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我的寶貝

熟悉周國平讀過巜妞妞》的都知道，《寶貝寶貝》是寫給妞妞妹妹啾啾的故事。書中殷勤忠實的記錄表明這是一位偉大的父親，她的 一顰一笑，一哭一鬧都牽動著這位敏感父親的神經。

愛之樂。

啾啾長到八個月時，突然開口叫爸爸，開始比較含糊，一連叫了十幾聲，越來越清晰，爸爸前還帶著ha的聲音，在叫好爸爸。

這一刻周國平馬上淚崩，他想起了妞妞，那個陪伴了他一歲半的可愛可憐的女兒，她也是八個月時開口叫爸爸的。

"我的心情是複雜的，幸福中有哀痛，喜悅中有悲傷。而最後都歸為深深的感激。從小生命對我的又一次確認中，我知道神沒有遺棄我"。周國平說。

人之初一切都簡單，吃飽了睡，睡醒了常伸伸懶腰，坐不穩實在太累了。嬰兒最初的交流就是眼神和微笑。一歲多學會走路，好動，這時候照顧是最累人的。

幼兒最早表現的是繪畫能力，3歲前畫的抽象畫線條很美，長大一些畫得不如以前，後來就很少畫了。

陪伴幼兒要多和他說說話，不在乎說什麼，語音語調更重要，對培養性格感情語言智力很重要。幼兒期的心理學資料國內外的都不多，周國平翔實的記錄堪稱一部實用肓兒寶典，不是育兒書勝似肓兒指南。

二到五歲的時候，進入了語言學習的高峰期。有人聲的環境對幼兒是安全的，她知道爸爸媽媽在身邊，睡得更安心。

幼兒的話常很好笑。 我喜歡媽媽用英語說的晚安，有一種夜晚的味道。

媽媽，你浪費了我想對你說的一句話。

從右睡，看見噩夢，從左睡，看見笑話，都睡不著。

曬過的被子一個味，都是太陽味，沒曬時是個人自己的味。我的沒曬也是太陽味。

四歲的時候。她對爸爸媽媽的過度誇獎表示反感。我不要你們這樣看我，你們看我的樣子有點傻。不要我一打噴嚏你們就到我的面前來。

我說，我的寶貝，我的小心肝。她突然制止，我最不喜歡聽你說這話。我改口，我的小壞蛋。她解釋說，我說的是調調，說普通一些就可以了。不要這樣說話，這樣說話肉麻。她又解釋，我做了好事，你們就哼哼唧唧，好像不高興似的。

一次我讓啾啾回憶剛才說的話，她想不起來，便開玩笑說，我們再重新去走一遍吧。

媽媽說，你是媽媽和爸爸的開心果。她反問，我是零食啊。

在姑姑家吃橙子，媽媽說酸到家了。她說我在姑姑家吃一個，酸到了自己家，在自己家吃一個又酸到了姑姑家。

有一次保姆帶她從外面回來，到家裡就咳嗽，她說，在家裡有人疼我就咳，在外面沒人疼我就不咳。

不到一歲的時候，啾啾就懂得體諒爸爸媽媽。我累了，躺在沙發上假睡，她坐在地上玩積木，發現我沒有動靜。她就輕輕喚我一聲，我答應了，她又放心的玩積木。

啾啾心地善良，看不得人為她痛苦。有一回她替我把廁所門合上，我以為她離開了，把門合緊一點。突然聽見她在門外大哭。原來沒有離開手被夾住了。她在媽媽懷裡流淚，我也流淚。這時候她在媽媽懷裡回過頭來看我，滿臉淚水，表情十分傷心。她不是傷心自己手痛，是因為看見我流淚。我說寶貝，讓爸爸抱好嗎？她立刻撲向了我。

