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澳洲兩所大學聯合發布的一份調查報告《澳大利亞的工資盜竊》，迅速引起了澳洲多家主流媒體的關注。
在澳留學生、背包客等外來務工者工資被剝削問題，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去澳洲的農場呼吸新鮮空氣、順便打打工賺錢似乎是很浪漫的事情。然而根據這份報告的數據顯示：三分之一在澳打工的留學生和背包客，時薪甚至不到澳洲規定的最低工資（22.13澳元）的一半；有一半打工者時薪低於15澳元，這其中對亞洲地區打工者的剝削尤為嚴酷。
低薪、拖欠工資、漫長的工時、惡劣的居住環境……這一切令人不禁想問，這些年輕人為什麼選擇忍氣吞聲，究竟又是什麼在阻攔他們爭取自己應得的權益？
▲《澳大利亞的工資盜竊》調查報告封面。
沉默的共識
拿學生或旅遊打工籤證就得拿低薪，換工作也沒用
抱著提高英文水平，旅遊以及順便賺錢的目的，韓國女生Gabi Cho兩年前來到雪梨，並順利找到了一份理髮店的工作。
為了這份時薪只有9澳元的工作，Gabi提前繳納了380澳元的押金，並且被告知，如果在崗期間不遲到早退、不缺席，就可以拿回這筆錢。
那時她完全不知道，如果按照澳洲最低工資標準計算，短短兩年以來，理髮店已經欠了她3萬澳元的工資，而且所謂「押金」的收取也並不合理。
在後來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Gabi Cho通過一名翻譯說起了自己的經歷：「僱主欺負我英語不好，沒有法律知識。因此，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知道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不要讓更多的人再遭受同樣的剝削。」
▲從韓國來打工的女生Gabi Cho。圖據《紐約時報》
「這是韓國的一個大問題，」Gabi的丈夫林先生表示，「我們都是通過韓國政府支持的就業項目來到澳洲的。
Gabi只是成千上萬在澳大利亞務工，卻慘遭剝削的人之一。
據《南華早報》報導，目前，在澳洲共有90萬左右外來務工者，佔整個澳洲勞務市場的11%，而他們之中三分之一的人工資不到最低時薪的一半。
在這些赴澳務工的人中，很大一部分是在澳讀書的留學生，也有一些是像Gabi一樣旅遊打工的背包客。他們長期忍受辛苦的工作和只有最低工資一半的薪水，卻從來不會抱怨、投訴。
「國際學生和背包客們默認持有學生籤證或者旅行打工籤證就活該被支付更少的工資，」調查的作者之一、新南威爾斯大學學者Bassina Farbenblum表示，「所以他們中大部分人沒有什麼意願換工作，因為他們已經相信換一個工作也是一樣的結果。」
被剝削的現狀
薪水低、工時長、環境惡劣，一半人從沒收到過工資單
據調查的發起者之一、新南威爾斯大學新聞工作室報導，隨著澳大利亞經濟水平和對工人保障水平的提高，以及勞動力的緊缺，澳大利亞很多僱主將目光投向了外來務工者。
與此同時，伴隨外來務工者人數逐漸上升的還有那些黑心的僱主。
除了工資被剝削之外，調查人員表示，很多人遭遇的僱主還有其他違法行為：在調查的超過4000名對象中，91人反映他們的護照被僱主沒收，173人被要求提前繳納最多可達1000美元的「押金」，以擔保他們在澳大利亞的工作；而112人甚至在獲得工資之後被要求以現金方式返還一部分給僱主。
▲來澳洲務工者時薪調查。圖據衛報
並且，44%的海外務工人員的工資都是以現金方式支付，超過一半人從來沒有收到過工資單，尤其是來自中國的打工者——這為老闆剝削提供了更好的隱蔽條件。
早在2016年3月，澳大利亞國會就在其官方網站上發布了以「國家恥辱」為標題的澳大利亞外來務工者被剝削情況報告，詳述了許多工人低工資，長工時的生存現狀，其中水果採摘工有七分之一的人時薪低於5澳元，三分之一的人時薪低於10澳元。
▲果園採摘工是薪酬最低的工種之一。圖據BBC
而《南華早報》的報導也更加印證了這份報告：一名馬來西亞記者Saiful Hasam發現，在澳洲維多利亞地區農場採摘業中甚至存在著給工人 「洗腦」的現象，並使用各種手段讓工人陷入債務，使其不得不在農場中繼續勞動。
