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信息:《卡拉是條狗》,導演:路學長,編劇:路學長,主演:葛優、丁嘉麗、李濱,中國大陸,2003年)
妻子遛狗時跑慢了點,卡拉就被警察給逮了去,臨走,逮狗的警察摞下話來,第二天下午四點前必須到派出所辦狗證,過了時間,狗就要被送走處理。老二下了夜班聞聽此事,不敢衝著妻子發火,憋了一肚子氣在公共廁所裡將怒火和著粗話盡情地宣洩了一通。
這是真實的老二,頂著一個讓人輕慢的綽號,頭髮蓬亂,衣著隨便,臉上攢滿瑣碎與煩惱堆積的卑微。卑微的面容裡透著對周遭的小心,小心一切,因為對老二說來,自己這樣的家庭不能出事。《卡拉是條狗》就在對生活耐心、細緻的觀察與摹擬下,真實的演繹了普通人平凡而辛酸的人生。
影片對名叫「卡拉」的狗著墨不多,到是把敘事重心聚焦到老二身上。很難說老二能代表普通人裡的大多數,可這個人物的寓意自有其耐人尋味的解讀之處。
老二要上夜班,平凡崗位勞動者的身份不容置疑。老二掙得不多,符合上夜班的勞動者的工資收入現狀。老二發了工資,偷偷藏下100元錢,一個遠離尊嚴的中年男人形神兼備的在影片裡傳遞出生活的本來面貌。通過對老二的刻畫,電影成功地還原了真實的煩惱和人物內心糾結的心緒。為了撈出卡拉,老二費盡心機想了不少歪轍,都以失敗告終。影片明確地昭示,只要肯花錢,就能辦上狗證,卻又在一波三折的情節發展下不無隱晦的指出,不是每個人都能眼都不眨一下的點出一沓鈔票去辦狗證。隱晦與現實交織,共同構成了與真實生活極度吻合的觀影體驗。
狗證,如同一個隱喻,橫亙在情感寄託和法規之間,成為調節人情與法的看不見的槓桿。卡拉在第二天下午四點被送走,卻在當晚七點回到老二家裡,撇去背後關於請託的運作,老二這一天為了撈出卡拉所經歷的人事濃縮了太多一部一百分鐘左右的電影所難以承載的「言外之聲」。在撈出卡拉的這一天裡,老二見了不少人,那些奇怪的人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這也註定了卡拉回到老二家裡後,老二也不知是誰起了作用。這裡呈現了一種關於人情的精細而複雜的網絡,它不會公開現身,卻能將觸手伸進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老二在生活層面與成功無緣,可他也並非一個失敗者。成功與失敗不是《卡拉是條狗》所要著力展現的社會命題。老二是個戰戰兢兢活著的普通人,下了夜班回到家裡,見了桌上那較為豐盛的菜餚,對妻子提出「這是早飯還是午飯」的質問,見證了普通人對待「活著」的真實狀況。這種真實的生活在妻子對家庭存款的數說下,揭開了無法繞過的辛酸和悵然。
妻子的絮叨裡列舉了存款的用途,一家人要吃飯,孩子要上學,有了病還得靠這錢去看病。絮叨儘管包括了日常瑣碎中常見的話題,卻在有無閒錢支出這一具體指向上拔高了瑣碎話題的重要意義。妻子是善意的,絮叨裡對生活現狀的提醒顯得疲憊而心虛。疲憊是對生活習慣後的認可,心虛則是對如履薄冰過日子的懼怖。
懼怖隨著情節彌散,恰似生活在電影裡的重現。重現中,老二的面目越發清晰,清晰的好象觀眾自己的影子。每個人都能從老二身上覓見與己相似的一面,或多或少,就算否認,仍難以繞開。「從單位到家裡,我每天得變著法讓人家高興,只有卡拉每天變著法讓我高興。說白了,只有在卡拉那兒,我才覺得我有點人樣。」老二的自述道出了一種心聲,這是沉澱下來之後的自嘲,有著玩世不恭的對生活的徹悟。老二的心聲隱然寄託了真摯的情感,他把卡拉當成了解憂的參照物,在老二眼裡,卡拉已是自己的家人,一個可以傾訴而不會對自己表示厭煩的理想對象。寄託是老二在日常之下情感的閃耀,藉由「寄託」一詞,觀眾可以從容地對老二掬一把同情之淚,因為老二演繹的正是每個人在現實中的煩惱,以及真實呈現的平凡人生。
影片沒有營造跌宕起伏的矛盾衝突,而是通過對生活近似逼真的還原和再現,以一個普通三口之家面對日常事件所呈現出的糾結、徬徨、難下決斷的心緒表現出小人物的艱辛與掙扎。一切在生活層面展開敘事,又於生活層面鋪設出日常的懸念,其中的機巧與不確定性同電影之外的生活吻合的天衣無縫,帶給觀眾一種仿佛在講述自己的故事的情感共鳴。
(全文完。作於2021年1月11日)
——文中圖片均出自電影《卡拉是條狗》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