看見大人為什麼事心煩，她總是格外知趣。我自己看看書吧，看完了一本又說，我再看一本。她曾這樣說，看見別人不高興我就心軟。說我心硬就會心痛。

我勸她，你不要這麼心軟，有時候該硬就得硬。

在這個世界上，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比人和動物之間的差別還要大。惡人遠比只憑本能行動的動物要殘忍的多。

一次外出，我不想加衣服。她說，如果有點冷，你不要硬挺著。我記不得用洗面奶，她把洗面奶放在水龍頭上，讓我一眼就能看到。

我在出差，她帶著哭音說，爸爸，媽媽起不了床了，頭暈的厲害，可能要叫120。我說寶貝不怕，爸爸馬上叫120。又給鄰居東東打了電話。120先到，她就打電話叫東東直接去醫院，所有的電話都是她一邊哭一邊處理的。我回到家對啾啾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為你自豪。

啾啾三歲的時候，朋友的兒子過生日。沒人關注她。她生出了嫉妒，假裝喉嚨難受。我問她是不是媽媽餵魚吃了魚刺，讓她咳一下。她不說話，大哭。朋友趕緊菜打包，把她送到醫院去。到了醫院，她演不下去了。我們出去走走吧。這樣我們在家裡又重新把打包的菜攤開來吃。一會她就唱起了一支英文歌，她在慶祝她的勝利。

剛上幼兒園的時候，她鬧了兩個星期，脾氣變得很暴躁。還說狠話我要打人，我要殺人，吃人。內心的焦慮導致了她又重新開始尿床了。

一次啾啾發脾氣，媽媽訓斥她。等平靜下來，媽媽撲在床上一動不動，假裝生氣。她去親吻媽媽，媽媽毫無反應。她走到床頭吩咐我說，你去安慰安慰她。

四歲的時候一次鬧得很兇，把飯都打掉了，哭鬧了很久，後來主動認錯。四歲之後就開始懂事了，很少發脾氣了。

保姆比較粗心，受了批評，會鬱悶很久。啾啾總是保護她安慰她。她對我說，你不要那麼重的對她說話。在保姆辭工回家兩個月後，她想念保姆，大哭了一場。

我和媽媽發生爭吵，她總會站在媽媽一邊。悄悄對我說。以後她狠你就不說話，你狠她就不說話，這樣就不會吵了。又對我說，爸爸像女孩，媽媽像男孩。

五歲的時候，啾啾向媽媽講她的理想。我長大了不工作，從你和爸爸那裡拿一點錢，去買許多東西，再賣掉。這樣就有許多的錢了。然後我就給你和爸爸買許多禮物，買一棵聖誕樹，把禮物掛在上面。給爸爸買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給你買一個雪橇。還有許多糖果，掛在天花板上，下糖果雨。

啾啾心中有愛，也很會示愛。七歲的時候，她在餐桌上用平靜的口吻對我們說，爸爸媽媽，你們死了，我不用火葬，用土葬。我把你們埋在一起，這樣你們就可以永遠相親相愛。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死了也和你們埋在一起。我永遠是你們的小貝貝。不過那時候我已經是九十九歲的老太太了。

我多可愛重情義的孩子啊。

我無比愛這個家。愛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珍惜自己人生的一切美好相遇，珍惜得到的愛情，親情和友情。

在啾啾的心中。有兩件小衫是她的聖物。那是媽媽的棉質睡衣。小時候她要咬著媽媽的睡衣睡覺。這咬爛的睡衣上面有媽媽的味道，她要保留著。

美麗的智慧與哀愁。

智慧增長，人的憂愁也在增加。

三歲半開始啾啾談論死亡。她問媽媽什麼人都會死嗎？奶奶會死嗎？爸爸也會死嗎？爸爸會變成老爺爺，那我會老嗎？

媽媽，你老了還會照顧我嗎？媽媽，我們都死了，以後天還是這樣的嗎？她沉默良久說，不對，我們一家人還在，我們還活著，不會老不會死。

媽媽，我不讓你老。你老了就會不漂亮。要是我還那麼小就好了。媽媽說，以後媽媽老了，你還這麼大，我都抱不動你了。她放聲大哭。我們只好安慰她，拉鉤拉鉤，永遠不老。

她問，我想長大又不想變老，有什麼辦法嗎？爸爸說，咱們一起慢慢想吧。

四歲半的時候，啾啾變得多愁善感變得愛哭。說我再也離不開媽媽了，因為我變小。又說媽媽要是你很老了，死了，別人會把你埋在地下嗎？你很老了，快死了的時候就趕緊回家，死了留在家裡，我就可以一直聞你的味兒了。