「他們被以高薪作為誘餌騙到澳大利亞，但實際工資微薄，住在擁擠的宿舍裡，還要被收取高額租金，這使得他們入不敷出。」Hasam表示。
而在所有外來務工者中，來自亞洲國家的是受到剝削最嚴重的一群，大約四分之三的中國以及越南務工者每小時的工資不到17澳元。
例如一名來自中國臺灣的女性背包客——33歲的小張，在新南威爾斯打工旅行時，在一個肉類工廠做切片工，每小時工資只有16.86澳元。「不能請病假，也不能拒絕加班，整個人像個機器一樣勞動，」小張在接受BBC採訪時表示。
然而，儘管辛苦，他們還要因為打工時間超過籤證所允許的時長，擔心被僱主舉報而提心弔膽。
「有些（澳洲以外的）工人還加入了工廠的工會，但是有什麼用呢？只要你敢舉報，你立刻就會成為老闆的眼中釘。」小張說。
便利店半薪騙局
支付一半工資成產業鏈一環，學生為生存不得不忍
對於很多在澳留學的學生來說，面對高額的學費，打工是一件幾乎不能避免的事情。
與此同時，被剝削似乎也成為了「習以為常」的事情。
2016年，《雪梨晨鋒報》曾以大篇幅報導做了一份關於澳洲7-11便利店以半薪壓榨工人的調查。在報導中，他們表示，僅給打工留學生支付應得工資的一半，已經是行業內一個不爭的事實，甚至本身就是產業鏈中的一環。調查顯示，澳洲全境共有620家7-11加盟店，如果所有的外來務工者都被給到最低工資標準，那麼將有140家門店因入不敷出宣告倒閉。
▲澳洲7-11便利店。圖據《衛報》
因此，為澳洲7-11加盟店運營埋單的，就是那些在澳洲留學的打工學生們。
「如果不發這麼低的薪水，很多店根本就不可能有盈利。他們成功了，但是他們的成功建立在和奴隸制度一樣的剝削之上，」一名7-11內部的員工在接受《雪梨晨鋒報》採訪時表示。
而在澳洲7-11內部，剝削工資早就是公開的秘密，甚至還有專人來培訓如何篡改工資清單，謊報員工的排班表來給工人發更少的工資。
一位名叫Pranay Alawala的外國留學生曾先後在澳洲的四家7-11打工，在意識到自己深陷「半薪騙局」後，他向僱主進行投訴，然而收到的只有來自僱主律師的恐嚇信，警告他如果敢投訴將會把他移送移民局，因為他每周工作時間超過學生籤證所允許的20個小時。
而另一名來自印度的留學生Sam Pendem曾經在三家黃金海岸的7-11連鎖店打工，他曾經連續不休的工作過18個小時，並且還要一個人同時做幾個人的工作：看加油泵、收銀、清潔......
但是，由於生存壓力，房租、飯錢、各種書本費用都是壓在學生們頭上的重擔，學生們往往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工資盜竊的幫兇
五分之四國外務工網站提供的工資水平都低於最低工資
澳洲新南威爾斯工會秘書長 Mark Morey表示，幾乎五分之四的澳大利亞國外務工網站上，提供的工資水平都低於澳大利亞的最低工資。這些勞務網站使用的語言包括漢語、西語和韓語，一些招工單位甚至打出保姆每小時4.2澳元的招聘啟事。
「大範圍內的工資盜竊正在影響很多工人。」秘書長Morey表示。
「很多僱傭者認為他們可以按照中國、韓國或者西班牙的工資水平支付工資，」Morey說，「但實際上，工資水平絕不是由護照上的種族決定的，所有人都必須遵守澳大利亞標準。」
秘書長Morey表示，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些來澳務工的人其實清楚自己被剝削的事實，但是因為缺乏語言能力和法律援助，不敢伸張自己的權益。「這些打工者經常戰戰兢兢，認為如果舉報或提出抗議可能會影響他們的籤證或居民資格。」Morey說。
澳洲勞工部部長Michaelia Cash近日就《澳大利亞的工資盜竊》調查報告給出回應稱，鼓勵那些被剝削工資的年輕人主動聯繫公平工作申訴公署。
「自從調查發布之後，政府方面已經做出了回應，旨在保護工人們的利益，」她在聲明中表示，「具體措施包括幫助工人拓展更多聯繫勞務保護部門的渠道。」
紅星新聞實習記者丨翟佳琦 編譯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