他在音樂方面取得成就。
學霸就是這樣,進入一個陌生領域前,先通過一個入門中介了解一下大概情況,然後找到正確方法,集中精力和時間去鑽研學習,用最快的速度把知識化為己用。
李健學唱歌是這樣,盧庚戌學吉他和拍電影也是這樣。
一開始,盧庚戌想在《一生有你2019》中嘗試寫別人的故事,但故事本身離他十分遙遠,寫了兩年也沒什麼感覺。
有一天他和陳嘉上導演聊天,一語點醒了他:「情感上一定要先打動你自己,才可能打動觀眾」。
他將自己當年與初戀的故事放進電影,順便把高曉松、老狼、宋柯、王小川(搜狗CEO)、龔宇(愛奇藝CEO)這些朋友都寫進了故事裡。
劇本完成了,拍攝期又趕上小鮮肉演員最貴的時候,因為資金和演員檔期問題,電影停了兩次,盧庚戌把近十年演出掙下的積蓄全部投了進去,前前後後補拍了一年才收工。
儘管付出了巨大心血,依然阻止不了《一生有你2019》生不逢時的命運。
自《同桌的你》橫空出世以後,金曲改編電影已經超過十部,票房兩極分化嚴重,最高的有13.61億,最低的只有500萬,票房未能過億電影佔據了半壁江山。
到了《一生有你》開拍之際,觀眾對青春片已經審美疲勞,市場評判已經走向另一個極端——凡是金曲改編電影,都會被帶上有色眼鏡看待。
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電影上映11天票房4127.4萬人民幣,但投資卻在千萬級以上,幾乎是血本無歸。
影片豆瓣評分4.1,遠低於盧庚戌的預想,作為豆瓣的資深用戶,他深知豆瓣評分不及5分的影片意味著什麼,這使他失落感尤為強烈。
他覺得自己這10年一直走在時代的背端。
前幾年音樂綜藝大火,他為了專心拍電影,放棄了很多機遇;結果拍電影把以前賺的錢都賠進去了,觀眾還不太買帳。
「我能怎麼辦呢?」
想來很巧,「水木年華」這個名字裡,其實預言了兩位創始人的發展軌跡。
李健像水,溫柔、安靜,隨遇而安,卻有一種堅韌的力量,能衝破任何阻擋,最終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
盧庚戌像木,追求成長,要開花,要結果,渴望自己枝繁葉茂,想要留下超越時代的影響力。
但他沒有意識到,一棵樹的生命力再強,也只能在一畝三分地裡向上生長,不可能把樹根或樹枝伸到別人的土地上。
這就是盧庚戌覺得自己近些年來走在時代背端的原因:他的臂膀一直在嘗試突破,但他的根始終扎在一片小小的土壤中。
他似乎已經忘了根的存在。
今年年初,盧庚戌在某平臺發表新作,吸引了不少粉絲,趁著懷舊之情湧上心頭,有老粉在評論區討論李健為何離開水木年華單飛,說了一句:「知道李健為啥離開嗎?盧想寫商業的歌!李健喜歡隨性。」
結果這句話遭到了盧庚戌的反駁:
盧庚戌言辭雖然激烈,但心情可以理解,畢竟當年李健的離開,對他確實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他說的那些話,更多的是對斷章取義的媒體和不明真相的網友生氣,而不是想把矛頭對準李健。
清心寡欲的李健對此一直保持沉默。
他至今記得清華大學一位老師的話:「一個人若能永遠保持學生的狀態,他的人生就不會枯竭。」
李健不同意張愛玲說的成名要趁早,他認為一個男歌手成名晚是好事。
成名太早,人的積累和沉澱都少,不可能有自己的藝術思考力,很難創作出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作品。
當初《傳奇》被王菲唱紅之後,很多人想認識他,請他吃飯,他一般都會選擇拒絕。
人的一天只有24小時,你把時間花在吃飯應酬上,自然就沒時間做其他事了,對於「時間」這項財富,他能省就省。
省下來的時間做什麼?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把空閒時間都花在了創作和看書上,他還在《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叫《讀書的「有用」與「無用」》的文章,其中有一段這樣寫的:
人們常問我:閱讀與音樂創作的關係是怎樣的?它們二者時有關聯,有時卻未必。我最近在讀古詩,常驚嘆古人奇崛的想像力,這樣的閱讀能錘鍊我的語言,啟發我表達的方式。但人生中更多的閱讀,是在無形當中發揮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每年冬天,李健會特地回故鄉哈爾濱看雪。
他喜歡住在臨江的酒店,這樣第二天早上醒來,透過窗子就能看見灑滿陽光、白雪皚皚的松花江——那裡有很多關於童年、關於青春的美好記憶。
當年他和李峻青等幾個男孩每周末都會背著家人和老師,結伴騎自行車跑去太陽島、松花江、史達林公園、兒童公園,大家邊騎邊笑,互相追趕,樂不思蜀。
後來,有的男孩兒後座上有了女伴;再後來,大家背上行囊,登上疾馳的火車,奔赴遠方。
李健把這些回憶化作一段又一段動聽的旋律:《松花江》、《異鄉人》、《父親》、《童年》、《想念你》、《故鄉山川》、《貝加爾湖畔》……
他還在音樂裡加上巴揚琴、手風琴等哈爾濱人熟悉的樂器與音樂符號,以此營造出屬於那個時代的味道。
「我們這代人如今四十不惑,都開始變得懷舊了。」
李峻青說,十六七歲的時候,大家就愛圍坐在一起聽李健唱歌。
「那時剛開始流行組合音響和卡拉OK伴奏帶,有個同學家裡正好有,大家就跑去玩。有一天晚上,李健關掉所有的燈,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他唱了一首譚詠麟的《愛在深秋》。黑暗裡,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聽得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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