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權轉載 | 暴娛 文丨啊喵
在當下電影宣傳中,我們更多看到的是宣傳視效時的狂霸酷炫吊炸天,可對於電影的另一半「聲音」,介紹卻是少之又少。
但除了最直觀的視覺影像,聲音也是一個相當神奇的部門,它潤物細無聲般的存在總能帶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喜效果。
今天的「幕後」欄目,為了讓大家更多的了解聲音之於電影到底有多神奇,娛小妹(ID:baoyu_18)專門拜訪了《妖貓傳》和《前任3》這兩部熱門影片的聲音指導劉佳,跟他聊了聊背後那些關於聲音的故事。
拍完《妖貓傳》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眾所周知,陳凱歌為《妖貓傳》花費了六年時間,打造了一座長安城,除了對於場景的高標準高要求外,對於這部電影的其他部門,陳凱歌的要求也是相當極致。
作為這部電影的聲音指導,劉佳的工作前前後後持續了一年零四個月,對一部普通電影來說,這是一個相當長的工作周期,而且強度之大,要求之高,也是在現今的國產電影裡罕見的。
也難怪劉佳在結束工作之後說,「我感覺不光身體,靈魂也被掏空了,現在只想把所有關於《妖貓傳》的事情全部忘掉,讓生活的瑣碎重新填滿自己,我得讓自己從夢裡大唐重回人間。」
之所以會有被掏空的感覺,是因為陳凱歌是一個很懂聲音的導演,他深知聲音之於電影的意義和作用,所以他要的東西就會特別多、特別具體,並不是普通行活就能夠達到要求的。
「有的導演不知道要什麼,那好辦,有的導演會直接告訴你想做的像某某片子一樣,也可以,但是陳凱歌不想要常規的聲音,他希望能突破以前的方式,創造出全新的試聽體驗。」
對於陳凱歌來講,聲音不光是描能繪環境角色和空間,還要能跟著畫面一起講故事,一起展現如夢似幻的大唐風貌。
為了能夠表達出導演想表達的東西,無論是前期的拍攝,還是後期的製作,劉佳都會在陳凱歌給演員講戲時或是休息時的聊天裡尋找導演的思路、關注鏡頭和臺詞每一次修改的動機,那些調整背後,都隱藏著導演真實的想法。
不僅如此,劉佳還在導演作品回顧展映期間重新觀摩了一遍陳導的作品,對於以往導演影片聲音上的一些模式,也儘量作出新的變化和嘗試
如果說陳凱歌對於聲音的要求是精準、夢幻、拓展畫面的時空,那麼作為年輕導演的田羽生,則更傾向於接地氣,還原生活裡的精彩。
作為新導演,田羽生對於電影的認知和技術手段顯然不會像陳凱歌般純屬老練,但他對於生活中的細節和那些靈光一現的有趣的情節可以說是獨具慧眼。
通過《前任》三部曲的合作,導演也越來越重視聲音對影片創作的表達,從第一部戲的劇本圍讀、請錄音現場收錄、檢驗笑點,到後來從劇本策劃乃至到剪輯都會跟錄音溝通,都是為了最大限度發揮聲音在影片中的作用。
《前任3》中計算器那場戲就是導演提高了對聲音的敏感之後,在生活裡發現的小細節,這種對錄音部門的重視反過來也幫助了導演的創作。
說起兩位導演,劉佳表示,「無論是陳凱歌還是田羽生,他們在電影中都有自己想表達的東西,雖然風格不同,規模不同,但是他們都在堅持做自己喜歡的類型。」
《妖貓傳》看的是維度、氣韻
既然聊的是電影聲音,好奇心滿滿的娛小妹自然少不了要對影片中各種聲音進行一番小的揭秘,以《妖貓傳》為主,我們詳細聊了關於演員配音、群雜收音等一系列與聲音有關的話題。
Question 1 :日本和尚空海的中文為什麼看上去那麼溜?
