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8日，江蘇鹽城的劉華（化名）終於收到了1.9萬元的退款，這筆名叫「集訓費」的退款，是他的孩子今年參加全國中學生生物學競賽江蘇省隊選拔時交的。
1個多月前，江蘇35位學生家長對這筆費用提出質疑，他們向相關部門舉報，要求退還55萬元「集訓費」，並對選拔程序和結果提出質疑。
7月10日，由全國中學生生物學競賽委員會和中國動物學會給家長的答覆函（以下簡稱「答覆函」）稱，江蘇省隊選拔兩個階段收取了學生集訓費用，違反了教育部規定，費用應當全部予以退還；並認為進入省隊的選拔程序有效。
參加兩次集訓共繳費1.9萬元
來自江蘇泰州的家長沈廣勇回憶，今年5月12日，他正讀高二的女兒參加全國中學生生物學聯賽初試。為了獲得好成績，女兒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這上面，讀了100多本相關專著，還去專門的機構進行學習。
公開資料顯示，全國中學生生物學聯賽是由中國動物學會和中國植物學會聯合主辦的群眾性生物學科競賽活動，屬於高校普遍認可的高中學科類競賽之一。家長劉華介紹，如果孩子能代表江蘇參加「國賽」，拿獎後在上大學上有很大優勢。
6月5日，沈廣勇收到孩子入圍第一輪省隊選拔集訓的好消息，同時，也收到了一份要繳納8000元集訓費的通知。這份通知下發到各學校，要求由學校來支付，實際上有部分家長墊付了這筆費用。
很快，沈廣勇帶著孩子前往南京參加6月9日至14日在南大鼓樓校區組織的第一輪集訓。其間，他與其他孩子家長交流時了解到，江蘇賽區省競賽委沒有明確的要求，選拔必須通過參加本次集訓。但「沒有參加集訓就沒有資格考核，實際上，集訓與選拔、考核是綁定在一起。」由於選拔考核的信息只通知參加集訓的人，最後有5名未參加集訓的學生沒有接到通知默認放棄選拔權，同時喪失省隊選拔資格。
6月14日，沈廣勇的孩子被選入第二輪省隊選拔的集訓，並再次接到通知，要求交集訓費1.1萬元。
沈廣勇對比了兩次通知發現，第一次集訓公告的抬頭是江蘇省競賽委、江蘇省遺傳協會，而第二次集訓公告抬頭多了一個「江蘇省青少年科技教育協會」。兩次集訓的錢都是打給江蘇省青少年科技教育協會指定的帳戶。
不公布成績 選拔標準被質疑
按通知要求，6月16日至23日，沈廣勇帶孩子參加第二輪集訓。集訓日程安排是白天培訓、晚上考試。令人費解的是，當家長們去詢問科目成績時，相關人員對家長的詢問不理睬或多次推諉。
「省選至今也未公布選拔規則，中途拒絕公布考試成績，不公布排名。」沈廣勇表示，這種封鎖關鍵信息的做法，讓人覺得操作不透明。「主辦方拒絕公布具體成績，這種做法讓我們質疑是否存在暗箱操作。」
6月24日，省隊選拔最終名單公布，沈廣勇的女兒與僅有的8個名額失之交臂。
無奈之下，沈廣勇來到多個相關部門舉報。他的舉報信稱，比賽前，官方沒有公布相關考核標準。由於晚上考試期間有人作弊，導致考試成績被取消，只能選擇改日重考。考試過程中只有一名監考老師，中途還會離場，考場內存在交頭接耳的現象。另外，實驗結果判定主觀化，無拍照存檔，結果也無從查證……
全國中學生生物學競賽委員會的答覆函顯示，6月17日，在植物課實驗操作時段，有個別選手擅自拷貝教師U盤中所含有的植物學考題信息。6月21日，江蘇省競賽分會收到郵件投訴後，經過調查認為此事有礙競賽考試的公平原則，於是集體決定馬上重新命題，6月22日晚進行植物學重測。而當時，江蘇省競賽分會並未及時向江蘇省五學科競賽管理辦公室和全國競賽委員會上報。
答覆函認為：「該程序有欠妥之處，但命題重測，保證了公平。江蘇省分會今後要進一步加強試題管理和保密工作。」
7月23日，中國動物學會十七屆理事會中學生生物學競賽工作委員會委員張永文接受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採訪時表示，老師工作失誤，（江蘇競賽分會）肯定要加強內部管理。
讓沈廣勇疑惑的是，聯賽結果其他省都有公布成績，只有江蘇沒有公布，在名單上面還標註了「排序與成績無關」的字樣。
答覆函稱，相關成績查詢不接受考生或家人的個人查詢，按照相關規定，參賽學生可通過所在學校向江蘇競賽分會提出申請查閱。