媽媽，真有天堂和地獄嗎？媽媽說不知道，有的人說有有的人說沒有。啾啾嘆了口氣說，看來只有死後才知道了。

一次在討論宇宙的盡頭是什麼的時候，她不願再討論下去說，唉，別想啦，我們在地球上活著就行了。

孩子在無聊寂寞煩惱中成長。

三歲的時候啾啾愛發呆，媽媽說看一會兒動畫片吧。她說不想看，沒意思。不停的說沒意思，越說越傷心，大哭起來。

爸爸說，心情不好人就會覺得沒意思，以後心情好了還會覺得有意思的。她哭著，那我今天怎麼辦？媽媽說要不吃塊巧克力。聽說吃了巧克力人會快樂起來，是嗎？

人會陷入一種無聊的情緒，這是模糊的意識到了生命意義的缺失。這會導致人對痛苦意義的追尋，對有意義生活的追求。

有時候啾啾情緒不好，我問她是不是煩。她說不是煩，什麼也不是。不知道，知道了就不煩了。這是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是模糊的意識到了存在的意義。

有次她說。我老覺得自己在做夢，會不會一直在做夢，還沒有醒來呢？又說我生在這個家裡，你是我的爸爸，媽媽是我的媽媽。這是不是也在做夢呢，我怕夢會醒。

我沉默良久。她已經有了人生如夢的憂思。我想，孩子會長大，將獨自進入這個殘酷的社會。命運不可知，而我會死。不能再看見和守護她的未來。在沉醉於過程的同時我不得不時常提醒自己對結局要有精神準備。

一次我開車，與老婆發生爭論。啾啾評論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的想法。有一次我把別人看成了她，她說任何人被別人認做另一個人都會不高興的。一次，我說你太自信了。她說，人就是要自信，不自信的話，她的生活該怎麼過呀？一次去看中醫，大夫摸了摸脈就開藥。她評論道，我覺得真是莫名其妙。一次我和媽媽幫她糾正了一個英語單詞的發音，正愁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吋，她說我在學校裡還讀原來那個音。在家裡就讀這個音。

爸爸，我發現你有一個毛病，她說，別人責備你，你總是有理由。你責備別人，別人都沒有理由。

晚上睡不著，她說，我睡不著是因為老想著可怕的事。我說你說說看。她說，我不說，是我覺得可怕，你們不會覺得可怕。

彈鋼琴，她把聲音分成幹的溼的。高音是幹的，低音是溼的。畫畫她把顏色分成是鬧的和靜的。大紅是鬧的，粉黃藍是靜的。她說，心裡難過或者身體難受的時候看見自己喜歡的顏色就會高興的。

啾啾的小學成績很好，受家裡影響很愛學習，沒有讓大人操心，爸爸媽媽也沒有逼她參加很多課外的培訓。

啾啾的小學是快樂的。我要由衷的感謝她的老師，同學給她的幫助。在這樣個時代，平安足矣，夫復何求。周國平說。

在這樣一個普遍缺乏信仰的時代，光有智慧是不夠的。

聖經說，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煩；加增知識的，就加增憂傷。就像啾啾模糊感覺到的一樣。

是愛把這個家緊緊的圍在一起，擋住這個殘酷現實的侵襲。我們從小啾啾的成長上明顯的看到了這一點。

願真愛永恆在愛的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