在看《妖貓傳》時,娛小妹最大的感受就是那位日本演員的中文實在是太好了,口型和聲音幾乎完全同步,甚至讓人一度誤以為是演員在拍攝過程中進行的同期收音。
對於這點,劉佳表示雖然同期做了收音,但卻沒辦法用,別說是外國演員,就是香港演員,普通話也很難說的很標準,「能配到現在這種程度的前提條件是日本演員在拍攝時必須講中文。」
劉佳說這種情況在有多國演員參與的大製作電影中會出現,比如之前的《太平輪》,當時宋慧喬在表演的時候也是全程講中文。
這種情況下會有專門的中文老師教他們練習中文臺詞的發音,告訴他們斷句和重音,而他們很大一部分是憑記憶記住每一句話。
這樣就能夠保證兩件事,一是口型,基本上臺詞都能夠按照中文發音的口型來,二是長短,最起碼能保證每句話的長短字數是一樣的,這也為後期配音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
但劉佳也表示,雖然這些演員都非常用功,全程用中文,中文口型也很標準,可發音聽起來卻是相當崩潰,「就算你看過劇本,也會有很多時候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
口型對上了,之後要解決的就是配音了,要找一個人給他配音,那麼就要考慮如何才能貼合人物角色,除此之外還要找一個跟他自身聲音相像的,因為片中日文對話的部分就是他本人說的,用的幾乎都是同期聲。
有了日文發音擺在那裡,那麼換成中文時就不能讓人感覺是兩個人在說話,同時還要找一個能夠貼合這張臉的聲音,意思就是聽到這個聲音就感覺像是這個人發出來的,就好像肯定不能給韓磊配個蔡國慶的聲音一樣。
所以,在配音方面,聲音部門也是下了很大功夫,「我們和配音導演程寅老師一起,最終找到了年輕的配音演員楊天翔,就非常適合空海的這張臉。「
解決了音色的問題後,還要解決聲音表演的問題,要通過語言複製演員的表演,就不是簡單的形似了,更要神形兼備,進入到角色裡,才能完成好配音。
一方面配音演員要提前對著同期畫面和聲音,熟悉故事內容,情節,演員的情緒,還有日本演員的斷句和發音規律,在保證臺詞可懂度的同時,又必須有日本人說中國話的聽感,聲音部門還要反覆斟酌,逐字逐句修改配音方案。
為了更客觀的判斷,劉佳還找來完全沒看過劇本和片子的人,不看畫面,盲聽臺詞,挑出聽不懂或者可能出現歧義的臺詞重新修改配音,可以說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但是現在出來的效果看,功夫沒有白花。
Question 2 :為什麼張雨綺和歐豪都用了演員本身的聲音?
看過張雨綺演的電影的觀眾都知道,張雨綺的聲音極具特色,基本上她的聲音一出來,就分分鐘跳戲,同樣的,歐豪的一口閩南普通話也是相當具有辨識度。
但在《妖貓傳》中,這兩位演員都是原音出演,沒想到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相當不錯,張雨綺的聲音和妖貓結合在一塊時,極具融合性,而歐豪的閩南普通話似乎也沒有成為跳戲的點。
對此劉佳表示,之所以決定用演員自己的聲音,還是因為聲音能配得上臉,而且還符合角色氣質,張雨綺本人的聲音中就有一些貓的氣質,慵懶、神秘、不安、魅惑,能夠跟妖貓附身後的春琴很好的貼合。
「張雨綺的聲音太有特點了,令人印象深刻,找誰給她配都覺得和這張臉貼不上,我們既然接受了她的表演,那麼聲音跟表演是在一起的,而且她本人也很適合。」
同樣對於歐豪的聲音,陳導和劉佳也曾考慮過找個配音演員,因為歐豪是福建人,有著比較濃重的閩南腔,聲音很特別。
但後來在配音的過程中,大家發現歐豪雖然在發音上雖然有一些小瑕疵,但戲很好,爆發力也很好,能把這個角色的東西帶出來。
「歐豪配完音之後我們覺得挺好的,而且歐豪本人對自己的聲音很重視,也希望能自己來詮釋角色。」
其實很多演員的聲音都有一些「缺陷」,但這些「缺陷」其實是演員的特點,「我們不能丟掉這些屬於演員自己的聲音標籤,而且還要利用好這些「缺陷」,像在《妖貓傳》裡,聲音不但成了角色的特點,而且還增加了角色的魅力。」
Question 3 :極樂之宴和長安城內百姓生活的群雜戲是如何收音的?