答覆函還稱，江蘇省省隊選拔辦法十多年來沒有大調整，此前主要依據《全國中學生生物聯賽、競賽章程》和《全國中學生生物學聯賽、競賽實施細則》，並在全國中學生生物學競賽委員會指導下開展相關工作。「江蘇競賽分會認為2019年沒有修改選拔細則，在省隊選拔前就沒有發布選拔細則。這是江蘇競賽分會做得不完善的地方。」
培訓選拔被指創收
據記者了解，兩次集訓過程都有專門的課程表，其中涉及植物學實驗、生化實驗、動物學實驗等，都會有相對較多的支出。
「這些支出和集訓費相差甚遠。」沈廣勇指出，各個部門競賽不能收費。比如，主辦方之一的中國動物學會曾發文規定，從2019年起開始實行零收費。
2018年9月13日，教育部辦公廳印發《關於面向中小學生的全國性競賽活動管理辦法（試行）》第14條規定：競賽應堅持公益性，不得以營利為目的。主辦方、承辦方不得向學生、學校收取成本費、工本費、活動費、報名費、食宿費和其他各種名目的費用，做到「零收費」。不得以任何方式轉嫁競賽活動成本。
2019年4月1日，江蘇省教育廳也發布相關通知：「各類競賽活動一律不允許收取活動費、報名費或其他各種名目的費用，不得推銷或變相推銷相關資料、書籍或學生用品，不得以賽促銷，以賽代銷」。
7月4日，沈廣勇和另外一名家長向江蘇省教育廳申請信息公開，7月13日補充舉報信息。被實名舉報後，活動舉辦方承諾退還集訓費，卻遲遲沒有退款，聯絡人高某某也退群「失聯」。
「我們第一時間和江蘇（省競賽委）溝通，讓他們退費。」張永文表示，針對家長的舉報，他們也花了很多時間去核實調查。因組織活動需要費用，現在又要求「零收費」，很多省份的初賽規模已大大降低。
讓張永文奇怪的是，今年江蘇省競賽委舉辦了大規模的初賽。組織標準考場需要很多錢，又不讓收費，我們就奇怪他們如何填補這麼個『大窟窿』，後來才知道他們收費了。」
「之前省級競賽組委會都會和我們籤承諾書，承諾初賽、聯賽不收費。」張永文表示，但每個省情況不一樣，大部分省沒有省份選拔，比如有的地方會讓前8名直接晉級，只有十餘個省份有省份選拔。「所以當時江蘇（競賽分會）可能理解有誤，覺得這個選拔不屬於聯賽、初賽範疇。」
實際上，全國競賽委員會對省賽區只是規定要從賽區一等獎獲得者中選拔產生，且保證選拔時公正公平，「具體怎麼選拔，我們不進行具體管理，我們只直接管理我們自己的聯賽。」張永文說。
誰來監管
維權期間，沈廣勇多次來到江蘇省教育廳、江蘇省青少年科技中心。教育廳表示，未接到（主辦方）報審，未對該選拔進行監督。而江蘇省青少年科技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他，該競賽不需向他們報備，「誰來主辦誰來負責。」
今年4月，江蘇省教育廳相關文件規定，競賽主辦單位若開展競賽活動，需提前兩周到教育廳基礎教育處審核，教育廳將對競賽活動進行抽查或視導。凡是在實際操作中不按原報批方案執行的（如擴大競賽範圍、亂收費、指定用書、推銷商品等），一經查實，將給予通報批評，取消該活動項目，並嚴肅追究有關責任人。
7月21日，江蘇省教育廳基礎教育處工作人員高先生稱，作為行政部門，教育廳來決定是否適合舉辦，同時減少競賽數量。監督競賽要按照章程進行，在這過程中，教育廳充當準入角色。教育廳按照國家法律法規審核面向全省的競賽，「但省隊選拔並非面向全省競賽活動」。
高華介紹，本次調查由競賽管理方——省科協的五學科競賽委員會負責。目前，關於違規搭車收費已通知相關責任人整改。國家競賽委對省隊選拔有要求，具體閱卷、評分、選拔等都是以國家競賽委判定為準。
此外，教育廳要求保證競賽合法性，「如果在舉辦過程中發現違規違法問題，下一年在全省範圍內由行政部門組織動員舉辦，將會被教育廳一票否決。」
江蘇省青少年科技中心負責人龔先生表示，有關江蘇省隊選拔事宜現在還在調查階段，因其中有些程序及規定解釋需得到全國競賽委以及省教育廳有關部門認定，目前還未被授權對外通報這一結果。
直到現在，沈廣勇還表示不解，儘管全國競賽委員會認定江蘇省隊選拔結果有效，但一個沒有報審、沒有依據、沒有監管的選拔，結果的有效性又如何去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