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樓邊誰唱月千秋橋上自吹簫
——那些消失的舊時風景
位於月華山上的萬歲樓乃千古名樓,唐宋名噪一時。唐詩中頗多吟詠之作,如孟浩然「萬歲樓頭望故鄉,獨含鄉思更茫茫」,王昌齡「江上巍巍萬歲樓,不知經歷幾千秋」。但我獨喜宋代詩僧仲殊《京口》中的一聯,「萬歲樓邊誰唱月,千秋橋上自吹簫」。萬歲樓下即千秋橋,古來就是墨客騷人雪月風花之地。仲殊的這兩句,不禁令人有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之慨嘆。
清代小說《生花夢》中,提到了這座千古名樓。這也是我目力所及,在明清小說中唯一提到萬歲樓的一部。這書說升任山東觀察使的貢鳴岐拜會丹徒縣令邢天民,「將近府前,卻到西邊萬歲樓下,叫家人取出方巾大服,穿換停當,踱進府門」。拜會結束後,「貢鳴岐走出府前,仍到萬歲樓下,換去巾服,步出了城」。
到了明清兩代,這座千古名樓早已傾頹,不復舊觀。《生花夢》中雖然提到了萬歲樓,但無一語道及這座名城的壯觀與繁華。不過查看明《郡城總圖》,小說中交代的萬歲樓和丹徒縣衙的位置,卻是分毫不差。
品讀明清小說,那些城市已經消失的舊時風景,總是令人頗多感喟。這些舊時風景的背後,是城市已被塵封的歷史,是濃得無法化開的底蘊。
「針子橋」對很多熟悉鎮江掌故的人來說,並不陌生。《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寫到許宣(即「白蛇傳」故事中的許仙)被押發鎮江府牢城營做工:
(姐夫)李募事道:「鎮江去便不妨,我有一個結拜的叔叔,姓李名克用,在針子橋下開生藥店。我寫一封書,你可去投託他。」許宣只得問姐夫借了些盤纏……收拾行李起程……許宣在路,飢食渴飲,夜住曉行,不則一日,來到鎮江。先尋李克用家,來到針子橋生藥鋪內。
針子橋即嘉泰橋,古代幾部方志中均有記載,其中猶以明萬曆《丹徒縣誌》記載最詳:「嘉泰橋,在市東紫金坊,宋嘉泰間造,故名。俗名針子橋,又名中市橋。」清光緒《丹徒縣誌》中,記為「真子橋」。據志書所記,紫金坊在嘉泰橋西,以紫金泉得名。由此可見,早已不存的針子橋當在今大市口附近。方志中另記有「針子橋巷」,顯然是巷以橋名。
在稍後產生的清代小說《雷峰塔奇傳》中,這一情節已有改動,許仙被發配至鎮江芙蓉馹當差,臨行前,蘇州吳員外對他說:「賢侄不須憂煩,鎮江我有個表侄在彼,姓徐名乾,青年豪富,……託他照應,包管你不致受苦。」許仙到了鎮江後,便尋徐員外,有人告訴他:「他家在東門柳葉街上,那間朝南坐北、靠牆朱漆大門,就是他的家裡!」許仙問到柳葉街,果然找到了徐員外家。這部小說中提到的芙蓉馹、柳葉街是否實有,有待進一步查考。
一些消失的地名,經常能在明清小說中讀到。《警察怪現狀》是連載於宣統元年《揚子江白話報》的一部小說,目前省市圖書館均已不存。據《中國通俗小說總目提要》所記,這部小說題「局外閒人述」,今僅存第五期所載第五回,回目是「小菜場小肥囊橐,大閘口大動工程」。這回講的是,郭道臺和委員們商議,在鎮江西城外起兩個小菜場,委了一個叫鮑效先的委員辦理,許多瓦木匠頭都來恭維,想謀包工程。南京張木匠謀妥此事,建議兩個菜場分兩次造,第一個工程用不完的零碎材料,可留在第二個工程上用;又說可先建城外大閘口的工程,拆城牆磚蓋菜市房子,可省儉不少。鮑委員便派大兒子充監工,城牆磚石用了三分之一,其他皆變成金銀,入了鮑委員私囊,那洪秀全當年沿江所建立之外城,變成鮑委員發財之用了。
京口閘俗名大閘,原閘址位於中華路魚巷口,這就是大家習稱的大閘口。當年洪秀全所築新城,從西門橋口起,沿運河至大閘口,然後折回北固山下。光緒三十二年,經清朝地方官呈準,新城予以拆毀,以磚石改建菜市房屋。這部小說提及鮑委員借拆城牆磚石蓋菜市場之機,中飽私囊,無疑為研究清末鎮江歷史提供了一則生動素材。