《妖貓傳》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定是豪華的極樂之宴和長安城百姓安居樂業的場景,對於這些場面浩大、群演眾多的戲份,收音的過程是相當複雜的,畢竟想要精準的展現盛世的景象,就一定要做到面面俱到,豐富而有層次。
作為聲音指導,劉佳表示,在拍攝極樂之宴那場戲時,每拍完一場,他都會在劇本上記一下,這場戲的群眾有幾種反應,場景有幾種氣氛。
「在這場上百人的戲中,一定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反應,比如驚訝、害怕、歡呼、大笑、嘲笑等等,但在拍的時候,是指望不了群眾演員準確的表演出來這麼多東西的,就只能在拍攝的間隙,抽時間組織群演,告訴他們要表現哪些情緒。」
雖說很多時候在群雜戲時沒有設定專門的臺詞,但周圍人表現出的都是有說有笑的,為了保證主演的臺詞,避免雜音,錄音有時會要求現場做一些光張嘴不說話的表演。
之後,聲音部門還會針對每一個做了張嘴表演的群演編一些臺詞加上去,比如《妖貓傳》的極樂之宴和長安城中,我們能聽到各種周遭人說話的聲音,而那些細微到並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聲音,卻都是聲音部門對著群演的口型細心編出的臺詞。
這些具體的內容交織在一起,就變成了不具體的群像,但是又不是雜亂無章的,你依然可以清楚的聽到每一個人若隱若現的內容,這種真實的環境聽起來就很舒服。
除此之外對於這種大場面戲,還一定要在現場錄,因為後期不是萬能的,像走路或者喝水的聲音可以後期擬音,但如果十萬人逃難,後期就完全沒辦法搞定了,因為每個人都不一樣,而且這些聲音之間會有相互作用。
比如兩千人在那個長廊裡走的時候,不同的鏡頭、不用的遠近、不同的場景,聲音都是不同的,所謂群雜,重點就在群上,群感的氣氛、群感的變化,都非常難弄,所以這些在前期就要跟導演溝通好,必須現場錄製。
因此,對於這種群雜戲,劉佳也是每一場都努力爭取,即便當時沒有這個時間,他也會在之後找時間單獨組織人去當時的拍攝場地進行還原錄製,「雖然電影本身就是假的,但是我們要創造一個真實的時空,讓大家相信這是真的。」
Question 4 :極樂之宴中哪些聲音是同期收錄的?
在極樂之宴中,李白醉酒作詩、安祿山和皇帝跳舞擊鼓的兩場戲可謂是相當精彩,對於這兩場戲,劉佳也表示在聲音方面專門做了一些處理。
為了展現出李白醉酒的感覺,聲音部門專門營造出了醉酒的主觀聽感和變化。
「其實辛柏青老師那天真的喝了不少酒,而且每一遍都不一樣,因為表演是無法複製的,很幸運的是我們保住了這場戲的同期臺詞,讓辛老師的詩仙得以展現在觀眾面前。」
而關於安祿山擊鼓那一場,劉佳在現場其實並沒有錄鼓的聲音,因為演員不會打鼓,所以聲音出來也是不對的,但他卻把心思用在了其他地方,他專門收錄了安祿山身上鈴鐺的聲音。
「因為演安祿山的演員本身就是跳街舞的,所以他的動作非常有節奏感,那個鈴鐺伴隨著鼓聲非常好聽,」於是劉佳便專門讓演員跳了一遍舞蹈,收錄了這一段充滿靈性的鈴鐺聲。
除此之外他還錄了安祿山嘴裡的叫聲以及他在水裡淌水的聲音,因為這些東西在他看來都是有用的,也是現場能夠實現的,即便後期不能用,但至少能給同期一個感覺,在擬音時能夠有一個參考。
「在現場的燈光場景氣氛下,演員的狀態和爆發力通常都會更好,在後期配音的過程裡,是缺少這些輔助表演因素的。」
Question 5 :妖貓的聲音怎樣選擇出來的?
作為電影的主角,妖貓的配音才是整個電影聲音設計中的重頭戲,為了尋找符合妖貓的聲音,劉佳和配音導演幾乎嘗試了所有的可能。
原著裡對於妖貓聲音的形容是鐵鍋裡煮爛泥的聲音,因此,對於妖貓到底應該用什麼聲音,也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見。
「我們七個人有八個意見,有人覺得是只老貓,有人覺得是只萌貓,有人覺得應該可愛一點,有人覺得可能要邪惡一點,到底是應該很厲害的嘶吼,還是應該很溫柔但卻瘮人,我們嘗試了很多種方案,但導演一直也不滿意。」
最後影片裡呈現的方式是按照耳語的方式正常說話,有一種說悄悄話的感覺,「它畢竟還是一個人在說話,不是怪物,雖然有邪惡的東西,但最後它還是回到了人的本性。而說悄悄話的感覺又特別神秘詭異。」
除此之外,無論是配音、表演還是音效,劉佳對妖貓在電影的前半場和後半場分別做了不同的處理,讓這隻小黑貓在前半場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完全表現出冷眼旁觀的感覺。
但到了後半場,它的感情慢慢出來,配音上也變化了說話的方式和態度,語氣,隨著大限將至,最後將它還原成一個為愛犧牲的少年,最終讓觀眾們愛上了這隻貓。
Question 6 :到底什麼才是「大唐之音」?
當年陳凱歌曾站在世貿大樓上聽到了猶如瀑布一般壯闊的紐約之音,那是混合著風聲、發動機聲、汽車喇叭聲等一系列聲音的大都市的聲音,但如今要還原百年前的「大唐之音」,卻絕非站在某個樓上聽聽那麼簡單。
中國的歷史上很少有直接關於聲音的記錄,想要了解那個年代的聲音,只能從記錄歷史的文字中尋找蛛絲馬跡,但想要將它們從文字中提煉出來成為一種旋律,卻是相當困難。
為了尋找到能夠準確表達大唐的聲音,劉佳也做了很多功課,最終他在一些關於北非和伊斯蘭的片子中受到了啟發。
「他們的片子裡經常有特別多念經的聲音,包括麥加朝聖時,也感覺好像所有人都在念經。而唐朝的長安城作為當年的國際大都會,對宗教和外族的包容和開放程度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以我們覺得宗教的聲音是那個時代的特點。」
既然決定用宗教的聲音,那麼下一步考慮的就是要念什麼經,為此,劉佳專門跟日本的一些朋友聊了聊,畢竟日本繼承了當年大唐的文化,最終,他發現日本有一種名為雅樂的音樂形式,是保留的很原始的唐朝的樣子。
「那是特別有古意的一種音樂,很莊重,很肅穆,我們就拿這個雅樂的一個範本做了一個念誦經文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古意又非常有氣勢,我們在很多場景裡都加了這種經文。」
除了這個經文,為了展現長安的國際化,劉佳還在很多場景中加入了藏文的六字真經,但這些六字真經並不是念出來的,而是讓人唱出來的,至於為什麼一定用這種自由哼唱的形式來展現六字真經,劉佳也給出了解釋。
「第一,我覺得唱經文本身就是符合宗教的,寺廟裡和尚念經都是有調的,其次就是,只有在安居樂業、國泰民安的狀態下,百姓才會很開心的唱歌,所以我覺得他唱的藏文特別符合那個時代的感覺。」
就好像《芙蓉鎮》裡姜文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掃個地嘴上還要打著123~223的拍子,跳著舞掃地,這都是和時代很格格不入的事,這些聲音的設計都是反應時代的,而不是孤立存在的。
有了這些之後,那個時代的形象就慢慢勾勒了出來,再加上一些集市上各民族人民不同語言和音樂的設計,那種飄飄仙樂的感覺便出來了。
誠如劉佳所說,《妖貓傳》看的不是故事、情節,而是維度和氣韻,它會告訴你,什麼才是「大唐之音」。
電影是一門聲畫結合的藝術,但比起畫面的炫酷,聲音很多時候並不會被關注到,但如果沒有了聲音,電影卻會損失很多樂趣和信息。
常年在聲音領域工作的劉佳形容聲音部門是一個幕後部門裡更幕後的部門,但它卻是整個影視藝術中十分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用聲音為電影做PS。
電影是假的,但聲音能讓你在看那些假畫面時有真的感受,大部分觀眾看電影時不注意聲音,可如果觀眾能更多的了解電影聲音,了解聲音的作用,就能夠更好的理解和欣賞電影。
以前有一種說法,說好的聲音是不易被觀眾察覺的,這種說法在劉佳看來有些偏頗,不同類型聲音有不同的表現方式。
「其實好的聲音應該會被觀眾察覺,但觀眾不會因聲音而出戲,反而會因此更沉浸在影片的氛圍裡,更關注故事和角色,跟隨畫面和聲音到達我們想讓觀眾達到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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